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縣知縣劉秉帶著衙役趕了過來,有些疑惑地說道:“這些人,身手如此之高,做什麽不好,非得做賊。”


    廖華裳輕笑道:“惡鬼當道,百姓遭殃。幸而有大人和將軍不畏生死,鏟除悍匪,才能護百姓安危。”


    劉秉滿臉疲憊揮了揮手,“以前總覺得邊城混亂,如今倒成了人人向往之地。眼下流民越來越多,隻怕往後,想過安生日子,越發難嘍。”


    劉秉告了辭,帶著衙役離開。


    轉過牆角,劉秉突然兩腿一軟,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旁邊衙役連忙扶住他,“大人可是受傷了?”


    劉秉捂著胸口欲哭無淚:受傷?他要真受傷就好了。


    他這是心碎神傷!


    這廖氏,當真是膽大包天啊!


    這些人,哪裏是山匪,分明是朝廷的暗探!


    這婦人,朝廷的暗探也敢殺,還把他也給拉上……


    偏偏他還不敢說。


    說了,不就代表,他明知是朝廷暗探,還聯合別人殺了他們?


    劉秉扶著衙役的手,顫顫巍巍站了起來,帶著哭腔小聲說道:“小點聲,別擾了人。本官沒事,就是有點累了。迴吧。”


    燕春樓著火的房子很快撲滅,屍體被清理幹淨,地上用水衝過幾遍後,又撒了黃沙。


    當天邊露出一抹魚肚白時,除了空氣中淺淺浮動的一絲血腥味和焦糊味,清晨裏的陶縣,似乎與往常並無不同。


    隻是過於安靜的街道和夾著尾巴不敢出門的狗,與往日又似乎有些不同。


    一大早,廖華裳送了瑞兒去學堂,便站在廊下看謝翊和鄭全對招。


    方煒翹著二郎腿,一邊看兩人對招,一邊往嘴裏扔著豆子,嚼得咯嘣響。


    謝翊舊傷複發,動作有些凝滯,一會兒工夫就被鄭全逼得破綻百出、滿頭大汗。


    他飛身後退,略有些狼狽的喘了口氣道:“鄭先生這刀法,看似毫無章法,卻是攻勢淩厲、防守嚴密。在下自愧不如。”


    鄭全收了刀,拾起一塊帕子遞了過去,“侯爺過謙了。侯爺若全盛之時,在下未必是侯爺對手。”


    方煒眼尖地看到夏蟬出現在酒樓後門處,一下子跳了起來,“飯好了嗎?吃飯吃飯。”


    早上酒樓不待客,大堂裏隻有熟人。


    餘夫人和鄭甜、時老爺子和程芳都在。


    程芳易了容,看不出臉色如何,隻唇色有些發白。


    廖華裳上前問道:“傷勢如何?”


    程芳略一點頭,“還好。”


    謝翊意味深長看了程芳一眼,又看了看廖華裳,大致了解了昨日半夜三更,廖華裳的去處。


    他默不作聲拿腳勾了一條凳子,在時老先生身邊坐下。


    時顯抬手按了按他的肩膀,謝翊忍不住噝的倒吸一口冷氣。


    時顯哼了一聲道:“你要不想這條胳膊廢掉,就少逞強。”


    程芳嘿的一笑。


    時顯立刻冷著臉衝他喝道:“笑什麽?你也一樣!”


    鄭甜端著一隻托盤,將一碗粥放到老爺子麵前,嗔道:“老爺子要是想身體康健,就要好好休息!”


    時顯一滯,嘿嘿一笑,“哎呀知道知道,都說多少遍了。”


    話雖這樣說,有人關心,老先生還是眼見的很高興。


    鄭甜得意地挑挑下巴,將另一碗粥放到謝翊麵前,臉色微紅,聲音又細又甜,“侯爺請喝粥。”


    謝翊抬手扶著碗,朝鄭甜微微點頭,“多謝。”


    鄭甜抿嘴一笑,腳步輕快走到娘親身邊坐下,眼睛卻又忍不住看向謝翊。


    眼神大膽且直白,毫不掩飾眼中的愛慕之意。


    廖華裳將這一幕看在眼裏,借著喝粥,唇角忍不住勾了勾。


    前些日子謝翊在後院養傷,脫離生命危險之後,時老就很少過來這邊。


    藥鋪裏藥童也忙,鄭甜便自告奮勇送藥過來熬。


    服侍謝翊用藥,鄭甜也很少假手於人。


    為此,雲兒還憤憤不平找廖華裳吐槽過。


    廖華裳隻讓她不用管,由著鄭甜便是。


    雲兒見廖華裳不在意,便也不再過問他們兩人的事。


    吃過飯,廖華裳將謝翊喚住,“侯爺今日可方便?妾身有些話,想請問侯爺。”


    謝翊眼神微黯,輕輕點了點頭,“好。”


    兩人迴到後院正房,夏蟬上了茶,站在廖華裳身後。


    廖華裳將謝翊之前留下的那塊玉佩拿了出來,輕輕放在兩人之間的案幾上。


    謝翊垂眸看著玉佩,卻沒有拿迴去。


    廖華裳笑道:“侯爺吉人天相,幸有上蒼庇佑。這塊玉佩,本早該奉還,隻是這段時日事情太多,總也找不到合適的機會。”


    謝翊微微頷首,默不作聲拿起玉佩,放在手裏無意識地摩挲著。


    廖華裳見他不說話,隻好問道:“如今侯爺傷勢已基本痊愈,不知侯爺以後,有何打算?”


    謝翊長長歎息一聲,“如今天下大勢不明,戰亂四起。反倒是北關,成了一方淨土。”


    “在下雖長於江湖,卻生於國公府。有些事,便是不想去做,也總是身不由己。”


    “如今的京城,於謝某來說,已是龍潭虎穴、赴死之地。江湖雖大,容身之地卻不多。”


    這番話,已足夠坦誠。


    謝翊認真地看著廖華裳,“謝某此次受傷,生死懸於一線,多虧夫人出手相助,在下才能僥幸活命。”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夫人但有差遣,縱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廖華裳輕笑一聲道:“侯爺言重了。侯爺幾次救妾身和廖家於水火,若論恩情的話,當是侯爺對妾身有恩在先。”


    謝翊聞言,哂然一笑,神色恢複幾分自如,“夫人既如此說,那在下與夫人兩恩相抵,算是扯平了嗎?”


    他擰眉思索片刻,又玩笑似地說道:“不過,這些時日,在下無家可歸,承蒙夫人不棄收留。”


    “在下白吃白喝了這麽久,不為夫人做些什麽,在下心裏始終過意不去啊。”


    廖華裳見他神色中的悵然散去,人又恢複了往日的幾分不羈,心裏悄悄鬆了口氣,也玩笑似地說道:“侯爺既如此說了,那妾身鬥膽,倒確有一事,想麻煩侯爺幫忙。”


    “夫人請講。”


    “妾身想為瑞兒打造一支護衛,卻苦於無人能擔此重任。不知侯爺……”


    謝翊心裏一跳,下意識看了廖華裳一眼。


    自那程芳出現在廖家後院之後,他便發現,程芳對瑞兒,態度過於恭敬。


    那是下人對主子才有的敬畏。


    廖華裳這番話,無異於向他坦白了瑞兒的真實身份。


    說是護衛,其實就是暗衛。


    程芳不可能一直留在烏索。此事又需要掩人耳目,除了他謝翊,別人還真擔不了這個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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