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衍的臉一點一點沉了下來。


    他沒想到,這夜殞歌不僅僅一開始打他的小姑娘的主意,現如今,竟明目張膽的差遣別人來下手了。


    嗬!


    想來,他是忘記了,之前的教訓吧。


    少年嘴角揚起一抹笑容,漆黑的眸子裏邪意浮出,低沉的嗓音被戾氣侵蝕:“夜殞歌是麽?”


    他的聲音不大,隻有喬悠能聽見。


    她看見,少年的眸光冰冷而鋒利,猶如剛剛出鞘的劍刃。


    “所以,你認我做義女,其實是別有居心吧。”她抬眸看向袁夫人,麵色平靜,沒有任何波瀾。


    袁夫人卻被她看的這裏發虛,麵上一陣尷尬,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袁夫人心裏覺得愧疚,可是為了袁子逸,她不得不這麽做啊。


    那人手段狠辣,這兩天她還查了來人的身份,好不容易才知道這南潯是跟著另外一人來的,至於那人的身份,查不出來。


    她袁家在鄴城的勢力大不錯,家族之中也是在皇城之中有人的,否則也不會做的這麽大。


    可是,那人明知道如此,若毫不畏懼,可見其來曆,她已經修書一封讓人送往皇城中的吏部尚書袁振手中,希望他能夠幫助袁家度過此難。


    見喬悠的臉色難看,袁夫人連忙的開口解釋:“其實,我也並沒有想要害你,我想著我兒如此優秀,你縱是不喜歡她,就算是假成親,也是不吃虧的。”


    話落,袁夫人就被少年淩厲盯上。


    裴衍麵上的笑容漸漸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冰冷模樣。


    明明是一張清秀的臉,此時此刻卻遍布陰雲,漆黑的眸光染上嗜血的殘酷,他就這麽看著袁夫人,渾身上下籠罩的森森寒意宛若被颶風席卷而來。


    袁夫人下意識的握住了身邊的扶手,又驚又怕的看著裴衍。


    她自然是記得這個少年的,之前有好幾次,夏紫淑都在她這兒來告這喬悠的狀,其中也包括這少年。


    “不吃虧?”


    低沉的聲音滿是薄涼,目光落在袁夫人驚恐的臉上,裴衍忽的笑了。


    她這一笑,袁夫人的心“咯噔”一聲的沉了下去,警惕的看著少年。


    裴衍低下頭,斂著眸中的殺意,修長的雙手握著一旁的茶杯。


    還沒端起來,那茶杯便“砰”的粉碎,裏麵的茶水是熱的,從破碎的杯子裏流出來,迅速將他的手燙紅。


    喬悠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到,隨後就看到前麵的手機有血色的水流出來,手背上也被燙的通紅。


    “你做什麽?”她驚叫出聲,迅速喚了守在外麵的渝子過來,拿了藥箱。


    袁夫人嚇了一跳,看著那地上瓷料茶杯粉碎的模樣,心裏一陣後怕。


    倘若,方才在少年手中的不是茶杯,而是她。


    那她豈不是?


    袁夫人不敢想。


    倘若不是因著喬悠的關係,她這一輩子都不想在和這個少年碰麵了。


    天上攬月乃是酒樓,廚房裏人員眾多,難免有人沒注意被燒傷燙傷了,所以,這燙燒傷的藥是必不可少的。


    渝子拿著藥箱迴來,看到裴衍腳下的粉末,沒敢說什麽。


    打開箱子,就要給裴衍上藥。


    喬悠卻拿過他手中的膏藥:“我來。”


    渝子見此,很識趣的將地上收拾了退出去。


    捧起了少年的手,輕輕的打開手心,上麵有被瓷瓦片劃傷的痕跡,傷口不大,卻並不淺,血水順著手心的肌理流出來,看的喬悠一陣心驚肉跳的。


    好不容易將血水擦了,在傷口上吹了吹,語氣有些責備:“多大的人了,還捏茶杯,你力氣這麽大,下次直接捏廚房的缸好了……”


    她口中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卻難掩口中擔憂。


    裴衍手傷了,可是心卻是甜的。


    嗯,小姑娘在擔心他,這感覺,真好!


    他絲毫不在意自己的手受傷了,另一隻手撐著下巴,就這麽旁若無人的看著身邊的小姑娘。


    小姑娘低著頭,漂亮眉眼皆是仔細認真,那雙柔軟的手正捧著他的手,拿著棉花還有藥膏一下一下的擦著,時不時的待著他滿是傷痕的手心吹一吹,生怕他疼一樣。


    裴衍隻覺自己的心軟的一塌糊塗,哪怕是聽著小姑娘絮叨之後的責備心裏也舒服的很。


    袁夫人在對麵看著,隻覺得無比尷尬。


    尷尬之餘,又覺得十分的驚奇。


    眼前叫宴沛的少年,明顯就是和那個南潯一樣狠辣殘酷的少年,雖然隻有方才那麽一瞬,袁夫人依舊能夠感覺的到。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少年,此時此刻卻撐著下巴,模樣懶散,目光如炬的看著給她上藥的小姑娘,那柔和溫婉的眼神,幾乎要滴出水來一般。


    袁夫人心想,這美人關,不僅僅是英雄難過,任何一個人,都是過不得的。


    她兒子如此,眼前這人依然如此。


    二人直接無視了袁夫人。


    喬悠給他手心上好了藥膏,又十分輕柔的將他骨節分明的手翻過來,緩緩的捧在手心,露出有些紅腫的手背。


    “看看,都腫了!”小姑娘嘟囔了兩句,又在藥膏裏拿了其他的藥水。


    裴衍輕聲應了一下:“嗯。”


    小姑娘坐在他身邊,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她的小姑娘低著頭,能看到頭發上的小漩。


    他的小姑娘不喜歡打扮,緊緊是別了一根銀色的發釵在頭發上,那烏黑漂亮的頭發用發繩束了起來。頗有幾分英姿颯爽的味道。


    似是聽到了裴衍漫不經心的迴答,喬悠抬頭瞪了她一眼:“你還嗯,燙不死是不是?”


    被小姑娘這樣責罵,裴衍隻覺得心裏有什麽東西飄忽出來了,笑意盈盈的認錯:“我錯了,以後不這樣了。”


    喬悠沒迴他,認真的給他擦藥。


    手背上的傷口是熱騰騰的茶水燙的,自然是不能用紗布包起來的,而手心的傷口不淺,剛剛止了血,不用紗布不行。


    喬悠隻好將他的手在手心包裹起來,然後紗布的兩邊朝上麵勾過大拇指一直蜿蜒到手腕上才行。


    如此,來迴三四圈,她在裴衍的手腕上紮了一個十分漂亮的蝴蝶結。


    裴衍看著小姑娘這麽認真的樣子,心裏忍不住一動。


    隻是,他還沒動,就見小姑娘突然抬頭,在他的手背不輕不重的拍了一下。


    察覺到刺痛,他頓時皺眉。


    隻見小姑娘笑的惡劣,露出白潔的牙齒,語氣有些兇巴巴的:“還敢有以後麽?”


    裴衍一愣,想到方才認錯的話,當即嗤笑出聲,抬起了另外一隻手,捧著小姑娘的臉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被占便宜,喬悠已經習慣了,至於一旁的袁夫人,她並不在意。


    反正如今,自家老爹也知道了。


    況且,那夜殞歌已經欺壓到頭上了,她也不必藏著掖著。


    袁夫人卻覺尷尬,對於二人如此不知羞恥的親昵行為,心中多少覺得不恥。


    畢竟是保守的世家夫人,多少覺得有些露骨了。


    她忍不住咳嗽了一句。


    不過,她這一出聲兒,卻提醒了喬悠。


    她看過去,神色冷淡:“袁夫人,你還不走麽?”


    “啊……我,你。”袁夫人被她這麽一說,不知該怎麽迴答了。


    她自然是不想走的,事情還沒有解決,她如何能迴去,十日之期還剩不到七日,眼看著喬悠這態度,她哪裏敢這麽輕易的離去。


    “你若不走,我便讓我的夥計送你。”說著,她就要喊外麵的人進來。


    袁夫人的臉色有些難堪。


    終究是失策了。


    她以為這小姑娘多多少少會顧忌著袁家,顧忌著她的兒子才來的這麽一趟,卻沒想到,喬悠這般的不近人情。


    想到他們袁家如今的處境,袁夫人心裏本就憋屈的很,從進酒樓到現在又被她和裴衍兩個人落了不少麵子,此時此刻已是壓抑了許久了。


    看著喬悠,莫名的生出惱意來,怒氣衝衝的對著外麵的小廝喊道:“來人,將這些東西抬迴去。”


    酒樓外麵蹲了許久的小廝進了屋子,帶著疑惑將那些箱子盒子抬起來。


    袁夫人冷哼一聲,揮手就要帶著小廝們迴去。


    走到門口,喬悠突然出聲兒。


    袁夫人心中一喜,以為喬悠改變主意了。


    想到她方才那冷漠無情的樣子,袁夫人便覺得自己得端著一些,否則,又叫人給看貶了去。


    她麵無表情的迴頭,忍著心中的竊喜淡淡開口:“怎麽,喬姑娘還有事兒?”


    “袁夫人以後不要在買那些人到我酒樓中來做客了,我酒樓還不缺這點兒生意。”


    袁夫人隻覺得自己被當頭一棒。


    喬悠知道!


    袁夫人睜大了眼睛看著神色淡漠的喬悠。眸中生出一股子翻湧的火氣來。


    她知道,竟然還這麽無禮的和自己說話。


    果然是想下來的粗鄙丫頭!


    袁夫人甩袖離開。


    她也是大家閨秀的出身,又是袁家的夫人,雖比不得皇城達官貴人的顯赫,卻也是尊貴的身份,如此三番四次的唄人甩了臉麵,她哪裏還能笑臉相迎。


    從酒樓離開,氣的一路上罵罵咧咧了許久,也不想著要喬悠幫忙了。


    心裏想著十天還有四天,送信的人也趕得及迴來,到時候,依仗袁家的舅舅,想來也能度過這次危機。


    何必要來低聲下氣的求這麽個鄉下姑娘?


    袁夫人隻覺得自己是昏了頭了走了這麽一趟。


    “這個南潯,聽起來似是要比夜殞歌還要難纏些?”喬悠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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