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母的兒女是在天父的淫威下長大的。


    他們實在是太害怕了。


    天父的威嚴日積月累般深重,看待他們的目光隨之日復一日的晦澀。


    生而為世界的一部分、掌控古老強大的法則的他們內心飽受煎熬。


    自大驕傲的臉孔就像淬了毒藥,他們實在無法忍受一切行為被天父監視了。


    於是他們紛紛躲進了大地與深淵的縫隙,謹慎小心地躲避天的耳目。


    瑞亞是他們的長姐。她環視一圈被仇恨蒙蔽的弟弟妹妹們,聽著他們嘰嘰喳喳的交談,原本還算溫和的笑意已經沒有多少溫度。


    「原初愛神厄洛斯給予我們警示,天父烏拉諾斯將會吞噬掉他所有的子嗣。」


    「據說在我們誕生之前,天父就喜歡吞食神明,包括他的兩個弟弟原始海神蓬托斯和山脈之神烏瑞亞。」


    「而我們,偉大的十二泰坦神,不該步入後塵。」


    「伊阿玻托斯,你有什麽好主意?」


    發出詢問的是歐申納斯,他是眾兄弟的年長者,十分清楚自己的弟弟的脾性。


    伊阿玻托斯一向鬼點子很多,他是兄妹中的最狡黠者,想了一會說:「或許我們得尋求母神的幫助。」


    眾神愣了一下,瑞亞終於忍不住出聲:「伊阿玻托斯,母神長居於大地神殿,我們不該前去打擾她。」


    她頓了頓,在望到兄妹們一副不想聽她說話的樣子時,慘白的笑容掛在臉上扯動了幾下,迅速閉了話頭。


    她明白大家的意思:地母蓋亞自從生下他們泰坦神之後就很少現身了,大多時間眾神無法見到地母,天父烏拉諾斯同樣如此。


    也就是從那時起,天父越發瘋狂。


    他無時無刻不在醞釀一場風暴,這場風暴波及眾神,最終降落至他們頭頂。


    所以他們可以拖曳地母下場,作為原初神的她很大可能替他們擋住風暴。


    瑞亞隱隱覺得事情並沒有那麽簡單,在短暫的會晤結束後,十二泰坦神分道揚鑣。


    最小的弟弟克洛諾斯臨走時安慰她說:「瑞亞,不會有事的,我一定會替我們找到最好的辦法。」


    克洛諾斯自從誕生後就沒見過地母,其兄長姐姐們耽於享樂,是瑞亞一手帶大的。


    因此他們更為了解彼此,早已互生情愫。


    瑞亞唇角印著久未消散的神息,她手指輕輕撫過,恍惚的思緒突然清醒。


    四周有些過於安靜。她走過橫亙大地與深淵的黑夜長廊,沒有如願沐浴到大地的氣息,相反,身體四周的黑霧越來越黏膩,就像是突然活了過來急於進食的野獸。


    瑞亞下意識驚叫,卻發現自己連一個字節的發音都無法說出口。


    終於意識到情況不妙的她迅速往前奔跑,可始終無法擺脫這迷障。


    該怎麽辦?


    瑞亞焦急想著,眼前一亮:一束光箭在黑暗中劃開長長的弧線,迅速且命中她的眉心。


    瑞亞的眼神緊接著渙散。


    她感覺自己迴歸到了作為本源孕育在母神的肚子中時,她的耳邊傳來一陣呢喃,她看到了一些荒誕的時空。


    那裏有年輕的地母躺倒在天空神殿的後花園中,連接著天地的高山時時傳來笑語聲。


    這是十二泰坦神從未體驗到的溫情。


    天父烏拉諾斯俊朗的臉前所未見的溫柔,她環抱著懷中的蓋亞,低頭咬住她調皮的唇,咬下深深的痕跡。


    然而畫麵一轉,溫情的視角迅速化作煉獄。


    烏拉諾斯張開血盆大口,吞噬了他們的子嗣。


    蓋亞流著淚哀聲祈求。她跪倒在地,裙角下血液積成了泉。


    他們沐浴在他們子嗣的血肉中。


    烏拉諾斯將她困鎖在神殿,天的耳目為他們帶來一副又一副的畫麵:「就讓我們看看,你傾心愛著的孩子是怎麽對待你的。」


    遠古的神明沒有了天父的桎梏,他們撕扯下在地母眼中溫存的麵具,肆無忌憚掠奪彼此的權柄。


    強大的法則賦予遠古神明毀天滅地的偉力,或許是來自混沌的玩笑,不加約束的偉力輕易讓眾神迷失在自身的權柄中。


    神明的戰爭持續了數百年,一個個沐浴兄弟姐妹鮮血的神明脫穎而出,隻懂得毀滅不懂得創造的他們將目光投向了地母的權柄。


    烏拉諾斯看著畫麵中貪婪的神明們,忽然大笑一聲:「哈,蓋亞,你看到了嗎?」


    蓋亞的身體搖搖欲墜,麵露疑惑,她有些不認識自己的子嗣了。


    然而烏拉諾斯並不打算就此放過她。


    他發現,摧毀蓋亞的信念是他得到蓋亞最好的途徑。


    於是在最後十一位神明互相忌憚的目光中,烏拉諾斯緩緩將蓋亞的腦袋掰正。她虛弱地轉了轉瞳孔,被迫注視前方。


    「你們之中隻能留存一個,他將會是我最喜愛的長子,我會將我的權柄交付給他。」烏拉諾斯目光深邃射向天外更深處的混沌,「以偉大卡俄斯的名義。」


    十一位神明沸騰了,他們毫不猶豫地向對方出手。


    蓋亞茫然流下血淚。


    這還不夠。


    烏拉諾斯眼神變了,鬆開鉗製蓋亞的手。


    蓋亞愣了兩秒後,猛地沖向戰場中心。


    一束束光柱從地底冒出,蓋亞腳心燙了一下,沒有任何準備的她後背突然一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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