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廖華裳的大哥廖東江帶著春生、金寶,由家富趕著驢車去了街市。


    需要買的東西很多,主要是一些家具。


    廖東江一路打聽著,找到了做家具的童木匠。


    童木匠院子裏放著許多加工好的家具,廖東江將提前擬好的家具名單交給童木匠,自己則在院子裏轉來轉去,挑一些急需的桌椅等物。


    院門外,三個身穿藤甲的兵士匆匆走過。


    已經越過了門口,其中一人又慢慢倒了迴來。


    門口的高個男子眯著眼睛,盯著低頭挑撿的廖東江,臉上閃過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春生有所察覺,抬頭向院門口看來。


    那高個男子冷笑一聲,抬手一揮,“我們走。”


    廖東江聽到動靜,直起腰問神色明顯有些不對的春生,“怎麽了?方才有人經過?你認識?”


    春生搖搖頭,“此人是守關遊擊將軍紀嬰身邊的副將,那日在縣衙門外,小人曾經見過他。”


    因為他們當時都在縣衙外等,縣衙內發生的一切,春生並不知情。


    廖東江卻知道。


    他臉色瞬間變了,小聲對金寶說道:“你快些迴去,告訴爹爹,就說我們方才遇到了紀將軍的那個副將。”


    金寶不明所以,還是立即應是,轉身離開。


    可等他趕迴廖宅,透過低矮的柵欄院牆,老遠就看到了院子裏站著的那個身穿藤甲的副將。


    鄭全帶著七個人站在廖氏眾人前麵,與那副將兩兩對峙。


    那副將扶著腰刀,像一頭巡視領地的狼,來迴踱著步,那陰惻惻的聲音順著北風,吹出老遠,“你們這群流放犯,本該押赴刑場,午時三刻人頭落地,方能洗清罪孽。若非皇上法外開恩,哪有你們如今的逍遙日子過?”


    “咱們大梁的將士,守護大梁疆土、護佑大梁百姓安危,鎮守邊關、出生入死。”


    “但你們是罪人!”


    “既是罪人,就不配受到保護。若想得到保護,就得交納足夠多的銀子或糧食。”


    “官府如何行事,我們管不著。我們如何行事,官府也無權過問。”


    那副將隔著一排人,笑眯眯看向廖魁,“知道你們初來乍到,未必拿得出銀錢或糧食。我們將軍,也不是那不能商量的,沒有銀子或糧食,出勞夫也行。”


    “正好,過段時日,關軍要去野狸子山清障,你們三家,每家出兩個男丁。”


    他背負雙手,壓低了聲音問廖魁,“怎樣,本將軍夠仁義吧?廖先生意下如何?”


    廖魁強忍心中怒火,揖手一禮問道:“敢問將軍,不知罪民三家,共需要付多少贖銀、多少贖糧?是一年一付,還是一月一付?”


    那副將得意洋洋直起腰,目光狀似不經意般略過廖華裳,“這個嘛,若是僅支付贖銀,每人每年十五兩銀子;僅支付贖糧,則每人每年二十石。”


    二十石?


    一個人?!


    平常糧食時價約在每石七錢左右。前段時間因為西北鬧蝗災,米麵漲到了每石一兩到一兩五錢。


    一石就是一百升。


    照他這樣說,他們家如今罪籍二十七人,每年就得交540石糧,合計五萬四千升糧食!


    就算他們將整座赭羯山都包下來,一年也種不出這麽多糧食。


    銀子他們有。


    可誰知道他們今年要這些,明年又會漲到多少呢?


    廖魁氣得臉色鐵青,還是強忍著怒火。


    沒辦法,對方眼下還掌握著他們的生死,在找不到對付他們的辦法之前,就得忍!


    廖魁終於還是低聲下氣道:“迴將軍,罪民初至烏索,無論是銀錢還是糧食,都不能立刻籌到。能否請將軍寬限些時日,容罪民想想辦法?”


    那副將冷笑一聲,拉長了聲音道:“好,本將軍,也不是不懂悲天憫人的,知道你們有困難。”


    他意有所指道:“凡事,不是不能商量,要看你們識不識趣。給你們三日時限,三日之後,本將軍來收糧。”


    說完,他得意洋洋轉身,“我們走。”


    人一走,廖家眾人頓時炸了鍋,“這可如何是好?這哪裏是官兵?分明就是強盜!”


    “小聲些,他們還未行遠,萬一被聽到了,又是麻煩。”


    廖華裳抬眼看了看父親。


    廖魁會意,揚聲製止,“好了,都散了吧。這件事,我來想辦法。”


    廖武和廖恆目露憂色,還想說什麽,最終卻也隻是歎了口氣。


    等院中隻留下父女兩人及鄭全等人,廖華裳突然說道:“李大壯,你帶著家富哥,現在就出發去燕城的潘家鋪子,逢人便說去燕城籌買糧食。”


    “侯慶,你帶著林嬤嬤和家財去睢州。出烏索的時候,專挑人多的街道走,邊走邊問哪家糧食鋪子路子廣、糧食多。”


    李大壯和侯慶齊聲應是。


    “你們到了地兒,多看幾間鋪子。若有合適的,便盤下來。這段時日,便留在那邊探聽消息。”


    廖華裳將兩隻荷包交給兩人,“現在就去吧。”


    兩人很快帶著林嬤嬤和家富、家財下了山。


    還有人手太少啊!


    不過這種時候,臨時招募來的人不會絕對忠心,她也不放心用。


    廖魁欲言又止地看著廖華裳。廖華裳突然輕笑一聲道:“父親想說什麽,女兒都知道。”


    她垂下眸子,輕如浮羽的聲音在北風裏一吹即散,輕得幾乎讓廖魁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既然自己送上門來了,那便都殺了吧。”


    她早知這幾個人不會安生,隻是沒想到居然來得這樣快。


    此人打著收贖糧的名義,暗地裏卻存了私心,未必會將此事告知遊擊將軍。


    他深知廖家人倉促之間,籌集不到這麽多的糧食,最後要麽是拿銀子抵,要麽……


    就是被迫答應他們的條件。


    所以,他一定不會大張旗鼓、帶眾多兵士來收糧。


    前世這三人一起出現在廖華裳居住的茅草屋,這一世又是他們三人一同前來。


    看來這三個人,結成了一個小小的同盟。


    不過這樣正好,也省得廖華裳還要多費心思。


    既然決定要除掉幾人,怎麽除、在哪兒除,都需要細細謀劃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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