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說什麽?”


    她都喊了他幾十年的師父了,但他從來沒承認過。


    其實她心裏也很懵懂,不大能確定,自己對帝鴛洵是怎樣的感情,隻是十分想要成為他心目之中特別重要的一個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是她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血源,他在她心中是其他人無法比擬的存在,不自覺地就對他產生依賴與膜拜的心裏。


    她不知道別的魔人是否也會對首血者有這樣的心情,但她就是想被這個人關注,想要獨占這個人。


    看他表情淡然,與以往沒什麽不同,但卻沒有再說那句“本座並非你師父”這樣的話。


    喜悅忽而湧上心頭。


    “你真答應收我為徒了?”


    若是非要有個身份才能名正言順的命令她,那麽做師徒也未嚐不可。省得她信口就能說出跟他沒有關係這樣的話來。


    帝鴛洵點頭。


    那小人兒立刻拔腿衝向他,樂不可支地就要往他身上撲。


    帝鴛洵後退一步,她撲空。揚起那小臉,目光一亮狡黠一笑再撲。他退無可退,終於還是站定,看那小家夥就那麽掛在了她的身上。


    小短腿環住他的腰身,雙手交叉在他脖頸之後,粘膩地叫他:


    “師父!”


    “師父。”


    “師父……”


    帝鴛洵看那如星閃爍的雙眼,輕輕抬起手點在了她的眉心。手指微微起白光,抹過她的眉心。過處,留下一片細小如同雪花的白色印記。


    北宮靈隻覺得眉心一涼,接著又是一熱。


    於此同時,帝鴛洵眉心也出現了白色的聖印,與她眉心如出一轍,仙逸出塵。


    她看著帝鴛洵的眉心,無比動容而崇敬,輕聲問道。


    “這是師父的神印?”


    帝鴛洵點頭。


    北宮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我這個也跟師父的一樣?”


    帝鴛洵點頭。


    “雖然一樣,不過你的還不能算得上是神印,隻是一個名印。”


    不管是神印還是名印,但因為身上有跟他相關聯,還一樣的東西,忽而覺得自己也成了他生命力獨一無二的存在,她喜滋滋嘟著嘴問。


    “名印是表示我是師父的人,這意思嗎?”


    “……”


    其實也可以這麽說,帝鴛洵不否認隻是解釋。


    “顧名思義,名印是在你身上名字的印記,比如你額頭這個可稱為帝鴛洵印。代表你為此名人所有。有不能忤逆他的法則在裏頭,對你有約束之力。”


    “就是能管我那意思?”


    “是,對你擔負責任,不僅可以管你,也可掌握你的生殺大權。”


    也就是說,以後帝鴛洵得對她負責了唄?


    這丫頭此刻光顧著高興,樂不可支地往他肩窩裏蹭了蹭。


    她都碰上那毛茸茸的鬥篷帽簷,刮得他的臉有些癢。


    “北宮靈,你還沒聽明白?”


    “聽明白了什麽?”


    “日後你若做有悖天道的事,本座可以殺你。”


    “這個我聽明白了呀,你管著我不讓我違背天道不就行了?”


    那她怎麽就隻顧著樂?就一點也不擔心不害怕?帝鴛洵看著使勁往他身上貼的丫頭,心忽而微微又有些發熱。


    聽人類說,丫頭就像個貼心的小棉襖,也不知道怎麽的,帝鴛洵此刻還真有點這樣的感覺。


    反正都讓她抱上來了,他也不是沒抱過這丫頭。


    隻是沒有在她神誌清晰的時候,主動抱過她。


    今時今日,此情此景,他遲疑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輕輕抱住了她,晃眼幾十年過去,這還是頭一次將這個小棉襖裹在了懷中。


    表情雖然沒變,但眼神卻不那麽冷漠,沉聲問:“現在可以與為師迴家了嗎?”


    “還不要。”


    “北宮靈……”


    “師父,我都在雪域呆了一百多年了,好不容易下山來,你就帶我多玩會兒行嗎?”


    她看著他,滿眼乞求。


    帝鴛洵想了想:“僅此一天。”


    “好,那你給我買花燈。”


    “方才不是不要?”


    “方才生氣,現在我又不生氣。”


    她還真敢承認。


    帝鴛洵沒好氣鬆了手,她下地拉住他的手往燈市上走。熙熙攘攘的人間,燈火輝煌的夜晚,川流不息的人群。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他與她成為了這人群之中的一部分。


    他已經是成人的模樣,而她還是七八歲的孩子。她站在花燈之下,仰著圓潤的小臉,眼睛倒影塵世煙火。


    他就站在她的身後,聽她說:“我要那個,畫著海棠的宮燈。”


    高高的他隨手摘下那個畫著海棠的花燈,遞給了她。


    然後,她提著花燈拉著他穿梭,猜燈謎,買胭脂香粉,吃糖葫蘆,吃豆糕。聽著別人誇她漂亮,看著她笑容如月。


    突然覺得人間風景比起天界,總來的溫暖一些。


    “師父快看,那有木偶戲,咱們也趕緊去看看。”


    “很晚了,該迴去。”


    “你說了今晚要讓我盡情地玩的。”


    她嗔怒一下,依舊如同往日一樣,不顧他的反對拉著他往台前席地坐下。


    看著人們用布偶演繹了瑞雪兆豐年的表演。


    熱鬧趕走了人們對寒冷的畏懼,大夥兒都在期待明年春耕秋豐的來臨。


    最初看得很起勁的丫頭,許久之後安靜了下來。在一旁靜坐觀看的帝鴛洵低頭看了一旁的她,眼睛正慢慢瞌上。


    手上拿著的糖葫蘆就要掉在她的裙子上,他眼疾手快接過來。


    而她就在這個時候,身子睡倒在他懷裏。


    他還以為她都沒有困乏的時候呢。


    一旁的大嬸一直在看著他們,在他看過去時,她樸實笑道:“小丫頭長得真漂亮,你家丫頭呀?”


    這裏人說的丫頭大概是妹妹或年紀小的女孩。


    帝鴛洵垂眸看了一眼白絨帽裏粉潤的小臉蛋,嘴角不自覺有了一絲微笑,迴答道。


    “嗯,我家丫頭。”


    “男孩兒俊,女孩兒也俊,你們家可真有福氣。”


    帝鴛洵沒有再迴答,隻是微微頷首,將北宮靈抱起來離開。


    “住店?瑞雪節,來祈福的人多,客棧都滿了,您去別的地方可能連一間房也沒剩了的。您要是不住,可能迴頭就給別人定了去。”


    客棧人滿為患。


    這丫頭又睡得正香。


    帝鴛洵也就在這客棧住了下來。


    他將北宮靈放在了床上,解開她身上的鬥篷正要離開。那丫頭伸手就揪住了他衣袖,睡著的時候嘴角還露出一絲嬌嗔的笑容。


    “不行,說了今晚讓我玩個盡興的……”


    是說夢話還是醒了?


    看她沒醒來的跡象,帝鴛洵就要扒下她的手,她不悅地翻了個身,將他的手臂緊緊抱住。


    “一會兒,就一會兒。”


    是醒著的吧?


    睡著了還這麽賴皮的。


    帝鴛洵不動,以比較撇腳的姿勢坐在床沿。


    “北宮靈……”


    “帝鴛洵,我會長大的,你不要娶別人,等我嫁給你。”


    夢裏還惦記這事?


    剛才因為他收她為徒樂不可支的人,原來還想著要嫁給他的事呢。要是她醒著,他必然得給她一頓拒絕,但此刻她睡得粉紅的模樣,帝鴛洵眉目之間,染上了幾分水色柔光。


    任由她抱著手臂,半伏在她身邊。


    這家夥溫暖得像個小暖爐,這麽多年他第一次縱容自己這麽靠近她。


    人間的熙攘沒讓他覺得吵雜,而是另有一番人間煙火的滋味在心頭。帝鴛洵一向克己淡泊,可這次卻不知不覺陷入了沉睡。


    外頭的熱鬧與喧囂隨著深夜的到來而剝離,整個瑞雪城安靜了下來。


    直到日次的雞鳴叫醒了黎明。街上小攤販的吆喝,再次沿街響起。晨光越過雪域的山脈,照在白霧迷茫的屋舍之間。


    帝鴛洵睜開了眼。


    居然做了一個凡世間溫暖平和的夢。


    居然睡得格外踏實舒坦。


    目光清醒,同時也記起了昨晚與北宮靈共度的時光。


    此刻,那小人兒還在酣睡,暖暖的臉埋在他的胸膛,被子幾乎將她整個人埋住。昨晚睡前是她抱著他的手臂,現在居然成了他抱著她在懷中。


    陌生的感覺。


    心跳微微有些異樣,她貼著他胸膛的地方傳來的溫度讓他的心脈又有些發燙,跳動也快了些。


    帝鴛洵,你怎麽能抱著她酣然入睡,一夜好眠?


    算了,不過就是一個小丫頭,無需覺得怪異。


    深唿吸,懷裏的人散發著暖暖的香氣,類似陽光之下海棠的清香。竄海棠樹竄出來的氣息。他將手從那身上移開,起身坐了起來。


    那丫頭的臉離開了他胸膛,微微抗議著動了動。


    帝鴛洵放輕了動作,低頭看她。


    這不看還行,一看啊,即便淡然如帝鴛洵,也當場愣住了。


    床上這丫頭……真的是昨晚那個小丫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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