瑁哥留意到他的目光,微微垂下眼睛,“是。外祖父與外祖母身體一向可好?”


    尹同知神色尷尬,連聲說道:“好,好好。你這是?”


    瑁哥眼中這才流露出一抹暖意,“太祖母、祖母和姑姑迴京,孫兒前來相迎。”


    尹同知朝著馬車揖禮,“老夫人萬安。嫂夫人安好。靖國夫人安。”


    廖華裳這才撩起車簾,朝不遠處的尹同知微微頷首,“尹大人。”


    尹同知眼尖的看到馬車裏,那個親昵地偎在靖國夫人身邊、頭戴金冠的少年。


    是太子殿下!


    他突然有些後悔,當初聽了父親的話,將女兒從烏索接迴來了。


    如今廖魁已是當朝第一權臣、皇上身邊的心腹大臣。


    廖東江更是學識斐然,在今年的春闈中一舉奪魁。四月份的殿試中,又被皇上欽定為一甲第二名。


    如今已是翰林院編修。


    瑁哥做了太子伴讀,整日與太子形影不離、情同親兄弟。


    廖東江的妹妹,也是陛下諭旨親封的靖國夫人。


    因其推廣新糧,解決了北關百姓數百年的缺糧難題,更是被北關百姓奉為神明。


    當年,去烏索接女兒的馬車還沒迴來,他就先收到了烏索寫迴來的信。


    信中說女兒病重,廖家想送她迴鶴州養病。


    他們都明白,廖家人的意思,是想送女兒大歸。


    廖家人忠厚,若他們不同意女兒大歸,相信廖家也不會趕女兒離開。


    可那時,廢帝周禹在朝堂之上占盡優勢,挾天子以令天下。


    廖氏一族又旗幟鮮明地支持周宸。


    周禹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在那種情況下,尹家,不敢賭。


    也賭不起。


    女兒迴來之後,老母親幾次問起,女兒才說了與靖國夫人起衝突的事。


    當時他們還都覺得廖家這是小題大做。


    後來得知先帝也中了與靖國夫人同樣的毒。而解藥,就是靖國夫人派人送迴京之後,一家人很是惴惴不安了許久。


    好在廖家人沒有將這件事散播開去。


    否則尹氏一族,在鶴州將再無立足之地。


    坐在馬車裏的尹氏,聽著外麵熟悉的聲音,心裏止不住微微泛酸。


    身邊坐著的幼子覺察到了母親的失落,輕輕扯了扯她的袖子,奶聲奶氣喚了一聲,“母親。”


    馬車外的瑁哥身子一僵,強忍著想看向馬車的衝動,朝尹同知微微一揖首,迴身上了馬車。


    尹氏終於忍不住挑起車簾,隻來得及看到長子躍上馬車的背影。


    以及……


    端坐高頭大馬之上,依舊豐神俊朗、溫潤如玉的廖東江。


    她近乎貪婪地看著那個身影,眼裏慢慢溢滿了淚。


    幼子不解,問道:“母親,你怎麽哭了?”


    馬車外的慕雲州一聽,臉色頓時黑了下來,拿刀鞘咚的敲了一下車廂,引得尹同知迴頭,不悅地瞪了他一眼。


    再看向廖家車隊,已經緩緩啟行,慢慢朝城內行去。


    瑁哥上車後,情緒就一直很低落。


    瑞兒握起拳頭,輕輕擂了瑁哥的胸口一下。


    瑁哥迴神,輕笑道:“沒事,她隻是不方便而已。”


    廖華裳鼻頭有些發酸,伸手將瑁哥抱在懷裏,習慣性地抬手撫著他的腦袋。


    瑁哥由著姑姑摟著,失笑,“姑姑,瑁哥已經長大了。”


    再不是那個見不到娘親,就會哭鼻子的小孩了。


    更何況這些年,娘親不在身邊,姑姑將他視作親子,太祖母和祖母對他也是疼愛有加。


    瑞兒比他還小,也是事事處處都讓著他。


    所以,他從不覺得自己比別人少了什麽。


    尤其今日,娘親明明已經聽到了他的聲音,卻連麵都沒露。


    還有馬車裏那個孩子……


    娘親有了自己新的家庭和孩兒,已經不方便再見他。


    他有姑姑就夠了。


    廖華裳忍不住安慰道:“你方才也聽到了,你娘親,她也是身不由己。”


    瑁哥沉默片刻,微微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又聲音歡快地問道:“姑姑,以後我能住到您府上嗎?”


    廖華裳想到大哥也會再娶妻,瑁哥在府裏,恐怕也有些不自在,便點了點他的額頭,笑道:“不過才幾個月不見,怎的跟姑姑這般生分了?”


    “姑姑的府邸,永遠都有你和瑞兒的院子。姑姑的家,也是你們兩個的家。”


    瑞兒笑道:“就是。咱們可是一家人。”


    廖華裳笑著撫了撫瑞兒的腦袋。


    車隊經過內城城門時,廖華裳突然聽到馬車外有個熟悉的聲音,“各位行行好,給老婆子一口吃的吧。”


    有拳打腳踢的聲音傳來,伴隨著暴戾十足的怒喝,“滾,臭叫花子!”


    婦人被打得大聲嚎叫,引得經過的路人紛紛側目。


    “這傅老婆子,罪有應得!當年為了吞兒媳嫁妝,竟不惜給人家下毒。”


    “太狠了!”


    “要我說,小廖大人還是太仁慈。這樣的惡婆子,應該讓她嚐嚐流放的苦。”


    廖華裳輕輕挑起車簾,看向外麵。


    不遠處的城牆根下,蜷縮著一個頭發花白、衣衫襤褸的叫花子。


    叫花子身上全是泥垢,有蒼蠅不厭其煩地圍著她,嗡嗡地打轉。


    那老婦好像察覺到了什麽,一雙渾濁的眼睛朝著馬車方向看過來,正好與廖華裳望了個對眼。


    傅老婆子渾身一激靈,連忙將頭轉向牆角,又迴過手,胡亂整理著自己身上又髒又破的衣衫。


    等她終於感覺自己沒那麽狼狽,轉過身時,那逶迤的車隊早已駛離了老遠。


    傅老婆子有些恍惚,突然想起以前在承恩伯府時,廖氏對她的百般敬重和孝順。


    那時……


    兒子的計劃,怎麽就被她給識破了呢?


    這些日子,她總是昏昏沉沉,不知是夢還是幻覺。她總覺得,她此時應該還在原來的府裏,兒孫繞膝、丫頭環繞,盡享榮華才對。


    她的結局,不該是這樣。


    不知是天氣太熱,還是餓得太久,傅老婆子感覺自己身子好像輕了許多。


    恍恍惚惚中,她仿佛又迴到了幾年前。


    太子巫蠱案發生的消息傳進府中,兒子找到廖氏,讓她拿出銀錢疏通關係。


    張皇失措的廖氏絲毫沒有懷疑兒子的話,將她的陪嫁盡數拿了出來。


    兒子得到了廖氏全部嫁妝,隨手將她休棄。


    然後將傅靈蕊和兩個孫兒接進府。


    被休的廖氏隻能隨著族人,一起流放羯羚關。


    太子被射殺後沒幾個月,皇上病重不治,二皇子成功登上皇位。


    不到一年,承恩伯府就變成了淮陽侯府,兒子成了新帝的肱骨重臣。


    聖旨到伯府的那一天,廖氏一族全部死在羯羚關的消息,也傳了迴來。


    若這些不是夢,該有多好啊……


    來迴巡視的城門衛發現牆角的老婆子好久都沒有動一下,連忙喚了同澤一起過來查看。


    隻見那老婆子臉上掛著滿足且恬淡的笑意,早已氣絕身亡。


    也不知道臨死前,想到了什麽好事。


    或者,做了個什麽不切實際的美夢……


    城門衛稟報了統領,統領查看過後,尋來了專門清理街道流民屍體的仵工。


    仵工拿了一張破席子,將屍體卷了卷,放到牛車上運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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