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關城差不多有四個烏索這麽大。


    街上到處都是舉著火把騎馬疾奔的將士,還有趕著牛車運送糧草和箭矢的車夫。


    也有抬著滾木、雷石、鐵蒺藜和油罐的百姓。


    快到西城門時,借著熊熊燃燒的火堆,老遠就能看到城門前的那一大片空地上,架起的幾十口大鍋。


    綿延幾十裏、五六丈高的城頭上插滿了鬆油火把,手持長戟的兵士穿梭往來。


    登城梯處搭了滾木,兵士和百姓正往城樓上運投石機、巨弩車、夜叉檑、狼牙拍……


    還有渾酒和油罐。


    城樓上已經開始燒熱油,滾滾濃煙融入夜幕,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火油的焦臭味。


    除了征調的民夫,閑雜人等不得靠近城門。


    廖華裳與龔萬裏、方煒等人分開,跟著時顯去了臨時搭建的傷兵營。


    傷兵營在靠近內城城牆處,用油布搭了頂篷,靠牆摞著高高幾垛草甸子。


    旁邊是征用的民宅,裏麵是大夫和藥童熬藥湯的地方。


    傷兵營不遠處就是輜重營。


    輜重營多是征調來的夥夫和婦人,負責煮飯和燒水。供將士吃飯,以及傷兵營用的熱水。


    廖華裳轉了一圈,帶著鄭全一路打聽著,去了紀嬰所在的將營。


    裏麵的將軍們正在議事,老遠就聽到爭吵的聲音。


    紀嬰得了通報,立刻走了出來,臉上還有餘怒未消。


    廖華裳假裝從袖袋中取出兌換的一包辣椒粉,遞給紀嬰,“紀將軍看看這個。”


    紀嬰打開紙包,低下頭聞了聞,立刻打了幾個山響的噴嚏,連忙揉了揉鼻子問道:“這是辣椒粉?”


    廖華裳笑道:“將軍覺得如何?”


    紀嬰哈哈一笑,又打了兩個噴嚏,連忙將辣椒粉包好,才問道:“這東西,你有多少?”


    廖華裳道:“將軍需要多少有多少。這滾水裏也可以加入辣椒煮。”


    隻不過煮辣椒水,一旦被嗆到,自己人也會受影響。


    “這些辣椒粉,近攻可直接撒下去。遠處的隻需用投石機投到敵軍上空,再用重箭將其射穿,或者製作一些火炮,將辣椒粉裝入其中……”


    不等廖華裳說完,紀嬰連忙說道:“這個法子可行!太可行了。”


    他以前吃鍋子時,手上沾了辣椒,不小心揉了揉眼睛。雖然及時用冷水清洗了,還是流了好久的眼淚。


    真正哭到睜不開眼啊。


    太好了!


    正愁可供守城的武器不足,這當真算是瞌睡遇上了枕頭。


    齊兵總不能蒙著眼睛上陣。


    紀嬰朝身後的兵士使了個眼色,伸手示意廖華裳跟著朝一旁無人處走了幾步,壓低了聲音說道:“你們怎麽到這兒來了呢?鄭全沒告訴你嗎?快走吧,走得越遠越好。”


    廖華裳沉默一瞬,問道:“那將軍呢?”


    紀嬰無聲一笑,“本將是守關的將軍,自然與關城共存亡。你們都是一些婦孺,知道一旦破城,婦人會遭遇什麽嗎?”


    他語重心長道:“不要以為你以前,僥幸贏過幾迴,就可以正麵與齊兵硬杠。三十萬!”


    紀嬰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能填滿整個羯羚關的山穀,一眼望去全是黑壓壓的人頭。別傻了,走吧。”


    “此次不同以往,北齊傾國而出,對整個北關四省誌在必得。這一仗,不好打。”


    廖華裳笑笑,“將軍所言,妾身何嚐不懂。可是,關城一旦被破,這天下又有何處能安身?”


    紀嬰沉默一瞬,湊近了低聲說道:“你若執意不肯走,一旦城破,你便去將軍府。府中有一密道,可暫時藏身。內子就在輜重營,你與她一起,莫要走散了。”


    他認真地看著廖華裳,聲音極輕卻鄭重,“廖夫人,我家那兩個小子,以後還要拜托您和廖先生,多看顧些。”


    廖華裳明白紀嬰的意思。


    他是守關將軍,棄城而逃是死罪。


    別人都可以逃,唯獨他不行!


    她無聲歎息,輕聲應道:“將軍放心。”


    紀嬰匆匆朝她一拱手,轉身離開,走了幾步又迴頭叮囑道:“那些辣椒粉,什麽時候能運過來?”


    廖華裳連忙說道:“明日一大早。妾身這裏還有一些,先製幾個辣椒包。”


    “也好,到了讓人通知本將一聲。”


    軍情緊急,他也不能久待,囑咐了一句便匆忙離開。


    廖華裳也不敢耽誤,迅速折迴輜重營。


    聶夫人看到廖華裳,趕緊迎了過來。


    有聶夫人幫忙,很快就找到了幾十個婦人,用驢車運了一車綿緞布帛過來。


    天快亮的時候,已經製好了幾百個辣椒包。


    熬了一夜,大家都累得倒頭就睡。


    廖華裳換了男裝,用灰抹了臉,避開人走到街上。


    此時天剛蒙蒙亮,整個世間像是蒙上了一層淺灰色。經過一夜混亂,淩亂蕭瑟的街麵上,看上去淒冷且荒蕪。


    此處為西外城,外敵入關,必經此處,所以狼煙一起,該跑的都跑了。


    大多數宅院關門閉戶,裏麵寂然無聲。


    有些人家走得急,甚至連院門都沒來得及關。


    廖華裳隨便挑了一座宅子,調出空間麵板,兌換了一千斤辣椒粉、幾十袋米糧和一些傷藥,堆放到主人家的灶房裏。


    然後去街上隨便攔住一隊騎兵,讓他們派人趕著驢車過來,將辣椒粉運去紀嬰的大營,糧食運到輜重營,藥草則運去傷兵營,交給時老先生。


    至於東西是誰的……


    大敵當前,誰也不在意這些細枝末節。


    紀嬰立刻派人,將辣椒粉運去了火炮坊。


    整整一夜未合眼,廖華裳躺在自家馬車上,一不小心就睡了過去。


    被餓醒的時候,天已過午。


    輜重營正在殺豬宰羊,給將士們改善夥食,以備大戰。


    廖華裳聽見自己的肚子咕嚕響了一下。


    趁著隻她自己在馬車裏,廖華裳趕緊兌換了一碗鴨肉粥、一個白麵餑餑、一份熗藕片和一份紅燒肉。


    紅燒肉鹹甜適口、軟糯鮮香。白生生的熗藕片微酸帶甜,脆爽可口。


    廖華裳一口氣將飯菜吃了一大半,喝了兩口粥,才覺得自己又酸又軟的身體恢複了一些知覺。


    經過一天一夜緊張的籌備和布置,一入夜,整個關城仿佛一下子安靜下來。


    城牆上將士們抱著刀槍,蜷縮在角落裏和衣而眠。


    除了巡夜的兵士,隻有燃燒的火堆,偶爾發出木柴爆裂的劈啪聲。


    在寂靜的夜裏,傳出去老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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