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係深知,巫師是一個瘋狂的群體。


    為了力量,巫師可以溝通冥界。


    為了真理,巫師可以改造自己。


    為了超凡,巫師可以拋卻倫理。


    從巫師世界的現況,以及超凡統括局的部分資料,許係清楚知道,提防其他巫師,才是在巫師世界生存的首要目標。


    因此。


    就算對“勇者”很感興趣,想要研究那份生死的奇妙平衡。


    許係也耐心等待。


    謹防可能存在的風險。


    直至不久前,親眼目睹“勇者”的犧牲式戰鬥,許係才確定,“勇者”背後沒有誰的存在。


    一切戰鬥,一切行為,都出自“勇者”自己的意願。


    半小時後。


    雨停了。


    在遠離村莊的偏僻枯林,許係靜靜坐著,漆黑色的長袍套上清塵術式,自動驅散周圍的泥濘。


    與之相比,半亡靈化的少女顯得很淒慘。


    鎧甲破損嚴重。


    長劍斷了一截。


    精鋼頭盔更是不斷流著泥水。


    許係已經見過少女的真麵目了,但即便如此,少女也堅持戴上頭盔,不敢以真麵目交談。


    “巫、巫師大人?”


    她小心翼翼出聲。


    臉龐隱在頭盔,看不清具體表情。


    但光聽聲音,許係就能想象出畏縮的表情。


    “你很怕我?”,許係伸出手掌,頭頂的枯枝掉墜雨水,不偏不倚落在手心,迸發微涼水花。


    許係可以肯定,自己與亡靈女孩並不相識。


    也就是說。


    對方畏懼的不是“許係”。


    而是名為“許係”的巫師嗎?


    “是……不不不,沒有”,女孩坐得板板正正,即使穿著鐵血的鎧甲,也能看出幾分貴族的氣質。


    先是點了下頭,後是慌張搖頭。


    猶豫再三。


    起身對許係鄭重道謝:“感謝您的相助。”


    如此有禮節的表現,讓許係進一步確認,眼前的女孩曾是貴族。


    “坐下吧,謝意我就領了。”


    許係輕拍座位,讓亡靈女孩迴歸位置。


    “是,巫師大人。”


    女孩很聽話,她似乎感受到了許係的善意,動作姿勢不再那麽僵硬。


    所謂的座位,其實是一個木樁。


    鐵甲、骨骼、木樁相互碰撞。


    在寂靜的枯林裏,顯得清晰無比。


    說實話,近距離麵對一具骷髏架子,並且是穿著重鎧的骷髏,許係總覺得氛圍有些微妙。


    靜謐幽暗。


    無聲寧靜。


    許係沒有浪費時間,開門見山:“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以及你這具身體亡靈化的原因嗎?”


    “您是指……”


    “全部。”


    “……”


    麵對許係的詢問,亡靈有些沉默。


    無聲片刻後,她這樣說道:“在告訴您答案前,可以請您,先聽我講述一個故事嗎?”


    “是我一個朋友的故事。”


    亡靈女孩補充道。


    眾所周知,所謂的朋友就是指自己。


    許係微微點頭:“可以,你開始講吧。”


    於是。


    在許係的注視下,身軀亡靈化,全身被鐵甲包裹的女孩,開始講述起遙遠以前的故事。


    那是遠在亡靈天災發生前。


    巫師世界仍是生者樂園的故事。


    有一個貴族家族,名為克勞菲爾,統禦著生機盎然的廣袤領地。


    領主溫厚謙卑,是聞名於王國的大騎士,戰技可匹敵獸人等力量種族。


    領主的妻子溫柔美麗,與領主育有一女。


    瑟薇婭·克勞菲爾。


    女孩在幸福中長大,集家族的寵愛於一身,更是年紀輕輕,就擁有正式騎士的超凡實力。


    白金的發色。


    碧綠的眼瞳。


    被譽為“光的綠寶石”。


    “瑟薇婭,我的孩子,你將會成為克勞菲爾的榮耀!”,不出意外的話,瑟薇婭會繼續成長,擁有與父親匹敵的大騎士實力,成為新一任的克勞菲爾家族領主。


    但,意外之所以是意外,就是因為來得突然。


    被視作明日之星的瑟薇婭。


    竟突然的染上惡疾,尋常辦法難以醫治。


    領主傾盡大半財力,才請來一位傳說中的巫師,為自己女兒進行治療。


    意外就源於這裏。


    “愚昧的凡人。”


    巫師露出輕蔑的表情,施展了大規模死靈巫術。


    那是位專精死靈的邪惡巫師,來此目的,並非是為了治療領主女兒。


    從始至終,巫師都在戲耍著克勞菲爾家族。


    像看待螞蟻一樣。


    譏笑凡人們,以此為樂。


    伴隨大規模死靈巫術的發動,整座貴族庭園的生靈,都被同步轉化成死者,硬生生抹去自我意識。


    “但瑟薇婭的運氣很好。”


    亡靈女孩這樣說著,看不見麵容的頭盔內部,變得有些沉寂和落寞。


    她說。


    瑟薇婭的父母為了救治她的病。


    早早備好各種生命藥劑,堆放在瑟薇婭的病床旁。


    那些藥劑的存在,幫助瑟薇婭緩解了亡靈化。


    當然,僅是這樣的話,依然不足以抵擋亡靈化,真正幫助瑟薇婭逃過一劫的,是另一場恐怖的災難。


    有更強大的巫師溝通冥界。


    引發全世界的亡靈天災。


    其中一個爆發點,就在克勞菲爾家族的領地內。


    兩波亡靈氣息的對衝碰撞,結合大量生命藥劑,意外終止了瑟薇婭的亡靈化進程。


    她成為了怪物。


    身體化作完全的骷髏。


    卻保留自我意識的怪物。


    臉部殘留過半,卻比不保留更為陰森恐怖。


    等到女孩恢複自我意識,時間早已過去千年,曾經珍重的一切,都淪為時光的重影。


    房屋坍塌,難以入住


    領地荒廢,僅剩村莊。


    親人消亡,化作沒有意識的枯骨。


    “父親?”


    “母親?”


    瑟薇婭試圖喚醒雙親的意識,但那是無用的行舉,兩具骷髏穿著爛掉的衣物,魂火湧動,朝瑟薇婭發起攻擊。


    一遍遍的嚐試,一遍遍的努力。


    得到的隻有野獸般的嘶吼。


    以及無意識的,生前最後的執念。


    “殺了你……殺了你……保護…瑟薇…婭”


    最終。


    瑟薇婭顫抖著舉起佩劍。


    親手終結了雙親的痛苦,讓他們的靈魂得以安息。


    她走出腐朽的宅邸,以亡靈的軀體,猙獰的麵容,再次行走於家族的領地。


    瑟薇婭想保護這片土地的剩餘活人。


    但所過之處。


    隻得到恐懼的唿喊。


    “怪物,是怪物!!”


    瑟薇婭不再是人們眼裏的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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