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做好,外出做活的眾人迴了院子,文老先生也被金寶請了過來。


    忙著招唿眾人的廖華裳抽空看了尹氏一眼,見她走到大哥身邊,替他挽起袖子,拿著帕子站在一側,服侍他洗手。


    兩日不見,大哥瘦了,也憔悴了許多。


    兩人站在一起,仍然如同一對璧人,舉止之間默契十足。隻是周身都有一種哀傷的情緒在流淌,讓人看了,就忍不住覺得心酸。


    廖華裳下意識看了母親一眼。


    母親輕輕搖了搖頭。


    看來這兩日,母親也勸過大哥,隻不過大哥心意已決,旁人多勸也無益。


    在來的路上,廖華裳已經將建暖棚的想法跟父親細細講過。


    廖魁將文老漢讓到上位,自己側坐相陪。


    邊城的飯菜就那麽幾樣,酒隻有喝一口辣嗓子的燒刀子。


    隻不過對於普通百姓來說,能吃到肉,那得是過年過節才有的待遇。


    飯後,文老先生笑道:“你這後生,心忒實誠。老漢已經得了你們這麽多東西,心裏十分過意不去。這周遭的鄰裏街坊,聽得都羨慕的不得了,恨不得當初帶路的是他們。”


    廖魁笑道:“相識即是緣分。晚輩一家能在此地尋到棲身之處,還得多虧了老人家熱心指點。”


    “其實,今日請老先生前來,晚輩是有事相問。”


    文老漢連忙道:“你說,隻要老漢能幫上忙的,絕無二話。”


    廖魁道:“小女偶然從別處得了一些菜籽,需得種在暖棚中。不知老人家可識得此地,會建暖棚的匠人?”


    文老漢嗨了聲,“就這點事,也值得一頓酒?我家侄兒,就是建暖棚的高手。咱們烏索東麵高家村,姓高的一家,也能做得了。”


    他支吾一番,小心問道:“其實老漢也有事,想請問先生?”


    廖魁伸手示意,“您請講。”


    文老漢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既然你們建暖棚,那肯定需要人手,我那兩個兒子,也想趁著農閑找點事做。”


    廖魁笑道:“原來是這事。我們打算建四個暖棚,因為工期有些趕,可能需要多找些人手。老人家有相熟的,幹活麻利的,就幫忙多給打聽幾個。工錢好說,每日還管一頓飯,菜有肉、餑餑管飽。”


    文老漢激動的胡子都在抖,“那敢情好。這暖棚,要是趕工期,臨時打土坯是來不及的。天冷,土坯不易幹,還上凍。”


    “現在建的話,得用以前別人打下的。正好老漢知道山下有人打了現成的土坯,那就一塊過去商量商量價格?”


    廖魁揖手一禮,“如此,那就勞煩您老人家,多操心了。”


    他想了想,又道:“既然有現成的土坯,那一事不煩二主,不如請老先生再給尋些泥瓦匠,在周圍建幾座房子。”


    文老漢擺了擺手,“這時節可以建暖棚,是因暖棚需得挖火道。這和好的泥,火道一燒就幹了。若是建房,得用火烤,那需要的柴火就多了。”


    “若實在住不下,明日我去給你們打聽幾座空宅子,先將就一下。明年開春再建也不遲。”


    廖魁連忙起身,揖首道謝。


    兩人推讓一番,重新落座。


    文老漢突然感慨萬千道:“當初一見麵,我就看出來了,你呀,是個好人。以前,也一定是個好官。”


    以前也有被流放來的大官,一個個鼻孔朝天。明明自己還一身官司,卻瞧不起他們這些老百姓。


    這樣謙遜知禮的人,做官也一定是平易近人、禮賢下士的好官。


    他悄聲問道:“是被連累的吧?”


    廖魁笑著點了點頭。


    文老漢歎息道:“既到了這裏,就安安心心好好過日子,隻要一家子健健康康的,就沒什麽大不了的。”


    “咱們縣裏那個時先生,以前是宮裏的禦醫。二十幾歲就被流放到了這裏,在烏索,已經住了三十幾年。”


    “前些年,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他的罪被赦免,也沒離開烏索。這些年,時常出去雲遊天下,累了就迴烏索。一輩子無兒無女無牽掛,過得那叫一個逍遙自在。”


    他歎了口氣,又搖了搖頭,“世人總想著高官厚?、風頭無兩。可做高官有做高官的難,做閑人也有做閑人的樂趣。”


    “這些時日我看你們,忙忙碌碌有條有理,短短幾日就將此處打理得井井有條。這份心性,當真難得。”


    廖魁笑道:“老先生看透世事浮華,才是真正的智者。”


    文老漢擺了擺手,“不過是多活了些年歲,看多了罷了,比不得你們這些讀書人。”


    廖魁問道:“聽先生講話,以前讀過書?”


    老先生嘿嘿一笑,“老漢祖上,也是流放來的。咱們這縣北像老漢這樣的,不說十之八九,五六成,還是有的。”


    所以這些人,有些是像廖家這樣,非特旨不得赦免;


    有些,卻是習慣了閑雲野鶴的日子,不願再投身浮沉宦海,便世世代代在此地生活下來。


    坐在角落裏的尹氏聽著文老漢的話,神色有些怔忡。


    她下意識抬眼看向夫君,卻撞見了他匆忙躲開的眼神。


    吃過飯後,廖華裳便準備下山迴酒樓。


    母親牽著她的手,一直送到了院門外的石徑上。


    避了人,溫氏才輕聲說道:“我知道,你心裏總覺得,你大哥大嫂是因為你才鬧到如今這個地步。”


    廖華裳心裏難過,沒有吱聲。


    溫氏歎了口氣道:“其實也不全是這個原因。你當日派人送了信迴鶴州,你大哥便想著與你大嫂和離,放她歸家。”


    “是你大嫂執意不肯,以死相逼,又說瑁哥還小,離不得她,你大哥這才做罷。”


    “夢想總敵不過現實。到了這裏後,後悔的,又豈止你大嫂一人?”


    “這樣窮困荒涼之地,一家子十幾口擠在一起。別說洗漱沐浴,就連睡覺和如廁都有諸多不便。每日更要做很多繁重的勞作,事事都要自己親自動手。”


    “誰都不想過這種日子,誰也想改變這種現狀。林副將一事,不是隻有你大嫂這般想。掌家之權,別人不爭,也隻是因為沒有機會。”


    “你大哥大嫂,少年夫妻,感情甚篤。你大哥,舍不得你大嫂留在這裏吃苦,更不願意在往後一眼看不到頭的苦難日子裏,因為彼此怨懟,雙方變得麵目可憎。”


    所以情願這個時候和離,還能在彼此心中,留下一些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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