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八節過後,方煒才迴到烏索,空手而迴。


    他癱坐在椅子上,一連幹了三大碗水。


    直到緩過勁來,他才抹了把嘴說道:“那些啞童,沒戲。”


    小五坐在一旁,聞言頓時瑟縮一下。


    方煒看了看小五,輕聲說道:“這些孩子,都是自幼就被挑選出來,割了舌頭、灌藥毒啞了嗓子。長到一定年紀,就會被送出去。”


    具體去了哪兒,那人不讓問,方煒也沒亂打聽。


    這個世間,不是什麽事情都可以刨根問底。


    “那些在街上偷盜、討飯的啞童,最後都不知去向,估計也是被送出去了。”


    一批一批的啞童被放出來,街上總能見到他們的影子。


    在常年的行竊中,練就靈巧的身手和察言觀色的能力。


    至於那滿是汙垢的臉到底有沒有換過,誰會仔細觀察?


    便是當真有熟悉的,日後不見了,也隻當是悄無聲息死在了哪個角落裏。


    像這種討飯的孩子,餓死、凍死還是病死,都不稀奇。


    方煒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燕州知府萬大人讓在下告訴夫人,濟善堂幕後不簡單,盡量不要染指,給自己招惹麻煩。”


    他麵露羞愧之色,“說起來,這件事也怪在下。要不是當初在下在夫人麵前提及濟善堂,夫人也不會想到去救助這些孩子。”


    廖華裳笑道:“方公子說得哪裏話。其實妾身做這些,也有自己的打算。瑞兒尚且年幼,又在烏索這樣的邊城生活。妾身本想著買幾個孩童,日後便是瑞兒身邊貼身的護衛。”


    “總歸是要買,不如給濟善堂那些孩子一個機會。既然萬大人這樣說,那啞童的事便就此作罷。”


    方煒點了點頭,“在下也是這般跟萬大人說的,再加上夫人幾次命人給濟善堂送了糧食和棉衣,這些理由也說得過去。”


    他沉沉歎了口氣,“幸好沒有給夫人招來大麻煩。”


    看來這濟善堂幕後,果真與某些權貴有關。


    那就不是普通人能夠撼動的了。


    方煒朝小五招了招手,伸手在他身上捏了幾下,問道:“可願跟我學武?”


    小五下意識看了廖華裳一眼。


    廖華裳笑道:“這位方師父,可是無極宗的弟子,一身武功出神入化。能跟他習武,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


    方煒毫不謙虛,“這話說得中肯。”


    小五這才用力點點頭,撲通一聲跪在方煒麵前。


    方煒伸手將他扶起,說道:“我並非收你為徒。我教你武功,是讓你以後護衛瑞兒左右,奉他為主、以命相護。你可能做到?”


    廖華裳大為震憾,連忙朝方煒施禮道謝,“多謝公子……”


    方煒擺了擺手,“瑞兒可是在下的大弟子,當然事事都得為他考慮妥當。”


    又轉向小五,“你可願意?”


    小五緊緊抿著唇,用力點點頭。


    方煒這才在他肩膀上用力拍了幾下,“好了,以後你就與後院的孩子們一樣,跟著瑞兒一起學。”


    提到瑞兒,方煒又想起一事,“在下在燕城時,收到師父來信,他老人家正在趕來烏索的路上。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抵達烏索。”


    他嘿嘿一笑,“到時讓瑞兒好好問他老人家討些好處,這些年師父的心全偏謝翊那小子身上了。”


    廖華裳忍不住輕笑一聲,“若是公子的師父得知自家徒兒徒孫已經在惦記他的寶庫,說不得立刻就打道迴府。”


    方煒哈哈一笑。


    廖華裳也已經幾日未見謝翊,遂問道:“方公子可有小公爺消息?”


    方煒哦了聲,“謝翊在餘梁還有些事需要處理,說是很快就迴來。”


    餘梁?


    廖華裳眸光一閃:這些日子田氏一直沒來烏索,也不知大伯母一家怎樣了。


    廖施一向自詡名門閨秀,大戶人家的規矩禮數沒學多少,後宅裏的陰私手段卻是學了個透。


    廖氏一族一朝敗落,廖施怎會甘心就此落魄?


    謝小公爺在京城權貴之中實在算不得什麽。


    可到了這邊城荒蠻之地,謝小公爺便成了廖施眼中,唯一能夠抓得住的那根救命草。


    小公爺到了餘梁,那對母女定然不會放過這個絕佳的機會。


    希望小公爺能夠平安度過此劫。


    *


    莊氏自迴到餘梁,便發動家中所有人,多方打聽解毒藥方裏的藥草。


    總算是功夫不負有心人。


    她的娘家二弟聽說餘梁一戶人家好像有一種藥草,名喚“血金草”。


    這戶人家已逝的父親原來是做藥草生意,其父突發重病過世之後,有一批藥草便積壓下來。


    這些年,其子已將藥草處理的七七八八,還有一些連藥鋪都不收的,便一直留在庫房裏。


    在得知莊氏一家四處搜尋藥草之後,那人在自己庫房裏找到了幾株血金草。


    莊氏欣喜若狂,卻沒有立刻讓人去陶縣,給廖華裳捎信。


    而是一邊囑咐那戶人家,價格可以隨便開,藥草千萬得給留著。另一邊則四處托人,給烏索的謝小公爺送信。


    謝翊接到信,便帶著人趕到了餘梁。


    在餘梁與急匆匆迴烏索的方煒短暫打了個照麵,謝翊就去了莊氏所居的農家。


    這裏還是廖忠花自己的銀子租賃下來的。


    莊氏母女幾人住了東屋,莊氏幾位舅兄住著西屋。


    廖忠則自己一個人在灶房裏睡。


    桑氏尋到一家酒樓,帶著兒子做些洗洗涮涮的活計。


    酒樓掌櫃見她可憐,給她挪出一間柴房。桑氏這些日子,便一直和兒子住在這間柴房裏。


    一進院門,莊氏就熱情的將他往屋裏讓。


    謝翊板著臉,站在院中朝莊氏拱手一禮,“不知莊夫人發現的藥草在何處?”


    莊氏知道謝翊避嫌,不肯進屋,便喊了西屋的兄弟來作陪。


    又笑著對謝翊說道:“此事說來話長,天氣又冷,還請小公爺入內一坐。”


    莊家大哥也極力相讓。


    謝翊無奈,隻好跟著莊家大哥進了屋。


    莊氏笑著坐在謝翊另一側,揚聲喚道:“施兒,上茶。”


    廖施應了一聲,含羞帶怯端著茶盞,蓮步輕移緩緩上前,將茶盞放在謝翊身邊的案幾上。


    一股劣質的脂粉味立刻撲鼻而來。謝翊沒忍住,一個噴嚏就打了出來。


    他揉了揉鼻子道:“不好意思,在下失禮了。”


    莊氏看看滿臉羞憤之色的廖施,朝她使了個眼色。


    等廖施迴了內室,才笑著對謝翊說道:“前些時日,妾身一家四處打聽,總算有了藥草的消息。”


    “聽那戶人家說,這藥草名‘血金草’,足有五六株。”


    她臉色微紅,頗有些不好意思說道:“小公爺也知道,妾身母女那日,得罪了陶縣的六弟妹,幾次托人捎信,卻一直沒有迴音。”


    “妾身擔心侄女著急用,又不認識旁的人,這才托人捎信給小公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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