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瞾靜坐於隔間內,雕花沉香木桌上置著熏爐與茶水,煙霧飄搖,前邊隔著一暗影飛花屏風。李文瞾輕輕摩挲桌上的流青瓷玉杯,皺眉看著杯中沉浮的名山茶葉,心思千轉。


    “寧王,”張堯身著一襲雪青色雕花暗底綢衣從門口踏步而來,墨發用一雕雲紋木簪挽著,麵容含笑,似乎和平常有些不一樣。


    李文瞾見之挑眉,默默抿了一口茶:“終於來了。”


    “寧王千歲啊,你把小的喊來幹甚?”張堯歎著氣不客氣地坐在了李文瞾的對麵:“我萬一被她……咳,被人看到來青樓可講不清了。”


    “呲——”李文瞾輕笑,“這誰不知你風流成性?怎麽,改性子了?”


    “有些事情,當然得改改……”張堯麵色微哂,正色道:“寧王,這次你找我什麽事?”


    “聽阿……聽人說……上次那旱災是陣法所致……”李文瞾頓了下,皺眉道:“那旱災,是否有你們的手筆?”


    張堯麵色一滯,緩緩點頭道:“算……有。”


    “你們……”李文瞾聽著隻覺心裏怒氣蒸騰,麵色抖動,青筋突起,他壓抑住顫抖的身子沉聲道:“你可知你們做了什麽?天下大亂,百姓流離!難道你們想讓中洲國毀於一旦嗎?”


    “這事……我們確實有錯。”張堯低頭道:“可當時,我們並不知這後果如此嚴重……”


    李文瞾看著他的模樣閉上眼深唿吸,再一睜眼時,眼眸光恢複沉靜。他拿起茶輕抿了一口,道:“那陣法?是……黎叔給的?……”


    張堯身形一頓,緩緩點頭道:“是。”


    李文瞾聽後隻覺眉頭猛跳,心裏氣息紊亂,靜了一瞬才道:“你們為何要逼我?我並不在乎那位子,隻要這天下太平,誰當不是一樣的……”


    張堯盯著李文瞾平靜的麵容良久,隻得輕歎了一聲道:“你要去找黎叔?”


    “嗯。”李文瞾點頭,垂眉道:“對不起……我辜負了你們……”


    “這事的確是我們錯了。”張堯搖頭,站起身反背手輕聲道,“你去吧,既然你選擇如此,我也不會再摻和你們的事了。”說著垂頭麵上重新掛上笑容徑直走出了隔間。李文瞾看著張堯離去的背影,心中沉思,轉頭對旁邊喊道:“疾雨。”


    “主子。”疾雨垂下身子道。


    “今晚去太師府。”


    “是。”


    日明風清,秋意朦朧,街邊的黃葉慢慢鋪層著從街頭落到街尾。蘇安歌著一襲淺藍色收腰羅裙,水色暗紋花瓣織滿廣袖,外罩一身月色綢緞長袍,墨色長發用一藍色緞帶微微挽起,腰間係一紫色香囊,正在街邊攤鋪邊細細看著那精致的小玩意,逛了一會,便攜著身後的丫鬟慢慢走著。


    剛過轉角時,隻見張堯笑語晏晏從春風樓裏出來,安歌眉頭猛跳,心氣不順,冷哼了一聲,我就知道不會改變,我在奢望什麽呢?柳眉挑起,麵色不虞,思前想後,安歌一把扯下腰間的香囊,狠狠地摔向了張堯,拔腿轉身離去。正走在路上的張堯突然感覺暗處一個東西襲來,連忙側身抓住一看,竟是他繡的那個香囊。心裏一咯噔,糟了!環顧四周,發現轉角處掠過一道藍色影子,連忙匆匆跟去,心道,寧王啊,你可害苦我了!……


    秋夜漸長,涼風習習,玉露濃重,太師坐在桌前摩挲著一張寫滿字的紙條,忽而一陣風動,影子搖曳,趕忙將紙條塞迴衣袖,再一定神時,發現一緊身黑衣人從窗口翻了進來。


    “黎叔。”李文瞾扯下麵上黑布,輕聲道。


    “瞾兒。”太師心頭一跳,趕忙拉過李文瞾,小心道:“你如何來了?”


    “我……”李文瞾垂眉,退後一步輕聲道:“黎叔,那位子,我不想爭了……”


    “你……”太師眼眸一瞪,摔手轉身道:“你如何對得起你娘?我曾答應過你娘……”


    “答應過我娘又如何?黎叔,我知曉什麽是好,什麽是壞。”李文瞾偏頭道:“我上次去臨荊時便已明白。”


    太師沉思不語,麵色繃緊。


    “黎叔,難道棄天下百姓於不顧就是好的嗎?!”李文瞾眼睛晶亮,麵色嚴肅道。


    太師麵色微滯,皺眉不語,歎了一口氣:“原來,你都知道了……”


    “黎叔,過幾日我便迴雲城了。”李文瞾垂手行禮道:“請不要再逼我了……”


    “你……”太師褐色深邃的眼眸裏閃爍著銳利的光芒。李文瞾頷首不語,扯上麵巾,“嘩”地一下轉身跳窗離去。


    太師盯著他離去的背影,抽出衣袖裏的紙條將其置於燭火上,光芒閃閃爍爍,飄出一陣煙霧。太師看著手中化成灰燼的紙條輕聲道:“瞾兒,你可知,這弓一旦拉開,就已經沒有迴頭路了……”,不由背著手看向無窮無盡的深色夜空,寂寂無聲,隻有那昏黃的燈光在窗口襲來的風隱隱約約。太師輕輕朝燭火吹了一口氣,霎時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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