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芳將黑衣人的嘴輕輕捏開,讓謝翊看,“沒有舌頭,是死士。”


    他站起身,讓手下挨個兒檢查那些黑衣人身份,無一例外全是死士。


    程芳擰眉輕歎,“這些應該不是馮勝所說之人。要麽,是馮勝本身就有問題;要麽,就是背後主使者知道昨晚刺客已死、山匪中可能會有人出賣他們,才使出的障眼法。”


    廖華裳和父親從另一端出口迴到靜思亭。


    春生立刻上前,將事情說了一遍。


    廖魁問道:“先生的意思,那刺客有可能還藏在烏索?”


    程芳看了廖華裳一眼,“這要看守在城外的人有沒有收獲了。”


    昨日廖華裳讓人將他喚了過去,與他製定了今日的計劃。


    為了防止刺客逃離烏索,程芳還在出城的各個要道上,埋伏了人手。


    幾人正說著話,亭中石板突然嗡嗡兩聲,慢慢翹了起來。


    先是兩隻小手扒住石縫邊沿,接著一顆小腦袋慢慢探出洞口,然後是瑞兒那雙烏溜溜的眼睛。


    方煒哈哈笑著跑過去,一把將瑞兒從洞裏提出來,抱在懷裏笑道:“乖徒兒,怎麽這番作派,跟師父學得?”


    謝翊嘖嘖歎著,不忍直視搖了搖頭。


    程芳忍著笑意輕咳一聲。


    瑞兒掙紮了一下,迴頭指著洞口,“旻哥兒還在後麵。”


    方才他們在洞中,聽著外麵沒了廝殺的聲音,這才大著膽子啟動機關想上來看看。


    剛剛他是踩在紀旻的肩上爬出來的。


    這處機關,還是紀旻發現的。


    甚至連著此處密室的兩條生路、兩條死路都被紀旻和瑞兒給探了個一清二楚。


    剛剛搬到此處,紀旻就帶著學院裏的孩子,將整個學院翻了個遍。


    他無意中發現了這處機關,不小心將自己翻了下去,在裏麵待了一天一夜。


    廖魁四處尋找不見,又不知道機括在哪,無奈隻好告訴了紀嬰。


    結果可想而知,紀旻光榮領到了一頓竹筍炒肉外加一天祠堂。


    此次刺客來襲,廖魁便將反殺地點選在了此處。


    紀旻跳上來,激動的小臉通紅,“先生,學生前兩日還發現了一條密道,一直通往演武場後麵的樹林邊上。”


    過了樹林就是通往後山的一條小路。


    看來這座莊子的原主人盧老爺,當初建這座園子時,就為了家人免遭外敵入侵,設計好了逃生的退路。


    隻是後來盧老爺病逝,子孫不肖,幾年的時間就將家產敗光,連這座保命的園子都賣了出去。


    廖魁與廖華裳互視一眼,牽起紀旻的手,“在哪兒,帶我們去瞧瞧?”


    密道的入口,就在花園入口處的假山之間,需得從假山爬上去。


    在一塊假山石上方,有個洞口,從那個洞口下去,就是一條直通後山的地道。


    這處入口,若非刻意爬上假山並跳進洞口,等閑是發現不了的。


    紀旻到了假山旁,鬆開先生的手就要往上爬,被程芳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別動!”


    程芳朝手下使了個眼色,“去幾個人看看。”


    立刻有四人上前拱手應是,足尖輕點躍上假山,身形一晃就消失在眾人麵前。


    過了有一盞茶的工夫,一人突然冒出頭,大喊一聲,“有刺客藏在密道,已向外逃了!”


    程芳冷聲命令道:“所有人,追上去!”


    接著一把撈起紀旻,“出口在哪?帶我過去。”


    紀旻第一次感覺自己飛得那麽快,連路都不用走,直接飛簷走壁就出了莊園。


    一路過了演武場後麵的樹林,紀旻朝著一處殘垣斷壁一指,“就是那兒。”


    那處殘垣斷壁,是一道殘留的坊牆。


    牆體突然被人暴力破開,震起一大片黃塵。


    兩個身影一前一後躥了出來,朝著縣外的小路飛掠而去。


    程芳將紀旻扔給身後跟上來的手下,抽出腰間軟劍,帶著人追了上去。


    靜思亭中,滿地血跡已經被清洗幹淨。


    中間石桌上重新擺了新茶。


    旁邊香爐裏青煙嫋嫋,驅散空氣中浮動的血腥味。


    四人相對而坐,一向愛開玩笑的方煒,神色也看上去極為嚴肅。


    瀛王周禹已經登基為帝,廢太子周宸正在起兵造反,四皇子有皇上的遺旨,三皇子是皇上諭旨親封的現太子。


    先帝有四個兒子,都被卷進了這場奪嫡之爭中。


    被迫卷進來的,還有廖家和謝翊。


    以及,被廖華裳一手拉進來的紀嬰。


    如今三皇子因母家勢弱,已經提前出局。


    剩下的三位皇子還有得爭。


    周禹幾次試圖染指北關而不得,皆因廖家從中作梗告敗。


    廖家在周禹心中,早就是眼中釘肉中刺。


    幾次交鋒之後,雙方更是到了水火不容、你死我活的地步。


    沒了廖家,羯羚關守軍立刻就能倒向二皇子。


    這邊一歸順,整個北關局勢就會像一堆抽掉底牌的積木,頃刻間四分五裂。


    四人圍坐,神情不一。


    謝翊最先沒能沉得住氣,“看來皇上是準備要對廖家動手了。廖先生可有何良策?”


    莫非就一直這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這世間,唯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廖魁輕笑一聲道:“侯爺也說,那是皇上。既是皇上,這天下萬民,莫非王臣。隻需一道聖旨,廖某便可引頸就戮,何需行此暗殺之事?”


    說到底,周禹底氣不足,也沒有理由殺廖家。


    廖家自流放,一向安分守己,又沒做什麽違法亂紀之事。


    皇上就算是一國之君,也不能無緣無故就濫殺無辜。


    更何況,自廖家來烏索,墾荒、辦學、納賦稅、辦粥棚……


    哪一樣不是賺盡民心民意?也從未表明自己的立場。


    他周禹想下旨降罪,他也得敢!


    北關所有官和將,原本都在觀望。周禹一旦明旨殺廖家,廢太子一定會傾盡全力相保。


    如此一來,北關立刻就會變成廢太子的擁躉。


    為了一個廖家,將整個北關徹底推向廢太子,得不償失。


    不明著對付廖家,北關諸府,就算不支持皇上,至少也不會倒向廢太子。


    所以周禹即便再恨廖家,也隻會使這種見不得光的手段。


    廖華裳端起茶盞,輕輕啜了一口道:“明日燕州府各州縣便派人來烏索,芒種之前,這甘薯苗就得種下去。若能推廣成功,就可以解決整個北關百姓軍隊缺糧的難題。”


    “事關重大,馬虎不得。所以,那些閑雜小事,暫時可以不理。”


    廖魁輕笑一聲,“是這個道理。”


    謝翊有些不明白,如今命都快要保不住了,還在思量著不能誤了農時?


    方煒輕輕搗了謝翊一下,低聲解釋,“糧食可是國之大事!一旦成功,造福桑梓、功垂青史。誰敢跟那些府官前程、百姓口糧過不去,誰可不就得倒黴?”


    謝翊頓時恍然大悟,不由心悅誠服朝廖魁和廖華裳拱手一禮。


    廖魁吩咐春生道:“春生,你找幾個人,悄悄將今日刺客上門一事散播出去。”


    隻要消息一散開,周禹為了洗脫嫌疑,必定下旨安撫廖家。


    至少在一段時間內,他不敢再對廖家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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