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金上台之後的動靜實在是夠響亮,可能是因為“觀眾台”上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們,星穹列車的各位豪傑夥伴,以及一位行走在虛無命途上的“一刀超人”。


    青年的語調華麗張揚,與他身處的舞台非常相稱,他天生是個表演的天才。


    “記住,我不是偶然贏了一次,我從來沒輸過。”——舞台上的人這樣宣告。


    可能是在給觀眾們施壓,也可能是在給自己的打氣,但是這句話實在是,帥得讓人忍不住會給他鼓掌。


    但很遺憾,程安隻能把這份讚歎在之後補給他了,她現在也要準備之後卡時機的出場了。


    紅色的八音盒揮手浮現,安靜地不似曾經,一個“騙子”即將永遠閉嘴,也算是好事一樁。


    加拉赫給的裝著眠眠的夢泡也好好的,她伸手在那個圓滾滾的東西上摸了幾下,現在還不能放它出來。


    幕布另一邊的動靜很大,可能是因為“一切獻給琥珀王”之後兩邊人就打了起來。


    賭骰子的經曆實在難以言喻,十層神君戳骰子程安也不是沒經曆過,因此少女滿臉沉痛,並不是很想拉開條縫看看隔壁的風光。


    因此她隻能靠著他們的台詞判斷劇情的進展,好在這也足夠了,比如——“強牌慢打,故作姿態,你們讓我等的有些心焦了。”


    ——這就是黃泉要拔刀的前兆。


    程安召喚出飛劍,與此同時,幕布外的舞台上,閃著金光的籌碼從天而降,金屬碰撞的聲音清脆密集,很好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沒人看到有另一個身影掀開深紅的幕布一角飛了出來。


    黑發的少女看看列車組仰頭與半空中變身形態的砂金對視,黃泉則上前一步,紫色的頭發退去色彩開始變得蒼白。


    時機卡得恰到好處。


    “五、”程安在心裏倒數,飛到兩邊視線的死角。


    “四、”黃泉雙手舉起長刀,鋒刃微微露出一截寒光。程安掂了掂手裏八音盒的重量。


    “三、”以黃泉為中心的四周都像是加了黑白濾鏡,世界的色彩仿佛被虛無的力量影響吞噬。程安掏出夢泡,撫摸兩下,光潔的外殼變成了小小的黑色風眼,隱隱有東西要從那片類似黑洞的地方衝出來。


    “二、”長刀出鞘,少女瞄準刀光,猛地禦劍而起朝那邊飛去,大概停在可以正麵對上黃泉的位置,確保自己絕對不會失手扔歪,她瞄準紅色的刀光,將八音盒狠狠丟過去。


    “一!”您的眠眠加載完畢,剛露頭就感覺到危險氣息劈頭蓋臉的憶域迷因發揮了一生一次的反應速度,即使如此,它依舊記得少女和自己商量過的任務:那就是帶程安到流夢礁。


    因此生死存亡之際,眠眠的尖翼簡直揮舞出了殘影,露頭、戳人胸口、卷人跑路一氣嗬成,成功讓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那隻憶域迷因長什麽樣子就看到程安被什麽東西捅了個對穿,然後速度消失。


    速度夠快,但是又留下了足夠的視覺衝擊,讓在場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包括下一秒就被虛無刀光淹沒的砂金。


    那一刀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掀起方圓幾裏的煙塵,長發的女人收刀的瞬間雨絲落下,嘩啦的聲響之中無人動作。


    許久之後,才終於有一道地上的微弱聲音提出了疑問,三月七看了看周圍的大家,“那個,剛剛,是不是有一隻程安飛過去了?”


    ——————————————


    與此同時,黑色的空間裏,砂金猛地睜開了眼,似是幾百年沒有唿吸了一樣大口喘著氣。


    “這是,什麽地方?”他平複著自己的唿吸頻率,胸口劇烈的心跳昭示著他大概沒死。


    雖然身體上和心靈上都有種自己死過一次的感覺。


    “巨大的黑洞,和海……”


    “我,成功了嗎……”


    他自言自語,感覺四周是他人生的走馬燈,不同人的話語空靈地響起,帶著迴音。


    他恍惚中挪動腳步朝著那輪難以忽視的黑洞前行,卻在想起某個來這裏之前的場景時猝然停下了腳步——


    “等等,程安姐姐!”金發的青年睜大了眼睛,他是不是看到程安被什麽東西捅了個對穿來著?是一隻憶域迷因?就在他眼前?


    那究竟是“死”前的幻覺還是確有其事?


    就在他滿腦子亂碼之際,一道成熟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很遺憾,這裏不是你想的地方。”


    砂金狠狠做了兩個深唿吸,試圖在生人麵前至少有點體麵的樣子,然後他才迴頭,看到的是意料之中的黃泉。


    “虛無……是麽?”難為他的智商還在線,還能和親手將他送來這裏的人如此冷靜地分析陣營。


    兩人就虛無之地和砂金虛張聲勢的表演目的進行了一番堪稱掏心掏肺的坦誠,或者說,砂金單方麵坦誠自己一路的計劃。


    許是計劃已經進行到這裏,所以過往的籌謀便不再需要遮掩。


    “而這之後,能否從深淵中歸來,就是你的另一場豪賭了。”黃泉對眼前人行至此處的一路有了大概的了解,她不免感慨,這年輕人的行事作風是何等大膽的賭徒。


    “……你不曾猶豫過嗎?”白發的女士問道。


    砂金:“猶豫?當然。但我相信我的好運,和一路幫扶我的人。”


    在此之前,他或許還思考過他的族人,茨岡尼亞與埃維金的災難血光,“我們為什麽要為了死亡而出生在這世上”曾經也縈繞在他的腦海久久不散。


    然後,他就會想起程安曾經在一個夜晚告訴他的那個擲地有聲的答案:我們從不為死亡而出生,我們生來就是為了活下去。


    苦難在他的生命中無時無刻不在昭示自己的存在感,但是他身邊依舊有幫扶他的人留下來,親人、朋友、師長,他覺得自己為這些活著。


    虛無籠罩著所有人,正因如此它毫無意義,就像將書本上的字全部劃為重點就等於沒有重點。


    “‘睡眠是死亡的預演’,生命因何而沉睡?因為我們尚未準備好迎接死亡。”


    “所以你也一定能明白,我們為何想要做好準備。”黃泉的答案與程安略有不同,但勉強也算殊途同歸。


    這是一個在虛無中行走太久的人的經驗之談,她沾染“無”,因而最能明白什麽樣的東西最不容易,也最不該淪為虛無。


    比如砂金這個問題的答案,就是不該,也不會淪為虛無的存在。


    死亡是最終的結局,這一點不會變,但在通往結局的路上,人至少可以決定自己的當下,做出不令自己後悔的選擇。而結局也會因此展現截然不同的意義。


    說到這裏,砂金似乎是覺得坦誠也坦誠了,悟也悟了,或許眼下兩人緩和一些的氣氛已經可以說些別的事了。


    “其實,我還有事想問你。”迴想起那恍惚的一眼,青年收斂了笑容,“你拔刀的時候,有看到那位叫程安的少女嗎?”


    想起這一茬,黃泉也若有所思,“我似乎看到了她被那隻憶域迷因捅穿了胸膛,然後帶走了。”


    砂金剛剛才感到慰藉的心靈突然間就塌了個徹底,他眼神中難掩恐懼和窒息,懸著的心終於吊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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