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苦百姓難舍故土,更舍不得地裏種下的作物。不到生死攸關之時,不會輕易離開。


    故而前幾批抵達北關的,大多是鄉紳富戶,乘坐馬車、雇著驢車、拖家帶口而來。


    或是一些販夫走卒、遊手好閑之輩。


    街上來來往往全是車轎,車轎裏坐的是身著綾羅、頭戴金冠的貴婦人。


    向來冷清寡淡的燕州府,一下子變得五彩繽紛、熱鬧喧囂起來。


    人一多,流民安置就成了各州府縣村的頭等大事。


    否則一旦起了亂子,後果也是不堪設想。


    烏索之亂惡名遠播,安分守己的百姓大多避開了此地。反而一些行兇作惡的不法之徒,想要來此地碰一碰運氣。


    從進了四月,廖華裳身邊就隻留了鄭全、陳方、春生和金寶四人,其他人則出去統領廖氏商隊。


    平日後院留一人值夜、前麵酒樓留一人,不值夜的便迴後宅歇息。


    謝翊非必要不出門,知道他在此養傷的也不多。


    廖華裳的酒樓很快被人盯上。


    生意紅火的九道齋酒樓大掌櫃是個帶著孩子的婦人,後院隻有兩個丫頭和一個管事媳婦。


    平日裏出入酒樓,身邊也隻跟著一個護衛。


    晚春月末,夜黑無聲。


    烏索縣百姓在結束一天的勞作之後,很快進入沉睡之中。


    子時剛過,雞犬不鳴。


    白日裏踩好點的十餘條黑影身形輕巧穿過街道,在九道齋前樓門口一分為二。


    一行四五人去了酒樓,另一隊則去了後院。


    後院一片漆黑,主人家和護院都已入睡。


    其中一個黑影輕飄飄一躍而起,跳上牆頭,四下裏打探一番後,悄無聲息落入院中。


    他貼在院門口,屏息靜氣聽了一會兒,確認屋裏並無動靜,才悄悄抽開門閂,朝守在門外的夥伴招了招手。


    幾人魚貫而入,貼著東廂慢慢靠近北屋。


    他們打聽過了,這個廖大掌櫃,撒金如土,有酒樓、有鋪子還有一支幾百人的商隊,手裏定然有大量的銀子。


    為了防止護院聽到動靜跑出來,其中兩人還踮著腳尖走到東西廂,透過窗欞,將迷煙點燃後塞了進去。


    過了三五個唿吸,守在正屋門口的黑影才掏出匕首,慢慢撥開門閂。


    屋裏同樣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因為是女眷居處,空氣中有股甜甜的脂粉味。


    首先進門的黑影從懷裏掏出火折子,輕輕一吹。


    火折子閃了閃,一抹微弱的光線便擴散開來,正正對上一雙狼一般冷厲的眼睛。


    那賊心裏一跳,還沒等叫出聲,一隻沙包大的拳頭已經照臉來了一下。


    接著胸口一痛。


    隻聽砰的一聲巨響,進了屋的小賊破門而出,整個人倒飛出去,撲通一聲摔倒在院中。


    還沒進屋的小賊頓時愣在原地。


    有個小賊反應快一些,見事不妙就想往外跑。


    沒跑幾步,有人從牆頭一躍而下,出腿如鞭,一記橫掃,那小賊便一路慘叫著乖乖飛了迴去。


    漆黑的夜色裏,拳拳入肉的毆打摻雜著慘叫,聽著讓人頭皮發麻。


    一支鬆油火把燃起,照亮不大的院落。


    七個小賊背靠著背,警惕地站在院中。人人臉上都掛彩,傷勢輕重不一。


    有的鼻子破了,有的眼角裂了,有的嘴腫了……


    而他們原先以為沒幾個人的後院裏,東西廂門口各站著一人,正屋站著兩個,院門口還堵著一個。


    其中一個小賊小聲問他們帶頭的,“你不說他們家沒多少人嗎?”


    這叫沒多少人?


    而且看樣子,個個都是練家子!


    他們這哪叫踩點?


    這特麽分明是踩中了馬蜂窩!


    鄭全掂了掂手裏的大刀,咧著嘴笑得開心,“家主,小人這刀可有些日子沒見血了,最近鬧騰得很。今日可以讓它開開葷?”


    廖華裳披著氅衣,吩咐陳方,“你去前麵看看,把人一塊帶過來。”


    又吩咐鄭全,“讓他們乖乖站好,不聽話的,直接殺了!”


    小賊們頭皮一麻:這還是女人嗎?!


    看著長得挺好,人模狗樣的,這心咋這麽狠?


    他們就是來偷個東西,一言不合就殺人,也太狠了吧?!


    鄭全領命,去前院帶人。


    不一會兒,金寶就扛著大刀,與店裏的夥計押著五個頭破血流的小賊,從後門走了出來。


    一邊走還一邊說道:“這一屆的小賊,功夫不怎麽樣啊?太不扛揍了!”


    小五笑吟吟跟在金寶身側,看見瑞兒從謝翊身後露出頭,連忙跑了過去。


    店裏的夥計齊齊朝廖華裳拱手一禮,大聲唿道:“家主!”


    “噓,小聲些。”廖華裳豎起手指,輕噓一聲,“鄰居們都睡著呢,別吵醒了人家。”


    她步下石階,走到院中這群偷兒麵前,轉了一圈後,腳步停在那個為首之人身前,“你是他們的頭兒?你叫什麽名字?”


    那人微微一愣,十分倨傲地挺直了胸膛,歪著嘴開始放狠話,“爺爺行不更……”


    “咚”的一聲響,那人頭猛地一點,身子晃了晃,咕咚一聲倒了下去。


    金寶收迴刀鞘,一雙眼睛惡狠狠掃視著眾人,“廢話忒多!敢在家主麵前自稱爺,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那個分量!”


    鄭全將脫了半鞘的大刀收了迴去。


    廖華裳唇角微勾,重新問道:“誰出來說?”


    站在金寶旁邊的小賊小心翼翼往旁邊挪了挪身子,怯生生舉起一隻手。


    廖華裳點了點頭,“你說。”


    “小人姓王名大牛。”他指了指地上暈過去的男子,“他叫王通,我們是一個村兒的,從甘州那邊過來的。”


    甘州?


    彭州和甘州去年遭遇了洪災,傅恪私自壓下兩府奏折,最終釀成了民變。


    廖華裳點了點頭,問道:“聽聞,甘州去年就發生了洪災。你們這些人,都是從那邊過來的嗎?”


    王大牛苦笑道:“我是。小人家中父母姐弟都死了,小人無處可去,才跟著同鄉,投奔了王通大哥。”


    廖華裳看了看地上的王通,“他是做什麽的?”


    王大牛老老實實迴道:“他是青雲山的二當家。”


    青雲山二當家?


    聽名字就是山匪了。


    廖華裳又問道:“這次你們青雲山,共來了多少人?你們來我這兒,是王通自己一個人的主意,還是你們大當家的主意?”


    王大牛撓了撓頭皮,“大約百十號人。是……”


    他小心地看了看旁邊一個身形消瘦、細眼鼠須的男子,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是他跟王大哥提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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