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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胡蘿卜(二)


    葉薰抱著嶄新的‘床’單,走入沈歸暮的臥室,揚開被褥準備更換,卻不料一個圓滾滾的東西隨著她的動作從被褥裏翻了出來,掉在地上。(16k手機站ap,16k更新最快)。滾了兩圈停在了葉薰腳邊。


    葉薰輕“咦”了一聲低下頭,把那塊橘紅‘色’的意外物件拾進手裏。


    “這……”她呆呆地看著手裏的這半截東西,不是一根胡蘿卜嗎?而且還是隻被啃了一半的。


    葉薰的大腦在持續了半分鍾的呆滯之後,終於靈光一閃地迴想起,難怪上一次她路過廊下的時候感覺那一籃胡蘿卜好像有點不對勁,似乎莫名其妙地少了不少呢。


    她還以為天氣太幹縮水了呢。原來是……


    葉薰的腦海裏忽然就閃出了一副畫麵,月黑風高的夜晚,一隻小兔子躡手躡腳地跑到房簷下,然後抱起一根胡蘿卜……


    想起大少爺縮在被窩裏偷偷啃蘿卜的樣子,葉薰忍不住低下頭吃吃笑起來,簡直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算了,他不過是好麵子而已。


    笑得肚子都痛了,葉薰才勉強收起笑容,擦幹眼角的淚水。正想著幹脆把這半截胡蘿卜再放迴去,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現過,她眼角的餘光卻瞥見屋‘門’口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身影。


    “歸暮少爺?”待看清楚來人,葉薰嚇了一跳,手裏的胡蘿卜一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滾了幾圈,恰好滾到了‘門’前某人的腳下。


    沈歸暮盯著自己腳下。臉‘色’騰地一下子紅了上來。抬起頭惡狠狠地瞪著葉薰,那表情,像是剛剛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到大街上一樣。簡直是生不如死死不足惜了。


    葉薰被他盯地心裏有些發‘毛’,猶豫著是應該坦然地把那根惹禍的胡蘿卜撿起來。或者直接無視它的存在呢?


    她心裏其實真地頗感歉意。她完全沒有揭穿他的打算。誰都有隱‘私’權,無意間發現了這個小秘密,也隻是偷偷笑笑,並無任何惡意。誰知道這位大少爺好好的書房不呆,會在這個時間迴來呢。


    尷尬地氣氛在兩人中間徘徊。終於,一句咬牙切齒的質問打破了沉默,“誰讓你整理這些了……你……”深惡痛絕地口氣,聽在葉薰的耳中卻像是慘遭調戲的良家少‘女’在質問登徒子。


    “剛剛西院那邊送來了新裁好的‘床’單……”葉薰期期艾艾地迴答著,沈歸暮臉‘色’黑的和鍋底有得一拚了。他也恨不得自己沒有進來過屋裏,瞪了葉薰片刻,終於轉過身去。


    就在葉薰鬆了口氣地時候,低沉壓抑的聲音傳入耳中,“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啊?”葉薰怔住了。知道什麽?他指的是……地上的這根胡蘿卜,或者是……


    短暫的沉默讓沈歸暮越發肯定起來,猛地迴過頭來直視著她。語氣淩厲地問道:“那天的人,是你?那天晚上的……”


    “我……”葉薰怔了怔。立刻明白他那天肯定是發現自己了。幹脆大方地承認道。“奴婢是那天晚上偶爾出來透透氣,然後無意間看到……看到少爺您坐在廊下。”說罷看著沈歸暮‘陰’沉不定的臉‘色’。試探著問道:“少爺怎麽知道那一天晚上是我地?”


    沈歸暮臉上掠過一絲複雜難辨的神‘色’,他眼睛看不見的時候,其餘地感官會更加敏銳,那天晚上葉薰走入廊下時候的腳步雖輕,但他還是隱約聽到了,隻是沒有想到是她而已。


    “少爺這樣地病症並非稀奇,在我們鄉間也有所聞,不過是……”看到沈歸暮地臉‘色’稍微緩和下來,葉薰直言開解道。生了病就應該仔細調養,何必這樣遮遮掩掩、諱疾忌醫。


    “你什麽都不知道,不用多管閑事!”沈歸暮心煩意‘亂’地低吼道,打斷了葉薰的話語。


    這又不是什麽丟臉地事情,用得著這麽在意嗎?真是別扭的小孩。葉薰無奈地想著。這種態度,病會好才奇怪了呢。


    不理會他的抗議,葉薰幹脆一口氣說下來,“其實這也不是什麽嚴重的疾病,像是我們大周初代的開國太宗皇帝,晚年不也有這種‘毛’病嗎?這種病症很常見,並不是什麽怪力‘亂’神的……”她暗中打聽過了,夜盲症這種病情,在這個時代民間鄉下確實有被鬼附身,不詳之人等等的‘迷’信說法。既然如此,她幹脆用實例來開解,總不能連開國的皇帝陛下也是不詳之身吧。


    “你是從哪裏聽來的?”沈歸暮似乎頭一次聽到這種說法,疑‘惑’地問道。


    葉薰愣了愣,頓時想起,她是在蕭家內部記載的族譜裏麵看到的,蕭家世代與皇族聯姻,蕭家的族譜上近半的都是與皇族有關的記錄,涉及到不少皇族‘私’密。


    至於大周開國皇帝晚年的諸多官方記載,隻洋洋灑灑地***了太宗是如何的納諫采言,開疆揚威,甚至神武英勇一如當年,在年近六十的時候,還與汶貴妃生下了昭瑉太子等等。對於他晚年患上奇症,在光線黯淡的地方就會近乎失明的記載,卻諱莫如


    “這個……是在說書的館子裏頭,偶爾聽身邊的人談論起來的。”葉薰掩飾著迴答。沈家大少爺總不會對這些地方的閑談軼聞也詳細了解吧。


    “這些宮闈野史怎麽算得上真?”沈歸暮並未起疑,憤憤然地哼了一聲,轉過頭去。


    “難道那些怪力‘亂’神的言論,就能夠當真了嗎?”葉薰理直氣壯地反駁道。對這種病症的歧視,不外乎是因為那些鬼怪附身的不實雜談,偏偏沈家又有鬧鬼的謠言,兩相結合起來,也難怪沈歸暮介意。


    沈歸暮沉默了片刻,葉薰以為他被自己的話語打動了,正要再進一步勸說,他卻緩緩開口道,“我本來就不相信那些東西。”


    “啊?”葉薰一愣,他既然不介意,那為什麽要‘弄’得這麽隱晦,一副害怕別人發現的樣子。似乎沈府的下人們也隻知道大少爺身體病弱,並不知道這個病症的存在。


    沈歸暮卻意興闌珊地看向窗外,完全沒有解釋葉薰疑‘惑’的意思。


    葉薰亦無探聽別人隱‘私’的興趣,隻是關切地問道:“少爺的病情難道就這樣一直拖延著?”或者繼續這樣躲在被窩裏偷偷啃胡蘿卜。


    “戚大夫不是一直醫治著嗎。”沈歸暮抿著嘴沉默了片刻迴答道,神情依然冷淡,眼神卻有一線鬆動。這個病症是他的一個難解的心結,因為這樣的病著,身為武將子弟的他甚至完全無法習武。周圍人看他的眼光也越發同情,讓他厭煩卻又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何況,這個病症,更有一個隱秘的原因讓他根本不願意提起,甚至不願意麵對。周圍的人有知道他病情的,似乎也心照不宣地全部當作不知道一樣。難得有人會用這種坦然的態度站在他的麵前侃侃而談,真正把這個當作普通的病症來看待。


    聽他提起戚江遠,葉薰恍然大悟,轉而又想起蕭若宸也向她提起過,戚江遠祖傳格外擅長醫治眼疾的,難怪沈涯會請他來。既然有專‘門’的大夫在,自然用不著她多‘操’心了。


    由這個眼疾,葉薰又想起另一件事情,開口問道:“少爺記得金菱嗎?”“就是那個瘋了的丫環?”沈歸暮想了想才有點印象似地問道。


    “就是她。”葉薰連忙點頭道。金菱沒有瘋掉,她依然孤零零地被關在後院的柴房裏。這些日子諸事繁忙,除了負責送飯的葉薰和雁秋兩人,闔府上下好像完全把這個丫環忘記了。葉薰感覺繼續這樣關下去,金菱恐怕不瘋也要瘋了。葉薰簡單地向沈歸暮‘交’待著她的處境,問道:“少爺準備怎麽處置她呢?雖然她那天舉止失態,驚嚇了少爺,但……”


    “我會向萬總管提的。”沒等葉薰把話說完,沈歸暮就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坦然應承道,


    想不到他這麽容易就答應了,葉薰心情開朗起來。


    “隻是……”沈歸暮又補充道:“若是想要平安,隻怕不能留下了。”


    葉薰神‘色’一黯,卻也明白,像沈家這種‘門’第森嚴的豪‘門’貴閥,金菱又是剛剛買進的丫環,犯了這種錯,隨便打死了也不稀奇。能夠平安無事地活下來,已經很幸運了。


    不久之後,金菱被放了出來,果然不能留在蘭薔園,被分派到了下麵不知道那一處莊子裏了。葉薰將她的行禮包裹準備妥當,又將自己的積蓄塞進去不少,送別了她,雁秋亦是唏噓不已,隻是不知道她今後的命運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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