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宮裏一路被追殺至此,良妃早已成了驚弓之鳥。如今的她對任何人,都不敢完全信任。


    所以,就算廖魁據實以告,全心全意輔佐四皇子,良妃也未必會將他當做自己人,必定時時防備,以致他處處被動。


    更別說在廖魁這裏,四皇子並非首選。


    若他現在就急匆匆表明立場,日後若太子成事,他難道還要再搭上全家性命,跟著四皇子謀反不成?


    良妃不信不用,正合他意!


    但是他如今身在燕地,又不能與良妃和四皇子毫無往來。此次莊氏一事,倒給了他一個不著痕跡取得良妃好感的機會。


    這種不貪功不冒進的小事做多了,若日後太子事敗,他再表明心跡、遵“先帝”遺旨輔佐四殿下的時候,經年積累的好感就會在良妃和四殿下心中百倍千倍放大。


    到那時,他就是四殿下身邊最受信任第一人!


    廖魁背負身後的手,拇指輕輕劃著圈,唇角不易察覺微微一翹。


    但是莊氏母女,卻是不能再留了。


    她們既然敢假冒良妃名義行事,就敢頂著他的名頭作惡。


    裳兒辛辛苦苦幾個月,又搭糧食又搭銀錢,伏低做小、忍辱負重,好不容易才讓廖氏有了如今這個局麵。


    正當一切向好的時候,他不能讓這麽一對心思歹毒的母女,毀了裳兒的心血!


    他沉思片刻,對廖華裳說道:“今日已晚,為父明日親自去一趟餘梁。你跟你六嬸說,讓她尋到桑氏,後日午後,去餘梁縣衙擊鼓喊冤。”


    廖華裳心下一鬆,連忙應了聲是。


    方才她真的擔心,父親會為了報答前些年寄居大伯父府上、大伯母的照拂之恩,將此事小事化了。


    田氏得了吩咐,乘坐馬車一路疾行,直接去了餘梁。


    桑氏在進童家做仆婦之前,曾到陶縣找過田氏。所以一到餘梁,田氏直接去了童家。


    在後角門等到天色將暗,桑氏才得了允許,走了出來。


    田氏將廖忠的事一說,桑氏神色晦暗歎了口氣之後,忍不住低低哭了起來。


    田氏歎道:“我知道你心裏有氣。可他到底是孩子的爹,既然已經知道錯了,你好歹得給他一次改錯的機會。”


    “以後若要再犯,那就直接跟他和離,也省得還得受他拖累,在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苦熬。”


    桑氏哽咽道:“想想他做得事,真不想管他。”


    “我聽說他離開那家之前染了風寒。衙牢可不是人待的地方,還不知道會受什麽罪。若是不管他,等他出來,人也就廢了。你若和離不成,不還是得你受苦?”


    田氏按照廖華裳囑咐的,繼續勸道:“那莊老婆子將你們家害得這麽慘,難道你不想報仇?”


    “廖魁大哥既然讓你去擊鼓喊冤,定然是有把握為那個大傻子翻案。”


    “大侄女也說,昨日他早早下工,那做工的地方一定知道他生病。”


    “莊老婆子的大閨女肯報信,說明她心還是個好的。若她能出麵作證,證明二哥病重,他就沒有半夜作案的可能。”


    “還有你以前做工的酒樓,也找些證人,證明當初二哥被莊氏以重利蠱惑,從你手裏奪走銀子補貼她們母女。”


    桑氏猶豫問道:“這些人跟我們無親無故的,當真願意出麵作證?”


    田氏恨其不爭,“你傻呀?莊老婆子和她閨女是什麽人?就她們做的那些事,整個餘梁但凡認識她們母女的,誰不討厭她們?”


    “誣告可是重罪。痛打落水狗,誰都喜歡做。”


    “你到時領著柱兒,一家一家的磕頭,哭得可憐一點。人心都是肉長的,還能哭不來一個證人?”


    “你若是對柱兒他爹一點念想都沒有了,那就隨他去。若還有那麽點念想,就聽廖魁大哥和侄女的。”


    桑氏抬手抹去眼淚,斬釘截鐵道:“我去!明兒我就去,挨家挨戶地問、挨家挨戶地求。就算不為了那個傻子,也為了出這口惡氣!”


    田氏歎了口氣,將自己帶來的十兩現銀交給桑氏,“這些銀子你先拿著,今日早晚想辦法打點打點,進去看看他,問問情況。”


    桑氏接過銀子,眼淚又流了下來,“多謝你。這銀子,我以後做工賺了,一定還你。”


    田氏眉毛一挑,眼睛瞪得溜圓,“你肯定得還啊,這是借給你救急的。”


    她總不能跑這半天,搭工夫、搭馬車租金,還要再往裏搭銀子。


    她又不是菩薩,做不來那普度眾生的事兒。


    桑氏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知道知道。”


    笑著笑著又開始哭,“真是多謝你了。”


    桑氏迴了院子,去向主家請假。


    原本以為主家能給半日假已是恩典,沒想到她一說,主家立刻準了她三日假。


    還專門喊了管事進來,讓他帶著桑氏去一趟縣衙,幫桑氏打點關係。


    末了又給她五兩銀子,還勸慰道:“本就是誣告。沒有證據,縣尊大人也不會冤枉好人。你隻管去忙,等過了這件事,再迴來做工也不遲。”


    桑氏感動的無以複加,一個勁地道謝。


    童家太太擺了擺手笑道:“我家幼子,就在廖氏學院念書。即是廖先生族人的事,搭一把手也是該當的。”


    原來是這樣!


    難怪那日主家見了那麽多人,就隻選了她。


    也難怪莊氏三兄弟以前出來找活計,四處碰壁、百試不用。出了正月之後,突然就有人主動聘請了他們。


    原來還有這麽一層在裏麵。


    桑氏恍然大悟:所以廖魁大哥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給族人爭取到了這麽大的好處和庇護!


    她曾聽周圍的婆子閑話時提起,也有人家想要聘請莊氏做教養嬤嬤。


    可被莊氏拒絕了。


    有個大傻子給她賣命幹活,還有三個兄弟賺錢養著,莊氏肯定不願自降身份,到別人家中做仆婦。


    三月五日,天陰,有微雨。


    餘梁知縣王猛衣冠齊整,在縣衙二堂內走來走去,不時看看門外天色,大約已過午時。


    他歎了口氣,剛要跟坐在旁邊的刑名師爺說話,就看到門外衙役扶著腰刀狂奔而來,在門外拱手一禮,“迴大人,衙門外有一婦人,擊鼓喊冤。”


    王猛眼睛一亮,下意識與刑名師爺互視一眼:可算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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