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上麵派來的幹部?”一個麵龐黝黑,身材壯實的漢子闖進戴嶽的辦公室瞪著眼睛問到。


    戴嶽站起身來應到:“老鄉,我是鎮上派來的,你有什麽事嗎?”


    漢子大喇喇的坐在陳飛宇對麵:“村裏征地款的事已經拖了兩三年,什麽時候能給解決?”


    戴嶽微微皺眉,來之前做過功課,劉集村的征地補償款因為村民的紛爭遲遲不能下發,之前兩任駐村幹部都沒能解決這個事情,沒想到才上班第一天就有村民因為這個找上了門。


    劉集村是個典型的南方農村,村民們以姓群居。


    七個村民小組六個姓,當中以劉姓為最大,占著其中兩個小組。


    以前村民投票選村主任的時候,因為劉姓人口最多,所以村長一職一直由劉姓人擔任。


    其實窮鄉僻壤的誰做主任都無所謂,但劉集村近來時來運轉,因為國道改道恰巧從村裏經過征收了大量的農田,原本平靜的鄉村瞬時沸騰。


    每個姓都為了能多分點利益,村主任一職轉眼就成了香餑餑,相互之間不管明裏暗裏爭鬥不斷。


    先前劉姓的村主任走夜路的時候被人打了兩悶棍,躺在醫院半個月才出院,出院之後因為害怕便辭去了主任一職。


    後來換了何姓的人做主任,沒想到他家的稻穀在收割的前一晚被人淋上汽油一把火給燒了,全年的口糧隻能靠買。如果繼續做下去不知道還要麵臨什麽損失,何主任幹脆也辭職認栽。


    連續兩次這樣之後,沒人願意出來選村主任,村裏的事情不能沒人管理,於是鎮上指派了駐村幹部。第一任幹部來了之後事情不僅沒能得到解決,反而還挨了不少打,最後他是鼻青臉腫含著眼淚離開。


    第二任幹部來的時候,鎮上給村民做過規勸,村民倒是不打人了,但全都搞非暴力不合作,工作完全不能開展,隻能憋著一肚子氣迴去。


    “啪,”漢子拍了下桌麵將戴嶽從思索中拉迴來:“問你話呢,你聾了嗎?”


    戴嶽微微一笑:“這個事情好解決得很,我打算在最近幾天召開村民大會,宣布補償款的分發方式。”


    漢子有些狐疑:“拖了幾年,幾任村主任都沒能解決的事情,你可以解決?別是敷衍我吧。”


    戴嶽問到:“老鄉,你叫什麽名字?”


    漢子說到:“怎麽地,問到名字了好給我穿小鞋?”


    戴嶽笑到:“那哪能呢,我隻是想讓你幫忙傳個話,半個月之內如果不能解決補償款的事,不用你們打,也不用你們不合作,我自己走。”


    “爽快,”漢子說到:“我叫劉德成,劉集一組的,我保證兩個小時之內你這個承諾劉集村所有人都會知道。”說罷仍舊是大喇喇的轉身出門而去。


    原來這個漢子是劉姓,補償款紛爭幾年到現在,實際上其他的姓隻要保證自己的利益不受損就行,隻剩下劉姓和何姓還在爭鬥不休。


    紛爭的中心是劉姓一個叫劉德才的,劉德才在十多年前因為做生意賺了點錢,從村裏遷到了城裏。雖然人遷了出去,但戶口卻還在村裏,而且農田仍保留著由他的兄弟在種,每年該交的錢一分也沒少。


    但零四年之後國家取消了農業稅,村裏對農田重新進行了劃分,劉德才因為孩子讀書的原因,僅僅隻保留自己的戶口,將家裏其他成員的戶口都給遷到了城裏,地也一分沒要。


    國道開建之初,孩子們已經讀大學了,城裏戶口已經沒用,劉德才瞅準機會將全家的戶口給遷了迴來。因為他是戶主,戶口迴遷根本沒遇到一點阻力,就等著征地補償款下來之後按戶口分錢呢。


    這樣一來何姓人就不答應了,憑什麽好處全給你占了?補償款是以地畝下發,多一個人村民們就得少分一點,他們便主張以地分錢,據說同意按戶口分錢的劉姓主任的悶棍就是何姓人打的;出於報複,劉姓人燒了何姓主任的稻穀。這樣一來,兩姓就成了仇家。劉姓雖然人多,但何姓得到其他姓的支持,兩姓鬥得旗鼓相當。


    戴嶽也是農村長大,農村人紛爭多,但大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殺不夠殺判不夠判,而且很多事情錯綜複雜,隻能按照公理來。


    如果按照公理來的話,劉德才一家人隻有他本人有資格分這個補償款。雖然他的家人加入進來之後其他劉姓人會少分一點,但總數上劉姓人是占便宜的,這才符合劉集村第一大姓的威望,所以都不用他出麵,劉姓其他的兄弟也會替他去爭,這也是為什麽第一天上任劉德成就迫不及待找上門的原因,他是想來探個口風。


    雖然了解了這些事實,但劉德才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必須要了解之後才好對症下藥。


    想到這裏,戴嶽給劉德才所在的二組組長劉德榮去了個電話,劉德榮接到電話,不鹹不淡的迴到:“我在地裏割豆子呢,等我割完這畝地馬上去大隊部報到聽從你的指示。”


    戴嶽吸了口氣,嘴巴撇了幾下,隻能鬆口氣到:“好的,我等你。”


    一直等到太陽快落山,劉德榮才不緊不慢的來到大隊部,推開戴嶽的辦公室門:“戴主任,你找我?家裏幾畝地的豆子快炸在地裏了,不趕緊收不行。”


    這似乎是個理由,先前在鎮上開會的時候,鎮裏為戴嶽做過介紹,當時劉集村的幹部都保證配合戴嶽的工作,來了才知道是這個配合法。


    戴嶽上前給劉德榮倒了杯水:“沒事,反正第一天來也沒什麽工作,不耽誤你農忙才是正事。”


    劉德榮接過水蹺個二郎腿在戴嶽麵前坐下:“找我幹嘛呢?”


    戴嶽目光放空,隻當做沒看到劉德榮的二郎腿:“劉組長,劉德才你應該認識吧,是你的本家兄弟?”


    劉德榮淡淡到:“認識是認識,一個村裏的嘛,不過他很早就搬出去了,所以不很熟,戴主任打聽他幹嘛?”


    戴嶽微微皺眉:“聽說劉集村的征地補償款分發不下去,和劉德才有很大關係?”


    劉德榮麵色一變,放下二郎腿:“你聽誰說的呢?”


    戴嶽也輕輕翻了下眼珠:“我在鎮上的時候就聽到不少傳言,劉德才鑽空子多分補償款。”


    “放屁,”劉德榮猛的站起來一拍桌子:“是不是又有人在亂嚼舌根?你把人交出來。”


    戴嶽慢慢的站起身:“劉組長,你現在是以劉德才本家的身份,還是以村民組長的身份跟我說話?”


    劉德榮歪著頭:“劉德才本家怎麽樣?村民組長又怎麽樣?”


    戴嶽說到:“如果是劉德才本家,我可以好好跟你掰扯一下補償款分發的道理,如果是村民組長,我是你的上級,你應該如實的向我匯報工作。”


    “哎喲,”劉德榮陰陽怪氣的到:“戴主任好大的官威啊。”


    戴嶽深吸一口氣:“這不是什麽官威,你身為村民組長,多次在鎮裏開會教導,思想覺悟該要比一般村民要高。現在我到村裏來,當務之急是解決拖了幾年的補償款,你作為村民組長,有義務配合我的工作。”


    劉德榮嗤笑一聲:“可我和劉德才不熟,你總不能逼著我跟他熟吧。”


    戴嶽說到:“作為村民組長,你怎麽能和村民不熟呢?”


    劉德榮並不示弱:“劉德才很早就搬出去了,我怎麽熟?”


    “既然搬出去了,”戴嶽慢慢坐下:“那就沒有權力分此次的征地補償款。”


    “放屁,”劉德榮剛準備跟著坐下,馬上又彈了起來:“劉德才隻是不在本村居住,戶口可還在村裏呢。”


    戴嶽微微皺眉:“現在很多地方入戶口,必須有本地多年的納稅證明,水、電、燃氣繳費證明,劉德才將戶口掛在村裏,不僅沒為村裏做一點貢獻,現在有了利益卻搶上來,這說得過去嗎?”


    劉德榮說到:“什麽說不說得過去?這世上說不過去的事情多了,怎麽偏偏到咱這兒就一定要被人阻止?”


    戴嶽淡淡一笑:“劉組長,你知道什麽叫少數服從多數嗎?”


    劉德榮迴到:“劉德才是二組村民,我二組並沒有一個人反對這件事,連少數都沒有。”


    戴嶽說到:“可劉集村不止有二組,還是一三四五六七組,除了一組之外,另外的五個組都反對這件事。包括你們一二組內部也並非鐵板一塊,很多人都是礙於一個祖宗不好說而已。”


    “你從哪兒得到的這些消息?”劉德榮有些警覺。


    戴嶽在心裏輕輕一笑,他哪會有這些消息,不過隻是從小也在這樣的環境長大,知道同姓對外的時候很團結,但內部利益衝突的時候一樣會有傾軋。


    “你別管我從哪兒得到的消息,”戴嶽問到:“你就說有沒有這樣的事吧。”


    “沒有。”劉德榮說完看了看天花板,接著又看著自己的腳尖。


    戴嶽不說話,隻笑看著劉德榮的額頭。


    劉德榮摸了摸自己的臉:“怎麽了?”


    戴嶽全身放鬆的往後一靠:“沒怎麽。”接著仍隻是看著劉德榮的額頭,繼續保持沉默。


    劉德榮有些繃不住了:“就算有這樣的事又怎麽樣?不過是幾個不識大體,隻計算自家蠅頭小利的人,大多數人還是支持劉德才全家都分補償款的。”


    戴嶽淡淡一笑,這個心理小妙招是他很早在書上看到的,如果有人撒謊,隻要盯著他的額頭看,心理素質稍微差一點的人一定會不打自招。


    “什麽叫計算自家蠅頭小利?”戴嶽不以為然:“這次補償款咱們必須讓每個人都領得心安理得心服口服,不能為了所謂的宗族利益而損害農戶的利益。農田是農民的命根子,為了支持國家建設,他們毫無怨言的將土地貢獻出來,咱們可不能做什麽虧心的事情讓他們利益受損。”


    戴嶽一直說得有禮有節,而且看樣子並不怕事。劉德榮不知該怎麽應對,他隻能使出殺手鐧,非暴力不合作:“戴主任,我沒讀什麽書,不會你那些高調,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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