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羽暉死死拖住季淩紓的衣角,季淩紓本就惱火,一轉頭還發現江禦不知何時也不見了蹤跡,心頭的戾氣不覺又大了三分。


    他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略過木羽暉周身環繞著的真火,狠厲地揪住了他的頭髮:


    「我最後說一次,鬆手。」


    「………………」


    木羽暉沒來由地顫抖起來。


    依靠重火丹的他修為暴增,按常理來說根本不必再把連神霧都不會操控的季淩紓放在眼裏,可被季淩紓掐著脖子時,他卻還是毫無反抗之力。


    或者說他突長的修為反倒幫助他更加真切地感受到了恐懼。


    有什麽能殺人於無形的怪物藏在季淩紓的身體裏,不管是他眼底的陰翳,胳膊上餘毒般的刺青,還是語氣裏錚錚冰冷的寒意,都能在瞬間要了木羽暉的命。


    在某一瞬間,木羽暉眼裏的季淩紓甚至不再是季淩紓,他變成混亂的石陣,變成深潭中的巨手,變成魚身蛇尾像,變成麵目猙獰的豺狼虎豹。


    咕啾……


    木羽暉重重咽了口口水,連滾帶爬地往獨夏和江禦一前一後離開的方向逃去:


    「救命…季淩紓、季淩紓他瘋了……!」


    作者有話說:


    江禦在時的季淩紓:乖巧小狗


    江禦離開兩秒:變成壞狼


    第72章 魂兮歸來


    天色將明,晟風獵獵。


    獨夏像一隻輕燕,躍然於屋簷廊瓦之間。


    他記得這條巷子,他隨簡遐州遊歷時曾在此停留過。再過半個時辰,巷尾的早點鋪子就會開始熬湯,簡遐州最喜歡帶他去吃那家的餛飩。


    中間靠南邊是戶賣糖水和甜豆糕的,獨夏愛吃又不好意思承認,為此簡遐州還和人家老闆演過一出稱壞了的蹩腳戲。


    街頭就是那家被三皇子燒毀了的衣料店。


    那樣繡樣精細的文竹,要是簡遐州還活著,一定會穿到衣襟都磨皺了才肯罷休。


    獨夏微一斜眼,瞥見了那不知何時追了上來、默不作聲地緊跟在他斜後方的身影,銀魚白的衣裾下似有霞色紛飛。


    又讓他想起他曾笑話過簡遐州,笑話他一個活了幾百年的「老頭子」還喜歡在衣領或是袖口繡點什麽蘭草墨竹遊魚飛鶴。


    ——你們仙宗裏的人不都穿金絲玉線織就的仙袍嗎?或者從頭到腳一身白,說好聽了叫仙風道骨,我看就是拽布披麻。


    ——也不都是那樣。


    簡遐州咬斷針腳,滿意地看著剛繡好的雲紋,


    ——我之前和你說過的蘭時仙尊就不愛穿白的,他嫌沉悶單調,不過他在吃穿用度上未免有些太過挑剔就是了。但在穿衣這事上我一直都贊成他,若修仙者為了所謂威嚴都穿得一模一樣,則確實是有些無趣了。


    ——喂!你手裏的是我的衣服吧!還給我!我才不要在領子裏偷偷繡花紋,姑娘家一樣!


    獨夏跳起來去搶,自然搶不過簡遐州,隻能眼巴巴地看著這人在自己的每件衣裳上都留下了不同的紋樣。


    ——簡遐州,你等著!我要趁你睡著在你衣服上繡豬頭!繡狗腿!讓人見了都笑話你!


    動手動不過他,獨夏隻能憤然地在嘴皮子上占占便宜。


    簡遐州隻是一個勁地笑:


    ——好啊。要是你能為我在衣服上繡出點什麽,我一定得好好珍惜。


    ——你就笑吧,我繡坨牛糞上去看你到時候還笑得出來嗎。


    獨夏惡狠狠道。


    那時他以為他們還來日方長,以為他有許多個百十年可以蹉跎,可以慢慢學會如何穿針引線,如何繡花紋樣。


    他不知道簡遐州永遠也等不來他親手繡的衣裳了。


    「蘭時仙尊,你知道嗎?」


    獨夏自顧自地開口說道,跟在他身後的無疑是江禦,這世上能跟上他速度的人除了簡遐州也就隻有江禦了。


    「被燒毀的那件衣裳上,有兩棵竹子是我親自繡的。」


    江禦聞聲稍稍抬起眼,竟點了點頭:「怪不得我看有幾處針腳走線龍飛鳳舞,粗糙糟糕。」


    獨夏:「……」


    行,挑剔異常的蘭時仙尊,是他本人沒錯了。


    獨夏嘲弄地笑了兩聲,笑聲盡頭藏著不易察覺的淺淡悲息,「怎麽,你想說那樣難看的衣服燒給簡遐州他也不會高興?所以想勸我放過三皇子嗎?」


    這次江禦卻搖了搖頭:


    「我覺得他會高興。」


    「我徒弟也笨拙似你,送過我許多滑稽可笑的玩意兒,雖然擺出來顯得我很沒品味,但無論如何卻都捨不得扔。」


    獨夏挑了挑眉:「那你更該能理解我才對,為何還要追上來妨礙我?」


    「我想知道的是,你並非是昨日才殺的漱冰,過去了這麽久為何一直不聲不響,直到今日才想到燒衣祭奠,而恰好你的衣裳又被宮裏那惡貫滿盈的小混蛋燒毀,鬧到最後甚至驚動了金霞宗,是機緣巧合,還是誰的刻意謀劃?」


    江禦靜靜地看著獨夏。


    其實三皇子遇刺一事會驚動金霞宗並不奇怪,都皇城每年供奉的香火數量極多,仙人雖有隔,但並非完全沒有利益往來,獨夏身手矯捷如鬼魅,做事又癲狂不講常理,會讓城主懷疑是妖怪作祟也是常理。


    他隻是奇怪為什麽獨夏隔了這麽久才突然沒來由地想要祭奠簡遐州。


    雖然獨夏口口聲聲篤定天道並未影響他,可萬一他早已身在局中,淪為傀儡卻不自知,直到最近天道有了新的獵物,他才得以清醒過來,重新擁有自己的情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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