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滌塵居後,霏雲舉燈迎了出來,她著一身青色繡鵝黃廣玉蘭的長裙,月色之下,霏雲一張秀靨溫柔俏麗,此刻淺笑道:“公主迴來了?我已經命人燒了洗澡水,您去洗個澡,解解乏罷。”

    “也好,的確是累了。”姝顏微笑道,“阿星,你也累了罷,讓你霏雲姐姐帶你下去歇息罷。”

    夜星笑道:“小櫻桃姐姐,我餓了。”姝顏吃吃笑道:“你這小子,宴會上什麽山珍海味沒有,你怎麽還沒吃飽?”

    “母妃教過我,吃飯不能太狼吞虎咽,不然要教人笑話,母妃就不要我了。”夜星微微沮喪,“母妃總是要我做我不喜歡的事。”

    姝顏笑著寬解他:“你母妃也是為你好,作為一個皇子,不能失態是對的。不過迴了自己的府邸,便不用這樣拘束,我先去洗澡,等會兒教人給你弄吃的。”

    洗完澡後,姝顏著了一襲碧色繡白鳶尾草長裙,烏發梳理成髻,露出優雅修長的脖頸。下人熙兒把她帶到花廳,花廳內的中央懸著琉璃燈,水曲柳的台麵上擺滿各色點心:翠玉豆糕、 栗子糕 、雙色豆糕、 豆沙卷、奶白棗寶、 雙色軟糖、 糖炒大扁、 可可桃仁、芙蓉糕、綠豆酥等。

    夜星嘴巴裏塞滿各種點心,手上還抓著一大把的雙色軟糖和奶白棗寶,聲音含糊不清,道:“小櫻桃謝謝(姐姐),這雙設(色)軟糖真甜、真好詩(吃)。”

    姝顏為他倒了一杯鮮牛奶讓他喝下,輕撫他的脊背,道:“你吃慢些,沒人和你搶的,小心別噎著了。”

    夜星吃得差不多了,打了個哈欠,道:“我好困。”“熙兒,還不帶七爺安歇去麽?”姝顏起身,從霏雲手中接過宮燈,道:“霏雲,我們先迴去罷。”

    是夜,月色朗朗,清風中有櫻花和西府海棠的香氣,讓人已然有幾分微醺。姝顏今日飲了不少酒,隻覺得微微有些沉重。

    路上,霏雲忽然道:“公主。”“嗯?”姝顏挑眉問她,“有事麽?”

    “也沒什麽,隻是臨行前,皇上找過奴婢。”霏雲咬唇道,“他說,他不是真心要把你嫁給別人的,請你原諒他。”

    姝顏聞言,雪白的芙蓉麵上掠過一絲淒絕的笑意:“如今說這個,還有什麽意義呢?我已經來和親了,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他說他希望你能諒解他,他也是有苦衷的。還說,他每月十五會在南詔的碧河等你,若你還認他這個五哥,便去見見他。”霏雲道,“你一定要去啊,你若不去,他必會傷心欲絕的。”

    “霏雲,你喜歡他,是不是?”姝顏忽然問。霏雲一怔,清秀的兩頰上紅暈大盛,她垂首低低道:“公主,霏雲早說過,我福薄,皇上是九五之尊,我怎麽能高攀得上呢?何況,皇上的心在你那裏。我即使做了嵐貴人,也取代不了你的位置,你明白麽?”

    姝顏歎息了一聲,微有涼意的手指拂過霏雲俏麗動人的臉,緩緩道:“霏雲,你說過,今生今世,都把我當你的姐妹,這偌大的深宮裏,我能信的,也隻有你。倘若有機會,我把你送到五哥身邊,求他善待你,也算了了你的一樁心願。”

    “不!”霏雲斬釘截鐵道,“他若不喜歡我,我和他在一起又有什麽意思?可他今生已無可能對我有分毫真心了。”

    姝顏幽幽道:“你還年輕,怎麽知道不可能?男人是最最心軟的,何況,我已永不可能屬於他。”

    兩人進了偏殿,霏雲點上蠟燭,姝顏望著窗外銀燦燦的月色,道:“霏雲,你以後就和我一起睡罷,我總覺得不安得很。”

    “怎麽了,公主?”霏雲依言將紗帳搭上鉤子,問。姝顏輕輕拂過自己黑緞般的發絲,聲音裏有淡淡淒楚:“以前再皇宮,即便再怎麽不自由,至少還有可以依賴的親人,在這裏,我幾乎一無所有。”

    霏雲躺在姝顏身邊,黑眸閃亮如星子:“隻要公主願意,又怎麽可能是一無所有呢?至少,”她的聲音聽起來是那樣不真實,似從嗓子裏逼出來的一般,“還有康親王啊。”

    “誰?”姝顏微微一怔。霏雲淡淡笑了,幾乎有逼人的豔麗:“就是夜羽啊,即使你嫁給了七爺,他仍沒有對你忘情。公主,你真是幸福啊,無論在哪裏,都能找到一心一意愛著你的人。”

    姝顏聽出霏雲話語裏的落寞,不免暗暗神傷,道:“你是在笑我麽?我對五哥無意,你也是知道的,至於夜羽,我確實是極喜歡他,但是如今,我們恐怕也隻能天各一方了罷。有人一心一意的愛護,有時候未必不是另一種悲哀啊。有情人無法成眷屬,霏雲,你不是也深受其苦麽?”

    “你至少有人惦念你啊。雖然你不喜歡皇上,可皇上卻一心一意要保護你;你雖然不能和康親王在一起,可至少你愛的人也愛你,而且,他知道你的心意,比起我,不是好了很多麽?”霏雲淡淡道。

    姝顏聲音裏有濃濃的疲倦:“睡罷,明日就是十五了,不是要去見五哥的麽?”

    次日,姝顏著了一襲素白的長裙,用白綢束發,青絲柔長,冉冉委地,說不出的柔美之態,嬌小如荷瓣般清麗的臉龐上有一雙大得出奇的眸子,漆黑幽深的眸璀璨如繁星,晶瑩若秋水,這確實是一個清麗絕倫的女子。

    霏雲笑道:“公主,咱們要出宮,用不用去和皇上說?”“不必了,我知道,阿羽那裏有可以隨意出宮的玉牌,昨日宴會結束太晚,他應在莫愁湖上的‘冷香小築’裏。霏雲,我們去找他。”

    二人朝莫愁湖邊去,鵝黃色的垂柳,兩岸桃花蘸水而開,嫣紅的花瓣嬌豔如女子眉心燦爛的朱砂,說不出的絕美動人。

    姝顏細膩如雪的眉心,貼了珊瑚珠的花鈿,更顯得嫵然多姿,此刻桃花花瓣飛揚,猶如蝴蝶細弱的翅膀。

    湖麵上飄著花瓣,湖上蕩了一葉扁舟。姝顏輕輕對霏雲道:“我去找他,你在這裏等著罷。”

    姝顏提起裙擺,踮起腳尖,踏上了船,一個不小心,便要跌倒,隻見一雙穩而有力的手攬住了他,粉色的薄唇微微上揚:“小櫻桃,你這樣迫不及待想見我麽?”

    “你在這裏啊。”姝顏粉紅的兩腮嬌羞如玫瑰。她望著那雙眸子的主人,這是一個俊雅秀逸的男子,如臨風玉樹,唇角含笑,更有一絲風流瀟灑。

    夜羽微微一笑,環住姝顏,一個旋轉,姝顏便靠在他的臂彎裏,望著他俊挺的容顏,一時微醉,但又道:“被旁人看見不好。”

    “這裏一向安靜,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們,找我有事?”夜羽撫摸著她嬌嫩可人的兩腮,笑問。

    姝顏點頭道:“你不是有腰牌可以隨意出宮麽,麻煩你了,我要去碧江見我五哥。”

    “你五哥?”夜羽微微挑起眉頭,“你五哥也就是中原皇帝了?好,我陪你去!”

    三人便出了宮門,來到了碧江。碧江湖邊,一襲寶藍色長袍風姿英挺的少年遙立在那裏,他的眉目俊秀,此刻卻神態焦灼。

    姝顏教兩人在原地等她,朝少年君空寒而去。粲然一笑:“五哥。”

    “真好,你看起來氣色不錯。”君空寒笑,“卿卿,我們說來也有五天未見了。是不是?”

    姝顏垂首,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如蝴蝶的翅膀般秀雅:“是啊,五哥,你的氣色也不錯啊。”旋即又以一種微嘲的口吻笑道,“五哥是一國之君,氣色怎會不好?”

    “你在怨我?”君空寒手輕輕拂過姝顏的臉頰,“卿卿,南詔國君雖然比你大,但他應該對你很好罷?”

    姝顏淒楚一笑:“好?是啊,我是挺好的。你來找我有什麽事?”“卿卿,五哥很想你。”君空寒道。

    “五哥,我說過,今生,我隻能是你的妹妹,其它的,我不會想,也不能想。五哥,你明白麽?”姝顏淺笑著,望著君空寒腰間配的香囊,“好精巧的手藝,是哪一個嫂嫂繡的?”

    君空寒麵露尷尬之色,隻默然不語。姝顏輕輕拿起香囊,唇角含著一絲淡笑:“德妃應不會有這等閑情逸致罷?蕙妃、賢妃的手藝也不是這樣的,是哪個姐妹繡的?還有一股脂粉香呢!”

    “是新晉的秋貴人。”君空寒道。姝顏的眸中有逼人的寒氣,莞爾笑道:“有這麽多如花美眷相伴,五哥總不會寂寞的。姝顏,對你,也不是非有不可,對罷?”

    君空寒的額上布滿冷汗,顫聲道:“不是的,姝顏,五哥是真的喜歡你。”

    “真的喜歡?”姝顏柔聲道,“那江山和我,五哥會選什麽?五哥一定會選江山的。所以,我才會被送來和親。再怎麽喜歡,也隻是這樣了。我,已經有一個可以為我放棄一切的男子了,五哥的情,還是給渴望的人罷。”

    君空寒問:“是你的夫君麽?”“不是,但在我心中,他是我唯一的夫君。南詔國君的七子是個智力有殘缺的人,所以我不必和他同房,這樣很好。”姝顏靜靜笑著,安詳而溫柔。

    “你這樣可以麽,不辛苦麽?”君空寒意存憐惜,問。姝顏倨傲地抬頭,道:“好不好,辛苦不辛苦,世俗接不接受,對於我來說都不重要。請問五哥,假若我和五哥在一起,五哥能給我名分麽?我和五哥,會被世俗祝福麽?我和五哥會不辛苦麽?”

    君空寒怒從心起,但很快又溫軟下來,道:“好罷,隻要你幸福,五哥就無憾了。你日後若是有困難,五哥一定幫你。迴去罷。”

    姝顏迴頭,淚水順著臉頰滾落,她匆匆朝夜羽和霏雲處去,三人便離開了。唯獨君空寒一人的身形有淡淡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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