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晟翊的話忽地讓墨鶯歌意識到自己方才語氣的確有些不敬了。


    “還望殿下贖罪……”


    “無事,這樣也是樂得有趣。”


    趙晟翊竟然並未由此再戲弄她一番,墨鶯歌也是有些訝異。


    不過向趙晟翊望去,表情倒是不再戲謔嘲諷,反而有些不知原因的漠然甚至,甚至殺意。


    “白姑娘便先迴去,好些休息吧,今日也是奔波了一番。”


    趙晟翊的聲音在墨鶯歌琢磨出來他的情緒到底出於何處之前打斷了她的思索。


    原來他們已是行至了正殿,看著正殿門口透出的些許影子,看來的確是來了客人。


    但既然他已經下了逐客令,看來也隻能照辦。


    “小女子遵命,隻是殿下也應當注意身體,腿疾未愈加上手傷,還是需要靜養……”


    說著看了趙晟翊一眼,被他眼中壓抑住的寒冷還是有些嚇到,便匆匆低下頭行了禮。


    “小女子便先行告退了。”


    趙晟翊點了點頭便由追風陪著向正殿走去。


    怎麽可能照辦,既然是自己的熟人,自己不來看看主人家怎麽招待的,自己怎麽放心得下。


    如若趙晟翊答應了將自己送迴,那她便今晚就連夜逃出府,自己好歹是有一身醫術,再如何不濟也總歸會有辦法留在這皇城,再尋時機,要她就這樣迴去,又嫁給那個滿腦肥腸的員外,絕不可能!


    不過若是如此一來,趙晟翊的治好“腿疾”怕是就要計劃作廢了。


    而且……而且這樣一來,這段時間的一切又算什麽……


    想著這些,墨鶯歌最為慌亂的居然不是自己之後的處境,而是,而是趙晟翊到底把這段時間當做了什麽。


    墨鶯歌自己卻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異樣情緒。


    隻是佯裝借了一盞燈籠迴去追月閣,然後在走出一段距離之後,熄了燈籠,借著自己常年淩晨采藥練出的夜視眼力,借著弱弱的月光,往著正殿的方向沿著飛簷跳去。


    這一身男裝倒也方便,不似平時裏裙褥甚是麻煩了。


    避開了這些日子來摸清楚的各處侍衛所在,墨鶯歌尋到了一處侍衛少可看見的屋頂,乘著換班之際,悄悄掀開屋頂的幾塊磚瓦入了正殿梁上。


    墨鶯歌的確是輕功了得的,這一路過來並未有侍衛發現。


    不過自她靠近正殿之後,自然是一直行蹤被追風和趙晟翊了解得一清二楚。


    甚至不止他們,暗處也還有著幾雙眼睛自各個方向再望著墨鶯歌的一舉一動。隻是因為沒有趙晟翊的指示與允許,他們此時並不能阻止墨鶯歌的任何行為,隻能是監視。


    “殿下,白大夫她……”追風雖是也被這般吩咐過,不過還是不禁提醒道。


    趙晟翊此時披了一件鬥篷遮住外出之時的裝束,沒有說話,隻淡淡看了追風一眼。


    追風在趙晟翊幼時便跟在他身邊,自然是馬上懂了這意思,選擇相信了偷偷潛入的墨鶯歌,或者說,信了趙晟翊。


    在階下,是白國安站著,才行完禮。


    便是一臉油膩的樣子,帶著討好的笑:“殿下,前些日子可是您將下官家小女自魏員外處帶走……”


    “是,如何?”趙晟翊都沒有抬眼看他便打斷了白國安的話。語氣冷漠得似是下一秒就可以將白國安逐出府去。


    事實上他也是這麽想的,若今日是趙晟敏,那還要麻煩些。隻不過是白國安這老東西……


    早些時候,白國安還算是有些勢力,那也不過是因為當時依附上了那時格外受寵的趙晟楓的那一派的人,要說他自己,也就會些民脂民膏,瞞上欺下的小伎倆罷了。


    而此時的局勢,是個明眼人也看得出來,不是坐實了太子之位的他趙晟翊就該是手握兵權的趙晟敏。


    至於當年的趙晟楓,早就因為出獵之時“誤傷”了太子,皇上厭惡其有兄弟之間惡意競爭而失了寵


    --當然,這些都是借口,皇帝那老狐狸,可是比這些後輩心思精得多,隻是覺得趙晟楓於這種事的處事過於無能便不再看好罷了。


    現在他的勢力不是已經爬牆就是些被排擠被逐漸冷落的殘兵敗將。


    而白國安哪個也不是,因為他的猶豫不決與軟弱無能,甚至沒有勢力將他放在眼裏,隻做小醜一般看待。


    至於他那正房妻子所出身的陸家,現在的家主陸明泩雖是夠果敢站對了隊押寶在了趙晟敏身上,但是……


    他這姐姐陸明珠當年這些事兒?嗬,陸家當年已經至仁至義了,此時,要幫陸明珠還差不多,幫這不成器的白國安?不可能。


    所以現在看似家大業大的百家白國安,在趙晟翊看來,不過是個四處尋找依附四處巴結,連個小小的員外都要以女兒來討好的,不得要領之人罷了。


    他的不屑自然是寫在了眼裏。


    “殿下,殿下有所不知……小女白洛水原定婚期便是在這幾日,怎知她這般不懂事竟先來擾了殿下的安寧……”


    白國安一臉諂媚,站著有些不知所措,不過看此時趙晟翊並無賜坐的意思也就隻能接著站著。


    “寡人知道,那又如何。”趙晟翊終於抬眼看向了白國安。


    白國安卻寧可他不要直視自己,因為此時趙晟翊眼中的寒意幾乎是要讓他害怕得心虛。


    “那……”


    趙晟翊勾唇,嘲諷地看向白國安。


    “不過白大人方才的話有所不對,白大夫乃是為醫治寡人的腿才來的,怎的就成了不懂事?”話一頓,白國安此時嚇得已是不知如何迴答。


    “莫不是,白大人事實上心裏想的是,寡人這腿不應當好?”


    說著順勢抬手撐著頭,斜斜地看著白國安。


    白國安感覺此時自己好似被毒蛇頂上的青蛙,已是一時失語。


    “不,不敢……”


    他的確不敢。


    “那便請大人迴吧,寡人腿疾未痊愈,白大夫不得出府。”


    白國安急急行禮,他已經不想再待半會兒了。


    事實上他若不是家裏陸明珠與白凝紫吵得厲害,今日也不想來要迴白洛水,自然,是要迴來賣給那魏員外。


    “殿下所言極是,下官多有冒犯下官多有冒犯,那下官便告退了……”


    說完便往外走。


    墨鶯歌看見白國安這番狼狽模樣自然是心中暗喜,都已準備著看完了這場戲離場了。


    卻忽然聽到趙晟翊冷冷的一聲。


    “慢。”


    墨鶯歌與白國安都同時一怔。怎的,難道這是還有變數?


    “雪兒,送送白大人。”


    趙晟翊似是想到了什麽有意思的事兒,嘴角一勾。


    卻見白日裏見到的逐雪一身華貴的冰藍衣裳婷婷嫋嫋自一旁暗處走出,麵上蒙著麵紗。


    一雙媚眼依舊是好看得迷人。


    “是~”聲音酥酥軟軟,卻把白國安聽得一個寒顫。


    “白日裏才見過,怎的大人就不認得雪兒了?快隨奴婢走吧,莫要耽誤了太子殿下休息~”


    說著便取了燈籠要往外走。


    白國安一時不知走是好或者不走是好。


    這太子……且不論他怎麽讓逐雪來到王府的,他知道自己去了朝雲樓……那自己今日與那些匪幫在一處的事……


    “殿……”話未說完,逐雪已迎上身來,將白國安幾乎是拽著出了門。


    而趙晟翊此時的殺伐氣自然是讓白國安沒有迴頭問清楚的膽子


    一時,殺氣帶來的懼怕,見到逐雪的驚恐,還有逐雪身上的玉蘭花香互相混雜,幾乎讓白國安失去了思考能力,隻是跟在逐雪身後走著。


    “大人,大人怎的還走神呢,還請快些走……”


    白國安這才迴過神來,抬眼看見眼前的逐月提燈而立,藍衣飄然,似是夜裏的一個鬼魅。


    便在他抬頭之時想他傾過身來,玉蘭花香,帶著麵紗的美人在耳邊輕輕說道


    “莫讓家裏妻女等久了。”


    氣息如蘭,卻讓白國安覺得這無疑是一句威脅,若是陸明珠知道了,若是白凝紫知道了自己說是公務實則在朝雲樓尋樂……


    他……


    忽地又感到頸部有冷冷的觸感。


    竟是一把泛著冰藍的匕首抵在他項上。


    “也莫讓家裏妻女等不到大人呀~”


    冷汗滴下。


    “殿下讓奴婢傳話,望大人,謹言慎行,莫要站錯了地方,做錯了事。”


    言罷便離開了白國安,迴到之前的距離,表情也無變化,眉眼嬌俏,含情脈脈一般。


    好像方才的話隻是白國安過於恐懼的幻覺。


    不過她袖中故意讓白國安看見的匕首,讓白國安不敢懷疑。


    便兩人一路無聲,朝著翊王府大門口走去。


    白國安看見王鐵架著的馬車時,幾乎是連滾帶爬地爬上了車內。


    逐雪反倒不緊不慢地跟在身後,走到門口後道了一聲


    “還望大人莫要忘了太子殿下方才說的話,一路小心。”


    順便行禮。


    白國安躲在轎內不敢看逐雪,隻慌慌張張道:“是,是了,多謝姑娘提醒。”


    便喊道“走,快,快迴府!”


    王鐵訝異於逐雪的嬌媚,一時未反應過來,被白國安使喚道才急忙駕馬開始走。


    卻心中暗道,這般漂亮的女子,白大人怎的這般反應,真是不懂憐香惜玉。


    而另一麵,正殿內的墨鶯歌並不知道這些,隻知道這趙晟翊與白國安這般神情,派出的又是逐月……白國安此番,有些時間不敢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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