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逐人照,暗香留元宵,這集市果真熱鬧啊。”雲靜姝笑盈盈地看著前方人影和燈影交織,如同夏夜漫天星河般璀璨。


    “娘…小姐,小心著涼。”秋紋上前理了理雲靜姝的孔雀紋霞披。


    “無礙。”雲靜姝靜靜立在街旁,看著周圍嬉鬧的人群,笑著搖頭。


    忽而,一道黑影閃閃爍爍穿過擁擠的人潮往雲靜姝走來,秋紋心一凜,皺眉擋在雲靜姝麵前,誰?


    等到光影恍恍惚惚變得通透時,雲靜姝才看清來人是赫連決,心裏有些疑惑還夾雜些看不清道不明的雀躍。


    “赫連王子。”雲靜姝朝赫連決低頭稍微行了個禮。


    “唉?娘娘,好巧,你怎麽在這?”赫連決濃眉泛起淡淡漣漪,笑意從眉間暈染開去。


    秋紋微微鼓著腮幫子,心情鬱悶,什麽好巧?這什麽王子莫不是跟蹤我家娘娘?


    “今日元宵,在宮裏呆得煩悶了,便出來散散心。”雲靜姝笑著,眉眼如畫:“平常也難得有出宮的機會。”


    赫連決聽得雲靜姝的話,心頭湧出小縷苦澀,亦帶了小縷心疼,這巍峨的皇宮,就像個關著雄鷹的鳥籠子。縱然籠子雍容華貴,卻一生也要被困在裏麵。若是,若是他能年少時便遇見這般玲瓏剔透的女子,他定把她帶迴草原,在無垠廣袤的地方自由生活。可是,他終究晚了一步。這樣想著,赫連決微微有些苦澀,眼中還帶著笑,眸中的光卻好似看不見融入了燈影裏。


    雲靜姝看著赫連決粗獷的麵上出現不合時宜的呆愣樣,不由輕笑一聲,這赫連王子倒是挺呆的。


    赫連決被這一聲柔柔的笑拉迴了心神,麵上稍稍爬上一層紅暈,有些苦惱和尷尬,不知道為什麽,每次他遇見雲靜姝,總是會變得呆愣。


    唉?這破王子,又看我家娘娘看呆了,呸!秋紋心裏不屑,暗暗腹誹。


    “這中洲國元宵真熱鬧啊”赫連決笑著垂手道:“請問娘娘這元宵有何風俗?”


    “元宵是新年的第一個月圓之夜。”雲靜姝雖然不知赫連決為何問起這個,卻耐心笑著答道:“這邊最熱鬧的就屬那鬧花燈了,還有踩高蹺,遊龍燈,吃浮圓子呢。”


    秋紋內心翻了個白眼,周圍不都是各種踩著高蹺,戴著儺麵遊玩的人嗎?四處不都掛著花燈嗎?這赫連王子是不是眼瞎,還要問這個?


    “這節日習俗果真有趣。”赫連決暗暗點頭,然後也不知道再接著說什麽,隻是尷尬地笑著。四周靜默彌漫開來,可赫連決的腳就像定在原地般一動不動。


    雲靜姝看著他呆愣的模樣,暗笑搖頭,遂道:“既然赫連王子第一次在中洲國過元宵,我領赫連王子四處轉轉吧。”


    正呆呆不知道說啥的赫連決心頭亮堂,猛點頭:“好啊,那就謝過娘娘了!”


    “秋紋,佳節遊玩難得,你自己也四處轉轉吧。”雲靜姝笑著轉頭對身後的秋紋道。


    “可是,娘娘!”秋紋撅嘴不虞,這赫連王子萬一對我家娘娘不軌怎麽辦?一看他就不像個好人!


    “無事。”雲靜姝搖頭,眉眼舒然:“我領赫連王子去轉轉,也沒什麽危險。”雲靜姝想著秋紋上次的舉止,這丫頭對赫連決定是心頭有些怨恨。若是這莽撞的丫頭又頂撞了赫連決,怕是會掉腦袋,她不一定能保住這丫頭啊。雖說赫連決對她溫溫和和,但是那野蠻兇狠的西夷國人可是踩著刀劍浴血長大的。想及此,雲靜姝笑著搖頭,用不容拒絕的語氣道:“秋紋,今日難得,你且去玩吧。”


    秋紋猶豫了會,看到雲靜姝安靜中帶著擔憂的神色,心裏了然,點點頭行禮道:“多謝娘娘。”說著便跑開融入了如星海的燈火裏。


    夜晚如晝,周圍燈影交織著人影,閃閃爍爍。雲靜姝和赫連決隔著小段距離慢慢走著,細細地閑談。


    “上次赫連王子給我的畫本我已經領略了。”雲靜姝笑著道:“和以往我見過的舞姿截然不同,另有一番粗獷瀟灑。”


    赫連決聽著一頭驚喜,爽朗笑著:“娘娘喜歡便好!”


    雲靜姝被這一聲如雷般的聲音嚇了一跳,抬眼看向眉眼盡展的赫連決,一時間有些怔楞。赫連決看到雲靜姝像隻受驚的小兔子樣看著他,猛然停住笑聲,訕訕摸了摸鼻子,好像這中洲國女子像個瓷娃娃般,需要溫柔得捧在手心裏小心嗬護。這樣想著,不知為何心頭一陣顫動。


    “抱歉,讓娘娘受驚了。”赫連決忙調整好溫和的語氣,笑著看著雲靜姝。雲靜姝驚覺自己的失態,忙微微頷首道:“無礙。”


    他們慢慢隨著絡繹不絕的人流走著,周圍熱鬧的喧囂聲時不時的一陣高過一陣,他們細密的話語穿插在熱鬧的人聲中,鵝黃的燈火若隱若現地照在他們溫和如月的麵容上,沒入了芸芸眾生中。


    雲靜姝立在一個小攤前,攤上擺滿了琳琅滿目的小玩意,有蝴蝶白玉簪、花顏雲步搖、水晶點翠珠釵、珍珠耳墜、珊瑚雲紋手釧等等,各種飾物應有盡有,在燦爛的燈火下閃著溫暖而耀眼的光芒。赫連決靜靜地立在一旁,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雲靜姝嬌俏的側臉,嘴角不自覺升起一抹溫潤的笑意。


    “這個多少銀兩?”雲靜姝瞧了些時間,拿起了一根素靜的梅花木簪,上麵沒有什麽過多的裝飾,如同林間清澈的溪水一樣雅靜。


    “兩百文。”


    雲靜姝聽著心中歡喜,正準備給攤主錢時,赫連決已經搶先將一吊錢放在了攤位上。雲靜姝微微一愣:“赫連王子…”


    “娘娘就當作今日帶我領略風俗的酬謝吧。”赫連決笑道,臉上泛起些許紅色,卻被璀璨的燈光壓了下去,看不真切。


    “那…”雲靜姝頓了會,莞爾一笑:“那就謝過赫連王子了。”


    雲靜姝今晚隻讓秋紋稍微挽了個發髻,什麽發簪珠釵也沒戴便出來了。這時她對這根梅花木簪,簡直愛不釋手。她是最愛那雪中紅梅的,這木簪尾處梅花紋路栩栩如生,還散發出淡淡的梅花香味,想著應該是用梅花枝雕刻而成的。雲靜姝細細賞著木簪,輕輕抬手將木簪插入發髻中。可是秋紋幫雲靜姝挽的發髻看似鬆散,實則緊實。雲靜姝換了幾個地也沒有將木簪插入。雲靜姝心裏略微帶著些焦急時,一隻寬大溫暖的手撫在了木簪上,雲靜姝潤白的指尖和赫連決的稍微粗糙的手尖相碰,雲靜姝隻覺的心裏猛地一顫,手上的木簪一時沒抓穩便滑落下去,正好被赫連決接住。


    赫連決輕咳一聲,心頭“咚咚”直打鼓,握著木簪的手微微顫抖著,他壓抑著緊張的聲音道:“我幫娘娘戴吧。”


    雲靜姝輕輕“嗯”了聲,還在楞神間,隻覺得頭上一重,一股子熱意覆蓋在頭頂上,又迅速消失了。她摸了摸發髻上穩穩當當的梅花木簪,臉上卷起了一陣又一陣的紅暈,如同夏日傍晚的紅霞。暈黃的燈光掩映著雲靜姝安靜又嬌俏的麵容,赫連決一時間看呆了,心裏“咚咚咚”的聲音似乎在耳邊震響。赫連決將手藏在身後,細細摩挲著,仿佛上麵殘留的梅花香從指尖逐漸蔓延到鼻尖,讓人失了神。


    “那個…”雲靜姝支吾著低下頭去,細如蚊子的聲音傳來:“多謝赫連王子。”


    “不,不謝。舉手,舉手之勞。”赫連決迴了神,忙道,繼而心中湧起濃濃的擔憂,剛剛想必嚇到她了。萬一她…不理我了…赫連決這時真想抽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一時間,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微妙的轉變。四周熱鬧衝天,可是兩人卻安安靜靜地慢慢沿著燈火前行。


    赫連決見旁邊的人安安靜靜,再無話語,內心惴惴不安,手背在身後一直摩挲個不停,眉頭皺得像布滿溝壑的樹皮。唉!我應該是嚇著她了。


    雲靜姝低著頭,默不作聲,想到剛剛,臉上又不由自主騰騰冒起熱氣。赫連王子…他…。雲靜姝心頭慌亂不已,一時之間她想到了自己的身份。她是這深宮中的女子,一朝踏入宮門之時,命運便注定了。


    想到這裏雲靜姝的腳步不禁亂了幾分。她微微抬頭看向赫連決,那堅毅棱角分明的側臉在昏黃的燈火下閃爍,一下子便撞進心中,雲靜姝安靜的心好像有顆石子落進去,蕩起了一圈一圈的漣漪,想到剛剛指尖相碰的熱意,她的臉不由得更紅了。若是,她早點遇見赫連決便好了。這般想著,雲靜姝被燈火映照的眼眸黯然,是啊,她是這深宮的女子,她的人生現在又有什麽選擇呢?


    赫連決正苦惱著,忽而感覺側麵有個視線盯著他,他猛然迴頭,便對上了如月華溫柔閃亮的眸子,可是這眸子藏了深深的淡淡的憂傷,不覺得心裏有種酸澀和心疼。


    雲靜姝慌亂低下頭去,不再看赫連決。靜默了會,雲靜姝小聲支吾道:“赫…赫連王子,我,我看了你給我的畫本後,最近琢磨出了一種新的舞姿。不知道…”


    見雲靜姝突然開口,赫連決懸著的心一下子落了下去,皺起的眉頭也舒展開來,輕聲道:“不知道我是否有榮幸…”赫連決說話溫柔,生怕驚擾了已經受驚的雲靜姝。話還沒說多少,又覺得不妥,又停住了話頭。


    嗯?雲靜姝還等著聽下文時,又遲遲沒有出現,便抬頭看向赫連決,那雄鷹般銳利的眼神正怔楞地看著她,她心頭一顫,又低下頭去:“那個…等我我把那舞姿臨摹至畫本上,屆時將畫本還給赫連王子。”


    “好!”聽到雲靜姝的話。赫連決連連點頭,笑得像個孩子:“那,那就,多謝娘娘了。”


    “無,無事。”雲靜姝依然微微低著頭,偶爾餘光看著身旁身形高大的赫連決,心裏有些暖有些澀。這世間知己難尋,相愛相守之人更難尋。怎奈,相見恨晚,生不逢時。


    燈影深深,閃爍的光芒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交織在一起又混入了人群中。


    “娘娘!”靈心站在街旁,透過重重燈影看到了並肩行走的赫連決和雲靜姝,心頭震驚,忙伸出手指顫抖驚唿。


    舒昭儀順著靈心的手看去,隻見雲靜姝和赫連決兩人相隔咫尺,親密無間,心裏有些怔楞,唉?他們怎麽…


    “娘娘,靜嬪娘娘居然和西夷國王子…”


    舒昭儀對靈心默默搖了搖頭,輕輕道:“走吧,不要摻合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說著轉了個彎朝另一個地方走去,走進了一片璀璨燈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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