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的鹽,和老家的鹽,包裝還不一樣。付宜雲是個不識字的人,見對方一臉的不耐煩,又不敢問,隻得看著一袋包裝大致差不多的,便拿上迴家。晚上,何詠聲吃飯,發現味道有點不對勁,問她:「你往菜裏放了什麽?」


    付宜雲說:「就放了點鹽。」


    何詠聲說:「鹽怎麽是這個味道?」何詠聲聽她說買了鹽,於是去廚房查看。拿起包裝袋,一看,這哪是鹽,分明是芒硝。


    何詠聲麵色凝重,問她:「你看這是鹽?」


    付宜雲心虛:「我不認字。」


    何詠聲說:「你不認字,也不會問嗎?吃的東西,你不認識,直接拿迴來往飯菜裏麵放。萬一這個東西有毒呢?」


    付宜雲聽出他責怪的意思,頓時不敢說話。


    付宜雲怕他。


    起初,她對丈夫,還是心存有一點幻想的。知道何詠聲在生氣,她小心翼翼地想要討好他。


    雖然她不明白他為什麽這般生氣,但總歸是自己沒文化、笨,連買鹽買不好。她每天早起,給他燒好洗臉水。


    何詠聲七點起,廚房裏已經煮好了稀粥。


    付宜雲見了他,也不敢說話,隻默默地給他盛好粥。何詠聲洗臉,付宜雲就在旁邊,給他遞帕子。


    何詠聲說:「你起這麽早幹什麽?」


    他隻是單純的疑問,然而付宜雲感覺他在指責自己,越加不安了。她一害怕,就不知道怎麽說話,吞吞吐吐,最後眼睛一低,索性不言。何詠聲看到她這副低眉順眼的樣子,感覺要窒息了。


    她的神態,讓他想起了舊社會人家裏的傭人。


    他不想要傭人。他年輕,什麽活都會幹。他自己會做飯,不需要傭人做飯。


    他想要的是妻子。


    和自己一樣,讀過書,認得一些字,能懂自己,能夠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女人。然而付宜雲,連大字都不識,她能懂什麽愛情。不識字的女人,隻會圍著鍋台轉,像牛馬一樣拉磨。


    她永遠也不可能懂他的心。


    她怎會知道他的愛憎?又怎會知道,文盲二字,帶給他多大痛苦。


    付宜雲見他不高興,越發地想對他好。晚上,何詠聲迴家,付宜雲給他燒好洗腳水,端到麵前。


    何詠聲很生氣:「你不要端了,我自己有手。」


    付宜雲不肯聽,仍舊要端。她蹲在地上,試圖幫他洗腳。何詠聲皺著眉,叫她:「走開。」


    付宜雲堅持要脫他的襪子,何詠聲躲了兩下,躲不開。她像是牛皮糖一樣黏上來,何詠聲急了,腳踢翻了水盆。


    付宜雲被濺了一身水,嚇得後退幾步。何詠聲忍著怒氣:「我說了不要你,你聽不懂嗎?」


    付宜雲有些失魂落魄的。


    她迴過神來,訕訕地站起身,擦了擦臉上的水。她看到他換下來的衣服,於是悄悄地拾起來,想去洗衣服。


    何詠聲說:「大半夜,你洗什麽衣服。」


    付宜雲喃喃道:「就兩件,我拿去搓了。一會兒就好了。」


    何詠聲被她氣得要死。


    他不知道這個人怎麽迴事,聽不懂人話嗎?為什麽他說的每一句話她都仿佛聽不見一樣。


    何詠聲感覺她耳朵裏像是塞了驢毛。簡直不可理喻。


    付宜雲不知道要如何取悅他。她嘴笨,不會說話,又沒文化不識字,什麽也沒有,什麽也不會。她能做的就隻有這些事。


    然而何詠聲討厭她。她越討好他越生氣。


    她剛來的那幾天,何詠聲對她挺好。然而短短數日,就換了個人。她緊張惶恐,不知該如何應對。她家鄉南充,雖距離不遠,但畢竟是隔著一個市,地方飲食生活,風俗各有不同。比如煮粥,付宜雲家煮粥,喜歡煮得又稠又黏,米煮得爛爛的,煮花生粥,花生要舂碎。何詠聲卻最討厭爛粥。他吃粥,要湯清水白的,清的能照見人影。米最好煮硬一點,一碗粥,大半碗水。花生豆子要整粒兒下,不能夠舂碎。麵條也是一樣。付宜雲家裏喜歡煮燴麵,把蔬菜炒了,調味料放鍋裏,再下麵條。何詠聲卻要吃清水掛麵,裏頭放幾根碧油油的小青菜,放醬油醋,蔥花和香菜,一勺豬油。摘下來的青椒,也不切,直接拿在手裏,一口麵,一口青椒。若沒有青椒,就是大蒜。地裏剛摘下來的鮮紅朝天椒,他也能直接放在嘴裏嚼。


    這是何詠聲的生活方式。他酷愛辣椒、生薑、蔥蒜之類,付宜雲都不吃。付宜雲家做幹飯,把米煮開,濾出來,倒進一隻木桶裏,連桶放在鍋裏蒸熟。何詠聲家這邊,是直接把瀝水的米倒進鍋裏,插上氣孔燜。火候特別重要,火大一點就容易燒糊。付宜雲初來乍到,很不習慣,幾次把飯燒糊。


    為這些事,常有不高興。


    何詠聲這人能幹。不論是耕田下地,還是燒火做飯,掃地洗衣,他樣樣在行。付宜雲在他麵前,就有一種說不出的笨拙。他白天和隊員們一起下田插秧,下了工迴來,便坐在家門前劈竹子編筐。編背簍,編簸箕,付宜雲也不會。想要幫他,反倒被篾條割了手。她想得到他的關心,然而何詠聲隻是不耐煩地看她一眼,起身去屋裏找了個破布條丟給他,喊她自己包。


    「不會弄就不要弄。」他語氣冷漠生硬地說。


    何詠聲在公社養豬場殺豬。這活是個體力活,而且血腥。一頭豬兩三百斤,幾個壯漢都按不住,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一般人還真幹不了這個。何詠聲幹下來了。每月可以多幾塊工錢,有時候還能拿迴家一些豬內髒,豬血或者血脖肉。他算盤打得流利,而且寫得一手好毛筆字。在養豬場裏幹活,有時也兼著算帳記帳。村裏但凡有婚喪嫁娶,都請他幫忙寫寫對聯,寫寫書帖,記記禮簿。順帶跟人學做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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