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以為廖華裳隻是說說而已,最後還是會給惇哥補一碗飯。


    結果直到雇傭來的百姓抬著空空的大鍋和籮筐離開,那份本該屬於他們的飯食,也沒送過來。


    惇哥看著別人喝湯麵流口水,揪著田氏衣袖,期期艾艾道:“娘,我餓。”


    田氏用力擰了廖溫的胳膊一下,“你聽到沒,你兒子喊餓了!我們交了柴的,憑什麽不給我們?!”


    她也餓。


    昨晚喝的那碗稀粥,不等在胃腹中落落腳,就已經無影無蹤。


    今日又趕了一晌午的路,此刻幹癟的腸胃空落落的,拉扯著火燒火燎的疼。


    那些湯麵和餑餑,就算沒了兒子的,還有她的一份呢,憑什麽不給她?


    廖溫沒好氣地嗆聲道:“你想吃,自己去問。”


    說罷偏身躲開田氏,沒有再理她,隻把自己的餑餑掰給了兒子一塊。


    吃過一口熱湯麵的眾人,臉上總算有了一絲血色,滿身的疲憊也少了些許。


    廖華裳與為首官兵商議過之後,將祖母、母親和族中幾位老人、孕婦以及五歲以下的孩童扶上了驢車和馬車。


    馬車裏頂多能乘坐五個人。


    祖母、母親、二嫂和廖華裳,還有林嬤嬤。


    瑁哥不願自己坐驢車,廖華裳便將他放到馬車上,讓母親帶著他。


    驢車鋪了厚厚的褥子,人坐在上麵,也不會覺得太顛簸。


    押解和流放行程是有時限的。


    押解入京,按每日六十裏行程,規定的時間內必須趕到目的地。


    三千裏流刑,兩月內必須趕到流放地,交接畫押。


    否則,不止流放的犯人會受到懲罰,押解的官兵也會被罰俸。


    為了保住自己的俸祿,押解官兵必然不會顧及犯人的死活。


    廖華裳用驢車和馬車,讓隊伍中體弱者搭乘,如此一來,隊伍行進的速度就快了許多。


    隻要不是太過分,再給足好處,押解的官兵一般都會對此睜隻眼閉隻眼。


    等將人安置好,夏蟬扶著廖華裳,準備登上馬車。


    有人突然從身後用力扯了廖華裳一把,將她從馬車上拽了下來。


    廖華裳還沒有迴過神,一旁的侯慶已經迅速衝了過來,一把扯過扶著兒子上馬車的田氏,掄圓了手臂,啪的一聲就給了她一耳光。


    並順手扯過往馬車裏鑽的男孩子,將他遠遠丟了出去。


    田氏被打得原地打了個轉,捂著臉愣了愣,頭一低就衝著侯慶撲了過來,“敢打我,我跟你拚了!”


    她一天一夜水米未沾牙,餓得兩眼發花、腿腳發軟。既然不給她飯吃,那就得讓她乘坐馬車!


    侯慶“鏘”的一聲抽出腰刀,直接將刀架到了田氏脖子上,“再敢往前一步試試?”


    為首官兵朝手下使了個眼色,立刻有兩人衝過來,扯住田氏的手臂,將她拖到一旁。


    清脆的鞭聲夾雜著田氏淒厲的慘叫,在一片死寂的曠野中響起。


    廖華裳神色漠然站在原地沒動。


    所有人都默默垂下了頭。


    幾個躍躍欲試的婦人瞬間打消了搶占驢車的心思。


    就連廖溫,也含著眼淚,捂住兒子的眼睛,將頭轉向另一側。


    看不清自己處境的,這就是下場!


    二十鞭下去,田氏已經沒了喊叫的力氣。


    官兵打完,為首的官兵已經揚聲喝道:“繼續出發!”


    廖溫看了看田氏,用哀求的目光看向廖華裳。


    廖華裳視而不見,轉身登上馬車。


    整個隊伍跟著前麵官兵的坐騎,再次啟程。


    田氏很快被落在後麵。


    看著前後空曠無人的山野,不等她心裏冒出別的想法,官兵已經打馬過來,再次朝她狠抽一鞭,“磨蹭什麽,快走!”


    一鞭接著一鞭,狠狠抽在流血的傷口上。


    田氏隻覺得渾身上下都在疼。


    每走一步,就像被人活活撕碎一樣。


    但她不敢不走,騎馬來迴巡視的官兵鬼魅般如影隨形,拿著鞭子不時朝她揮動幾下。


    而她的夫君,牽著兒子的手,一直沒有迴頭。


    她這才真正明白:原來過往養尊處優的日子,真得一去不複返了!


    她們現在是階下囚。


    是隨時都可以被打殺的犯人。


    田氏再不敢有任何想法,強忍著滿身的疼痛,拖著沉重的腳鏈,努力跟上前麵的隊伍。


    若她掉隊,她真得會死……


    等隊伍再次停下,所有人包括老人和孩子都要出去撿柴。


    撿來的柴會被分成三份:一份給官兵;一份給廖華裳換粥食;剩下的那份,需要幾家的量加起來,燃起火堆供夜裏取暖。


    廖溫拽著不甘不願的兒子去撿柴,迴來之後多交給廖華裳兩份。


    廖華裳這才讓雲兒去給田氏處理一下傷口。


    雲兒心裏惱恨田氏,故意多用了點力。


    田氏張嘴就要叫,轉頭看見巡視的官兵,又將聲音壓了下去,小聲哀求,“姑娘輕一些吧,當真疼得很。”


    雲兒臉上笑眯眯說著好,卻在心裏狠狠啐了一口,“活該!”


    夜深了,經過將近十個時辰的長途跋涉,所有人的體力都已經達到了臨界值。


    整個野外,官兵還在燃著火堆輕聲談笑,躺在地上的族人早已沉沉睡去。


    到處都是此起彼伏的鼾聲。


    馬車裏,祖母拉著廖華裳的手,長籲短歎,“你那個六嬸,在家時就霸道,小心思比較多,最愛貪小便宜。”


    “祖母知道你的用意。如今咱們廖氏流放羯羚關,不複往日榮光。若是族人再勾心鬥角、相互算計,隻怕這一盤沙,很快就散了。”


    “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他們最先要學會的,就是要把往日所有富貴都忘記,心往一處放、勁往一處使,這苦難的日子才能熬得過去。”


    祖母一邊說,溫暖的手一下一下撫著廖華裳的掌心,“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你的良苦用心。”


    就怕有的人,把裳兒對族人的這份情義當成理所當然,理直氣壯的索取。


    認為給是應該。


    不給,反倒成了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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