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白見顧九黎隻是呆滯,沒有因為險些喪命蚺口被嚇得徹底失去理智,不管不顧的跑進哪怕是成年獸人也不敢輕易踏足的森林深處,滿意的收迴目光,走向三步之外的蚺首。


    熒蚺,軟體異獸,小型野獸。多數是綠色,少數黃色。經常隱匿在與外表顏色相似的環境中伺機而動,會主動狩獵獸人。


    雖然身上已經糊滿熒蚺腥臭的鮮血,但是獅白不願意為了省事,繼續糟蹋嗅覺。他扶正幾乎與他同高的蚺頭,打量片刻,手指順著熒蚺的眼眶緩慢探入,麵不改色的攪動,仔細分辨手指末端的觸感,尋找最纖細的那根筋。


    熒蚺的眼睛在夜裏會發光,沒辦法與火光相比卻足夠獸人看清居住的山洞。熒蚺的體型越大,眼睛能夠在夜裏發光的時間就越長。像是今日碰到的這頭,不出意外,眼睛至少能亮五百個日夜。


    如果那隻怪異的小貓等會哭的還算安靜,就給他個獎勵。


    隱藏在血肉之中的手忽然長出鋒利的爪尖,輕而易舉的挑斷比手指還粗的筋,順勢握住眼球猛地向外用力。


    熒蚺的外表詭異醜陋,鮮血腥臭黏膩,剛脫落的眼睛卻纖塵不染,像是晶瑩剔透的冰。獅白能輕而易舉的透過這隻眼睛,數清遠處的枝頭有幾枚樹葉。


    唯一美中不足,便是眼球的正中間有果核大小的細長陰影。這是熒蚺的瞳孔,隨著熒蚺的眼睛脫離身體,瞳孔也會自然消散。


    幾日之後,這枚綠色的眼球會變得更堅硬,再也找不到任何雜質。


    另一隻黃色的眼球,獅白也沒浪費,依舊是幹淨利落的手法,沒給熒蚺腦袋裏的髒東西任何沾上他的機會。


    等顧九黎終於從難以形容的震驚、驚喜、羞窘、茫然......多種複雜交織的情緒中迴神,獅白已經將熒蚺的兩隻眼球放進柔軟的草叢,蹲在熒蚺的身體旁,利落的下爪。


    熒蚺雖然肉比較多,但是很少有獸人以此為食。


    不僅是因為熒蚺兇悍記仇,不殺死目標誓不罷休。擅於隱匿,除非主動攻擊,否則獸人輕易無法找到熒蚺的蹤跡。更因為熒蚺的肉酸臭軟爛,很多獸人吃過熒蚺的肉都會生病。


    在神山部落,生病遠比飢餓更可怕。


    獅白雖然不怕吃熒蚺生病,但是更不願意吃的噁心。不過熒蚺肉也不是完全沒有可取之處,腹腔內幾乎與身體同寬的心髒,味道算不上鮮美,總是有揮之不去的土腥味卻還算能入口。


    遠遠望著獅白的背影和已經完全被鮮血染紅的草地,顧九黎剛恢復知覺的腿又軟得厲害。他舔了下嘴唇,悄悄挪動已經站麻的爪爪,變成蹲坐的姿勢,然後暗自比較自己與變成人形蹲下的獅白。


    好像......差不多?


    毛絨絨的貓耳無聲抬起又落下,顧九黎試探著伸出前爪,緩緩向前方邁步。


    獅白突然起身,抓著熒蚺的骨縫兩側猛地用力,頓時血如雨落,熒蚺如同石頭似的表皮瞬間龜裂,連同骨肉都向兩邊彎曲。


    顧九黎尚未落地的前爪頓時停在半空,剛支棱起來的耳朵也重新貼緊頭皮,毛刷似的尾巴無精打采的垂落。


    這頭白獅,剛才真的是讓他說人話嗎?


    如果他理解錯了,貿然跑過去,白獅會不會像對待這頭可憐的野獸那樣......


    獅白似有所覺的迴頭看了眼顧九黎,隨即轉身,順著熒蚺的身體走向遠處。


    喵?!


    顧九黎立刻放下所有的猶豫,揮舞四爪,飛奔追逐獅白的背影。


    短短半日,他已經數不清多少次與死亡擦肩而過。


    有毒的紅果、遍地難尋的食物、各種兇殘暴躁的野獸。聰明的顧九黎已經意識到,了解自然星球的常識,學會生活技巧之前,他單獨生存的成功率幾乎等於沒有。


    白色巨獅不僅救了他的命,至少剛才,還願意與他交流。


    如果他的猜測成立,這是他在自然星球見到的第一個智慧生命!


    察覺身後淩亂慌張的腳步,獅白再次迴頭,在顧九黎因為跑得太猛來不及停下,即將栽下山坡的關鍵時刻,再次變成獅子的模樣,精準的叼住顧九黎的後頸,然後被顧九黎嚇得炸開的尾巴瘋狂打臉。


    不疼,癢得讓獅子忍不住發笑。


    放下顧九黎之後,獅白看著蜷縮在地,瑟瑟發抖,白尾巴染成紅尾巴的小貓,無情嘲笑,「現在才知道害怕,為什麽偷偷跑出來?」


    顧九黎兩輩子第一次體驗空中飛人、不,空中飛貓,心跳頻率激增,幾乎與被綠色野獸盯上時沒有區別。聽見獅白的聲音,心中反而安定了些。


    他抬頭看向獅白,早先飛濺到獅臉上的血跡,不知為何,竟然均勻的暈染,像是給白獅塗了層粉色的粉底。


    ......


    顧九黎咬緊下唇,神色古怪,目光徑直向上漂移。


    這在獅白眼中,無疑是心虛的表現。


    亞成年獸人偷偷跑出部落的例子數不勝數,理由更是千奇百怪,獅白從前也是其中翹楚,見小貓已經知錯,獅白無心繼續追究,「去把草叢裏的兩隻眼睛帶上,我今天要在野外過夜,你跟著我?」


    如果小貓不願意,他就帶著小貓去狩獵隊的必經之處,小貓可以跟著狩獵隊迴部落。


    顧九黎不知道獅白的打算,更想不到,自己不是野貓,不必為流浪擔憂。


    他隻知道,眼前的白獅不僅勇猛兇悍還很善良,不嫌他笨拙愚鈍,願意帶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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