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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唐濤的話就得到了證實,十幾天前的確有一位坡腳藏族的朝拜者在寺裏住過兩晚上,但他和覺慧一樣也是在第二天不辭而別了,走的時候同樣誰都沒有看見。山頂上的佛香和寺裏用的也是一樣的,由於價格不菲所以一直供奉在文成公主殿裏。


    晚上韓麗和張力相繼完成了工作。


    當他們將資料和照片拿出來的時候所有人再次被震驚了。


    一號案死者和普賢大師的dna吻合度高達百分之九十九,也就是說他們是父子!


    審訊室。


    這一次審訊唐濤很意外的要求主審。


    放在以前每次他都是坐在邊上察言觀色,抓住目標破綻之後再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這一招屢試不爽,他和蘇菲的配合簡直天衣無縫。


    可是這一次蘇菲卻作壁上觀了。


    唐濤主動的為普賢大師倒了一杯水,普賢大師坐在椅子上緊閉雙眼,嘴裏低聲吟唱著心經,唐濤也沒有詢問案情而是拿了一個碗擺在桌子上,再拿上一隻筷子有節奏的敲擊起來,他閉著眼睛嘴裏同樣念念有詞。


    審訊室裏沒多久就想起了叮叮當當的敲擊聲。


    大家都驚呆了,唐濤這是在幹嘛?


    念經?


    十分鍾。


    半小時。


    一小時。


    整整一個小時,這兩個人都沒說一句話,普賢大師忍不住好奇睜開了眼睛。


    “你這是在做什麽?”普賢大師有些困惑的問。


    “成佛。”


    “敲碗也能成佛嗎?隻要心中有佛,佛就在心中,佛無所不在,無處不在。”


    普賢大師難得的露出了笑容。


    唐濤認真的說道:“既然佛在心中那你念經又有什麽用呢?念經如果就能成佛那麽我敲碗為什麽不能成佛?”


    審訊室外麵的人在此驚呆了,雷教授連連讚歎。


    普賢大師愣了下頓時啞口無言,雙手和尚鞠躬致歉。


    “阿彌陀佛,我一個出家人幾十年都沒有參悟的問題被你看透了,你的悟性遠在我之上,慚愧慚愧。”


    “大師心中不空自然無法參悟。”唐濤答道。


    “和為空?”普賢大師反問。


    “你問問題的本身就是空。”


    “人有七情六欲,如何做到六根清淨?”普賢大師再問。


    “如果六根清淨又何須燒香求佛尋解脫?”


    普賢大師再次被折服,他依舊很久沒有遇到有如此慧根的年輕人了。


    “阿彌陀佛,施主和解脫了嗎?”


    解脫?


    唐濤的腦海裏閃過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沒有,這個世界上沒有誰可以真正的解脫,就像是大師你,你所犯下的罪孽或許沒人知道,可是你自己放得下嗎?出賣藍蜘蛛害死那麽多兄弟你是不是經常在夢中被驚醒?”


    什麽?


    大家再次被驚呆了,唐濤居然說普賢大師就是當初出賣藍蜘蛛的人,他不是劉以達嗎?


    普賢大師沉默不語。


    唐濤接著說道:“你不是劉以達,你的父親是個藏族人,母親是個漢人,是一個漢藏混血兒,也是因為這個身份你打小就被人歧視,這也導致你很自卑,你痛恨所有人,你很很小就離家出走了,你加入了藍蜘蛛成了盜獵分子,因為精明能幹很快就成了組織裏的骨幹,你殺過很多人,可是後來你厭倦了這種生活,你或許想立功,或許是因為別的,你出賣了你的兄弟,導致藍蜘蛛被圍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至此之後你消失了,無相寺多了一個和尚,法名普賢大師。”


    “阿彌陀佛!”普賢大師深深的低下了頭,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聊起了他的往事。


    他的真名叫桑仁多吉,漢藏混血,其實這並沒有什麽,可是在多吉的年代這就是異類,所以他打小就被人鄙視諷刺,每次被人諷刺的時候他就把那人狠狠的打一頓,父親是個老實巴交的康巴漢子,每每多吉受到欺負的時候他都會沉默不語,所以打小他就特別的痛恨父親,認為他是個無能的廢物。


    十五歲那年多吉再也受不了了,他離家出走了。


    後來他假如了藍蜘蛛,並且很快就混出了名氣,成了組織裏的佼佼者。


    “我清楚的記得我第一次參加活動,我以為就像是打獵一樣的刺激,我沒想到當我們駕車駛入可可西西的時候數以千計的藏羚羊就站在原地看著我們,它們就像是沒有見過人類一樣,一開始我們害怕弄壞的皮子就用刀,可是它們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我們就用槍,扣著扳機閉著眼睛掃射,無數的藏羚羊倒在玲瓏我們的腳下,放血,剝皮,我們就像是瘋了一樣不停的剝皮,累了就烤羊肉吃,困了就在車上睡覺,當他們告訴我一張羊皮價值五百歐的時候我簡直要樂瘋了……”


    說其當年的時候多吉的臉上露出了興奮的表情,眼中神采飛揚,但很快就黯淡了下來。


    “迴來的路上我們抓到了一個護林員,首領就讓我殺了他,這也是考驗,通不過考驗就得死,所以我殺人了,我永遠都記得他瞪著我的眼神,一輩子都忘不了,他死後我在他的帽子裏看見了他老婆孩子的照片。”


    盜獵,殺人,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扛著長槍短炮穿行在國境線上,那是多吉記憶裏最暢快淋漓的歲月。


    他從一個人變成了組長,手下管理著十幾號人。


    他和這些人稱兄道弟,關係極佳。


    但沒想到在一次行動之中他的小組被留下斷後全軍覆沒,他是唯一一個逃走的人。


    那次的事情之後他開始思考人生,也看清了藍蜘蛛的本質,他們不過是一群亡命徒,他們玩命賺到的遠不及他們付出的,他們的生命猶如草芥,死了一個就會再補一個,藏在背後的大老板隻需要付出一點錢就能買到他們的命,一旦誰想退出下場就隻有一個,那就是死。


    加入藍蜘蛛,要麽戰死,要麽被自己人殺死,總之就是死路一條。


    想要退出唯有將這幫人一網打盡,如果認識他的人都死了,那也就沒人知道他了。


    於是他將藍蜘蛛的行動透露給了森林公安。


    此後的行動中藍蜘蛛遭到埋伏被重創,多吉詐死想要逃跑,沒想到卻被兄弟索南找到了,索南看他滿身是血以為他受傷了,決定帶他迴去,多吉為了逃命從背後一槍打倒了索南。


    逃亡之中多吉摔傷了腿,錢包也丟了,他漫無目的從可可西西一直逃到了落雁坡,身無分文的多吉又累又餓,發現有人往無相寺的功德箱裏投錢,於是他就打起了偷錢的主意。


    當天晚上他潛入了無相寺,就在他盜竊功德箱的時候被無相寺的主持戒空大師發現了,於是他拔出手槍頂在了戒空大師的腦袋上打開了保險。


    他厲聲恐嚇戒空大師把錢都拿出來,沒想到戒空大師直槍口毫無所動,而是問了一個多吉一輩子都難以忘記的問題。


    “活著一定很累吧?”


    活著累嗎?


    很累,多吉早就嚴峻了他現在的生活,為了逃離這種生活他背叛了組織害死了兄弟,他有些生氣,抬起槍柄砸破了戒空大師的腦袋。


    鮮血順著戒空大師的腦袋緩緩流淌,他沒有呻吟,沒有叫喊更沒有求饒,依舊不溫不火的盯著多吉。


    多吉質問戒空大師怕死嗎?再次要挾要啥了戒空大師。


    “死不過是生的開始,很多人都希望用死亡來逃避現實,可是他們始終都放不下,就算是你不殺我我早晚都會死,隻不過是時間問題,可是你永遠都會記住我的樣子,如果你覺得殺了我你就可以解脫那麽你就動手吧。”


    “你以為不敢?”


    多吉表情兇惡,手指再次搭在了扳機上。


    兩個人對視著,一個兇狠,一個平靜。


    整個世界在這一刻就像是禁止了一樣。


    多吉不相信有人不怕死。


    可是五秒鍾之後他放下了槍,他承認自己失敗了,麵前的這個老和尚他真的不怕死,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以前他殺過很多人,有人求饒,有人嘴硬,可是當死亡來臨的那一刻他們的眼裏都透露出了恐懼,就算是亡命徒也害怕死亡。


    多吉從不相信任何人,他想全身而退唯有殺了戒空大師。


    兩個人僵持不下。


    戒空大師看出了多吉的疑慮,主動讓多吉將他綁起來,然後拿走功德箱裏的錢,如果他不放心還可以殺了他。


    他甚至還說廟裏有位弟子剛剛因為溺水去世了,多吉以後還可以用這個人的身份繼續生活下去。


    多吉還是不相信戒空,在他看來這一切都是戒空大師的緩兵之計,於是他拔出匕首丟在了戒空大師麵前,他要求戒空當著他的自殺,如果他求饒那麽他還可以考慮留他一條命。


    沒想到戒空沒有任何猶豫拿起匕首就刺進了胸膛,多吉眼疾手快抓住了戒空的手這才救下了戒空一條命,但匕首還是深深的刺入了胸膛之中,鮮血淋漓,戒空風輕雲淡就像是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一樣,甚至都沒有低頭看一眼傷口。


    鮮血的血液染紅了僧袍,年過古稀的戒空大師巋然不動。


    多吉被這一幕震驚了,他放下了手槍跪倒在了戒空大師的麵前。


    這一刻他頓悟了,他找迴了自我。


    多吉想要說出過往卻被戒空大師拒絕了。


    “把你的秘密告訴我,你就擔心我會泄密,其實你的本意不是要告訴誰,而是需要一個傾訴對象,隻要你誠心悔悟佛一定會原諒你的。”


    自此之後多吉死了,無相寺多了一個新麵孔,普賢大師,真名劉以達。


    後來多吉當上了主持,他樂善好施一心向善,在他的打理下無相寺蒸蒸日上香火不斷。


    三年後索南找到了多吉,麵對索南的槍口多吉的選擇和戒空大師一樣,沒有任何的掙紮坦然麵對。


    但是索南心軟了,他狠狠的抽了多吉一耳光之後頭也不迴的走了。


    又過了幾年覺慧找到了多吉,他是藍蜘蛛派來的殺手。


    覺慧毫不留情的暴虐了多吉一頓,由始至終多吉都沒有掙紮,任由覺慧羞辱暴打,覺慧將多吉踩在了地上,他希望多吉可以起來反抗,殺死一個不反抗的人對他來說就是恥辱。


    可那會兒多吉早已看破了生死,無論什麽樣的結果他都能接受。


    他被打的滿臉是血依舊掛著平靜的笑容。


    此後的幾天覺慧每天都來,每次都將覺慧打的半死。


    多吉完全有機會逃跑,甚至是報警。


    然而他什麽都沒做,理由也很簡單,這就是他的宿命,他曾經犯下了難以饒恕的罪孽,今天的這一切都是因果循環,就算是被打死他也無怨無悔。


    一個月後覺慧折服了,他放下了屠刀跪倒在了多吉麵前,曾經殺過太多的人,所以他沒有剃度,成了廟裏唯一的俗家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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