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少年慵懶一笑,輕啟朱唇,道:“姑娘好像很喜歡這幅畫?可惜,我已經把這幅畫許給了別人,真是可惜了!”

    殊顏莞爾輕笑道:“若是這樣,不如明日我們在離若寺的櫻花林裏見麵,到時請公子再為我畫一幅畫,好麽?”

    “美人相邀,自然沒有不允的道理。”水藍色的麵具下,他的眸子彎若明月,說不出的晶瑩剔透。

    霏雲有些詫異地望了殊顏一眼,低聲問:“小姐,您這樣相約,不是太輕慢了麽?”

    “這又有什麽呢?咱們兩人再怎麽恣意,終究無趣。這夜泠羽是個風流人物,為什麽不交他這個朋友?”殊顏淡淡一笑,象牙般的肌膚在淡淡陽光下如雪般晶瑩,有著一絲妖嬈風韻。

    霏雲默然不語,隻靜靜垂首。待二人出了明月樓,忽聽身後傳來一個有如醇酒般綿厚溫潤的嗓音:“姑娘且留步。”

    殊顏迴過頭去,見是個紫衣男子。這男子生得極為俊美,一雙狹長秀美的鳳哞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魅惑,如同黑夜裏最亮的星星一般,人人常說眼若寒星,但又有那顆星星會比這雙眼睛更明亮,更冷冽,更晶瑩剔透呢?

    “夜公子,還有事麽?”殊顏問。夜泠羽笑道:“姑娘,你已經知道我的名字,那麽也請告訴我你的名字罷?”

    殊顏望著他的眼睛,那是一片讓人心悸的清澈,真難想象會有如此天真純淨的眼神。殊顏道:“我叫殊顏。”

    還是把真名告訴了他,仿佛麵對那雙眼睛,她是撒不了謊的,縱然,她曾經是一個以謊言在宮闈中保護自己的女子。

    “殊顏?”夜泠羽唇角拈了一絲笑意,道,“上古書中說,殊顏花是神界的奇花。今日一見姑娘,果然是謫仙般絕美的人物。

    殊顏喃喃道:“殊顏花,神界聖花,其性如蓮,其大如牡丹,其狀如梅似櫻,其香脈脈,如桃花。”

    “姑娘也知道?”夜泠羽微微驚異,問。“不,”殊顏穩穩心神,“我並不知道。殊顏?那是什麽花?”

    夜泠羽的袖子裏飛出一朵花,其色如蓮,大如牡丹,狀如梅又似櫻,端的上是絕美脫俗。夜泠羽的麵容有著微微的蒼白:“送給你。”

    殊顏一見到這花,竟有一種異樣的熟悉感,仿佛它的生命與她相連一般,接過這朵花,險些便要落淚:“這花,你是哪裏來的?”

    “隻要是你想要的,我沒有什麽是不能給你的。”夜泠羽說這話的時候,離殊顏很近,他說話時的熱氣噴在殊顏的臉上,湧起一陣粉紅,是輕微的癢。

    他如此輕佻,按理殊顏是該生氣的,但殊顏並沒有,她隻是淡淡道:“謝謝,我很喜歡。”

    “你,似乎並不為我心動。”夜泠羽在她耳邊嗬氣,笑問。殊顏的眼神冷冽,輕輕一斜眼,問:“你這是在引誘我麽?可惜,我並不是那麽幼稚的人。”

    夜泠羽朗聲大笑:“有趣!你知道殊顏花的花語是什麽嗎?是前世今生的真愛。我一變就真的能變出來,你說我們是不是很有緣呢?”

    “我從不信緣分。聚散依依,是因果輪迴,與緣分有什麽關係?若冥冥中自有天意,又怎會有那麽多離殤?你若以為我會被打動,那未免太蠢。”殊顏笑,“我約你在離若寺,隻覺得與你可以相交,若叫你誤會,那可真是弄巧成拙了。”

    夜泠羽笑了:“你不信,我信。冥冥中一切已經注定。也許會有不好的結局,但是總還是要追尋的,不然,人生又有什麽意義?所以,隻要是我喜歡的,我就一定會得到。殊顏,我已經錯過了你,但這次不會了。”

    “你這是說,我們前世已經認識了?”殊顏輕輕一歎,“你不覺得可笑麽?”

    夜泠羽的神態突然嚴肅起來:“現實裏本也有許多可笑的事,不是麽?隻要相信,沒有什麽不可以的。”

    殊顏忽然垂下頭,忽然抬頭,說:“是,我一定認識你,認識你很久了。但是今生,如果你還是想和我在一起,那麽請你讓我記起來,讓我愛上你。”

    說罷,她輕輕對霏雲說:“我們走罷。”

    走了不遠後,霏雲問她:“小姐,你為什麽那麽說?有什麽目的?”

    “也許,我是真的相信。當我的手指接觸到他的血,確實有很多畫麵突然跳入我的腦海,而且,難道我不能喜歡他麽?”她粲然笑問。

    霏雲遲疑道:“可是他為人輕慢。”“但我偏偏喜歡輕慢的人。”殊顏笑說,“我有分寸,知道該怎麽做。霏雲,我並不想追求一個結果,隻是想轟轟烈烈愛一次。最後無論是化為灰燼還是粉身碎骨,都不重要啊,霏雲。因為,我已經能沒太長的時間了。”

    “沒有太長時間?”霏雲疑惑地問,“您正是錦繡年華,怎麽會沒有太長時間?”

    殊顏哀哀一笑,墨睫輕輕掠過幽深的眸子,道:“記得我小時與父皇出巡被暴民衝散麽?我落入山崖,誤食了一株毒草,雖然後來拜在忘憂宮門下,這毒卻無法解,我如今,恐怕隻有一年的壽命了罷?”

    殊顏輕輕歎道:“我隻想過一個快活的一年,然後死在我愛的人懷裏。我說不會愛上任何人,其實是我怕愛上一個人,害怕在愛了一個人之後再離開,這不是比不愛,還殘忍麽?但是,我隻想要這一次,愛這一次。”

    霏雲問:“所以,你才會約夜泠羽?你喜歡他?”“我也不知道。才認識那麽一會兒,但是我想,應該是喜歡的罷?我每次都不敢看他的眼睛,而且我好像,前世就已經認識了他,而且,我好像和他有一段故事。但我什麽也不記得了。自從我修習忘憂宮的‘忘憂神功 ’後,經常會想起很多不屬於我今生記憶的東西,那裏麵總是有一個紫衣男子對著我笑,我覺得,那個人就是夜泠羽。也許,我們曾經相愛過罷?”殊顏笑了笑,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了她一身,更顯靜婉,“我之所以認為這世上再沒有我喜歡的人了,是因為我喜歡的那個,是在我迴憶裏的那個紫衣男子。我一直以為我是找不到他的,但今天我見到了夜泠羽,我覺得我就像又見到了迴憶的那個人一樣。霏雲,你說是不是很奇妙?”

    霏雲有些失神,半晌才道:“你真的迴憶起以前了麽?”“你說什麽,霏雲?什麽以前?你是不是知道什麽?”殊顏聞言一驚,問。

    “沒有,”霏雲強笑道,“是你說你總會有一些不屬於今生的迴憶嘛。”

    殊顏抿唇不語,半晌才道:“不知道五哥現在怎麽樣了。”

    此時的皇宮卻已然亂作一團,卻是元月太皇太後自盡於容福宮內。

    “一群廢物!怎麽連太皇太後一個大活人,你們也看不緊麽?信不信朕要你們全部陪葬!”君空寒怒極了,冷笑道。

    寶珠隻嚶嚶垂淚,道:“皇上,奴婢自幼便跟在太後身邊,後又跟了太皇太後二十幾年,太皇太後仁慈寬厚,將我視如親人。此番太皇太後自盡,全是我一人看守不力造成的,皇上若真要人為太皇太後殉葬,奴婢甘願承受。請皇上不要遷怒於其他人。”

    “寶珠,你跟在太皇太後身邊有二十四年了罷?也算是宮裏的老人了,朕平素十分敬重於你。你既有這樣的心意,便殉葬去罷!”

    寶珠連連叩首,麵色慘白如紙,卻一言不發。這時候,隻見一個一襲紅衣的美人盈盈而來,見了君空寒忙行禮道:“臣妾見過皇上。”

    “怎麽是你,德妃?是誰允許你出長德宮的?”君空寒見了來人,一皺劍眉道,“罷了罷了,如今朕沒空理會你,你快迴宮去罷!”

    王德妃哀哀道:“臣妾自知德行有失,愧對皇上。隻是太皇太後仁愛寬厚,是天下之母,也是臣妾敬重的長輩,請皇上允許臣妾盡一份心罷!”

    君空寒心一軟,道:“也罷,你起來罷,地上涼。你能想通就好,朕以後還是會一如既往的待你,隻希望你日後不要再做出這樣有失妃嬪莊重的事,明白麽?在這一點上,你真該跟你的表妹蕙兒學習。她不就以德服人麽?不要辜負朕給你的這個封號,明白麽?”

    一聽這兩個明白麽,德妃更是垂淚不已:“蕙妃妹妹德行出眾,臣妾自然要跟她學習。對了,太皇太後的遺體在哪裏?臣妾也想去給太皇太後磕幾個頭,以表敬意。”

    說完,她轉過頭,見了寶珠,道:“咦?這不是寶珠姑姑麽?怎麽跪在地上?可是哪裏惹皇上生氣了?”

    “迴德妃娘娘的話,是皇上讓奴婢殉葬。”寶珠平靜地道。“太皇太後是尊貴之軀,到了地下也需要人服侍。寶珠姑姑是太皇太後身邊的老人了,最能體諒太皇太後的心思了,讓她下去陪伴太皇太後那也是好的。”王德妃聞言笑道,“皇上英明。”

    “萬萬不可啊,皇上!”一個嬌柔的聲音響起,卻是李淑妃抱著淑凝公主來了。淑凝尚且年幼,見了君空寒便要他抱,逗得君空寒十分開懷。

    李淑妃顧不得行禮道:“寶珠姑姑是宮裏的老人了,多年為皇宮盡孝,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若是這樣賜死,如何麵對芸芸眾生?”

    王德妃冷冷道:“淑妃妹妹好大的脾氣!一來便為一個奴才說情,連行禮也不顧了麽?可見妹妹的禮儀沒學好啊,要不要我叫教養嬤嬤去妹妹的淑燕宮教導教導妹妹?”

    “德妃姐姐教訓得是,妹妹確實違背了宮中禮儀。但是姐姐,也違背了宮中禮儀啊!”

    王德妃柳眉倒豎道:“是麽?本宮有哪裏違背宮中禮儀?淑妃你說來聽聽,若有一句不盡實的,還請皇上發落!”

    君空寒也道:“淑妃,你倒是說說,德妃哪裏做錯了?”李淑妃依舊不卑不亢道:“臣妾聽聞德妃姐姐被皇上禁足,可有此事?”

    王德妃麵色微變,答:“是有的。”“皇上尚沒有下旨,姐姐便擅自出了長德宮,這是一,二自天順王開國以來,先祖皇帝就立下規矩,不準有人陪葬。皇上是君主,要改這規矩易如反掌,可是姐姐又憑什麽不加以勸解,而是火上澆油呢?”

    “這…本宮是順從皇上的意思。妹妹說本宮錯了,也就是說,皇上錯了?妹妹是臣,皇上是君,君臣有別,妹妹難道要以下犯上麽?”王德妃一愣之後立即反駁。

    李淑妃仍是不惱,道:“好罷,這事是皇上的意思,臣妾不便多語。但德妃姐姐無旨出宮是確有其事罷?”

    “皇上當日是說,本宮何時抄完詩卷佛經便可取消禁足,如今佛經已經抄完,本宮自然可以隨意出宮,妹妹何必借此大做文章、興風作浪呢?”王德妃道。

    李淑妃聞言一笑,道:“若論這陽奉陰違、興風作浪的本事,臣妾哪裏敢和德妃姐姐比呢?皇上顧念殊顏公主的身體,不讓人去凝香殿,可是昨日,臣妾的奴婢子奴去內務府領取這個月的衣料時,路過凝香殿,恰巧看見德妃姐姐在門口怒罵凝香殿的奴婢泓秋,卻是想進去打擾殊顏公主休息,違背了皇上的旨意,這是三。難道,德妃姐姐覺得我說得不對麽?”

    “你!”王德妃怒極,奈何理屈詞窮,半晌才道,“本宮是為當日之事去給殊顏公主道歉的。誰知道殊顏公主架子太大了,不願見我,更不把我這個嫂子放在眼裏!”

    忽然,君空寒將一隻青玉雕的筆筒擲到地上,口中怒道:“王清夢!你這個刁婦,還不給朕跪下麽?”

    王德妃一唬,忙跪了下來,口中不依道:“皇上!”“哼,你三番兩次不顧朕的旨意,不把朕放在眼裏,若再不懲治你,隻怕你更要無法無天了!來人啊,把王清夢送入浣衣局為奴半年。”

    王德妃尚未開口,便聽李淑妃道:“皇上,臣妾此次隻為皇家威儀,不致讓人說我們皇室視人命如草芥。但臣妾絕無半點怪責德妃姐姐的意思。請皇上恕罪!”

    君空寒道:“淑妃,你不必如此自責。德妃自己行為有失檢點,與你何幹?快快起來。”

    李淑妃道:“並不是這樣的。德妃姐姐與我是一同進王府,一同入宮的,德妃姐姐對臣妾百般照料。臣妾一直視德妃如長姐,若皇上執意如此,那麽,請讓臣妾同去陪伴德妃姐姐罷!”

    “淑妃胸襟如海,好罷,看她麵子上,就隻罰你一年俸祿罷。”君空寒沉吟道,“另外再將吳道子的幾幅畫賜予淑妃。”君空寒又溫言笑道,“柔雪,朕記得你喜歡吳道子的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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