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


    雖然內心有著東方逸會給出這種答案的預感,但一之瀨還是不由得詢問出聲。


    “因為這是設定。”東方逸得意的挑眉,“想想吧,一之瀨,在什麽樣的情況下,企業才能完全不缺人。”


    “......”


    “答案是,哪怕招收一個應試者都虧本的企業。”


    “那在這種情況下,企業為什麽還要麵試呢?”一之瀨發現了盲點。


    “有備無患嘛,麵試才花幾個錢,車馬費又不用企業出,更何況,所有的應試者都是人力資源儲備。記錄下來,當未來某一天,企業轉變為缺人企業的時候,也能第一時間補充人力不是?”東方逸攤開雙手:“但隻要它還是不缺人的企業一天,就算是再完美的一之瀨他們都不會要的。”


    “可是,企業招收都有標準的吧?就算是拒絕也要給予理由啊。”一之瀨有點不服氣。


    “理由啊,讓我想想啊。”東方逸搓著下巴:“咳,一之瀨,你是個長頭發,不符合公司幹練的企業文化;你是一名未婚女性,生活不穩定,公司需要更加穩定的人才;你左腳踏進了麵試室,這是對麵試官的不尊重...”


    “所以,很不幸的告訴您,一之瀨女士,您的麵試未通過。”


    “這也太欺負人了吧!”代入了場景的一之瀨有點生氣。


    “可是人家本身就不缺人啊,就算理由再離譜也一樣。”東方逸笑著道:“但如果你在麵試之前,就清楚了這家企業的目的所在,是不是就不會被人耍了?”


    “所以很多時候,我們隻有看清了事件各方背後的目的,才能看清事件本身。”


    東方逸圖窮匕見:“現在,我們就以學生會即將進行的麵試為例,來分析一下各方的目的,怎麽樣?”


    “學生會的目的?沒問題。”一之瀨感覺這題不難,她有些躍躍欲試。


    “那首先請你思考一下,一之瀨,你是為什麽參加麵試,以及學生會,為什麽需要麵試。”


    “我是想鍛煉自己的能力,進入學生會也能更好的幫助需要幫助的人。”一之瀨對自己的目的毫無迷茫:“學生會招收新人是因為他們需要新鮮血液。”


    “是啊,需要人。春去秋來,新生入學,老生畢業,學生會卻要一直留在這裏。學校需要學生會來對於社團的經費進行審批,對於學生的日常行為進行管理,而學生會需要新鮮血液,是為了避免有一天,學生會的管理與傳承出現紕漏。”


    東方逸繼續剖析:“但在招收新生這件事中,學生會中所有人的利益都是一致的嗎?”


    “誒?”一之瀨順著他的話語繼續思考:“應該都是一致的吧。”


    “是嗎?”東方逸不置可否:“姑且算他們的目的都是一致的吧,但事分大小,亦分先後。就算是相同的目的,對於不同人的驅動力也是不一樣的。”


    “就拿學生會長堀北學和副會長南雲雅來說吧,一之瀨,你覺得他們兩個之中,誰會對本次招新更加上心呢?”


    “學生會招新是由學生會長直接負責的,所以我認為會是堀北學長。”


    “迴答錯誤,是基本預定下一屆學生會長的南雲雅。”


    一之瀨眉頭微蹙,很是不解。


    “算了,我解釋一下你就明白了。在學生會成員中,一年級是新人,需要學習相應的事務操作,二年級生負責具體處理事項,是學生會的中堅力量,而三年級生則不然,即將畢業與升學的他們不會將精力主要放在學生會的事務上。”


    “這樣說確實沒錯,但這和用心程度又有什麽關係呢?”


    一之瀨感覺自己就要抓住了些什麽,卻還沒有抓到。


    東方逸挑了挑眉:“沒想明白嗎?換句話說,堀北學雖然總領全局,但幹活的卻主要是學生會的二年級生,而一旦學生會換屆,南雲上位,到時候要努力工作的,又會是誰呢?”


    一之瀨恍然大悟:“我們一年級生。”


    “所以,為了能夠讓下屆學生會正常運轉,南雲雅才是那個必須要招收學生會新成員的人。現在,一之瀨同學,你覺得我的答案正確嗎?”


    “是我錯了,東方同學真的很厲害呢。”一之瀨坦然認可了自己的敗北。


    “還記得我們的賭局嗎?”


    “記得,東方同學認為堀北學長一個一年級生都不會錄取。”一之瀨說完,重新開始認真思考東方逸的意思:“可我還是不能理解,為什麽東方同學會如此認為。按照目的來推斷的話,學生會長不應該最想要新生加入嗎?”


    “因為在我當時告知你的推理中,缺少了關鍵一環。也就是——被校方隱瞞的規則。”東方逸挑挑眉,開始當謎語人:“而缺了這一環,誰都無法看清事件本身的真相。”


    “不過,我就在這裏給你透露一點吧。”東方逸湊近她的耳邊,壓低聲音:“一之瀨同學,你認為這所學校真的有那麽仁慈嗎?隻需要入學便可享受校方提供的升學與擇業福利?”


    “什..麽?!”


    一之瀨心神微震,那些因為忙於幫助同學和學生會麵試而忽略的細節瞬間湧上心頭,但場景過於繁雜瑣碎,一時間無法看清真相。


    “看來你是意識到了什麽,如果想知道更清楚的話,在麵試結束後來找我吧。”東方逸恢複了原本的坐姿,不著痕跡的瞄了眼睡著的佐倉:“我的房間號是606。今天下午我不打算出門。”


    “東方同學到底想說...”一之瀨顯然有些不安。


    “噓。”東方逸在唇角豎起食指:“我在這裏隻告訴一之瀨一點,據說,自建校以來,那些福利,每任學生會長基本都會享受到哦。”


    “誒?!”


    “很震驚是嗎?那就把這點加入推理吧,推理我的判斷理由。讓我來看一下,你的天賦。”東方逸將紙筆遞到少女手中。


    他隨即起身,輕手輕腳的走到桌子另一邊,將身上的外套披到了佐倉身上,順便在少女那櫻色的嘴唇下墊了幾張衛生紙。


    用來接可能出現的口水。


    一之瀨則坐在原處,陷入了沉思,開始將東方逸所給的一切線索都擺了出來。


    升學就業福利、堀北學生會長、學生會招新、堀北鈴音、南雲雅副會長、各方的目的...


    許久,她抬起頭來,目光灼灼的看向迴到座位的東方逸:


    “東方同學認為,為了學校提供的福利待遇,學生會長想將學生會長的位置留給堀北鈴音同學,所以在堀北同學未參加的情況下,為減少她的競爭對手,要將所有一年級生拒之門外,是這樣嗎?”


    “不錯啊,除了有些事情因為你不知道而出現疏漏之外,大體上相差無幾。”


    “但我還是不理解,既然南雲副會長作為下屆學生會長,是最需要一年級新生的那個人,他真的會放任學生會長如此行動嗎?”


    “你忘了嗎?一之瀨,學生會,是指認製哦。”


    “指認...原來如此,南雲副會長作為後輩,需要學生會長指名才會成為下屆學生會長,所以根本無法阻止。”一之瀨語速飛快:“但這樣的話,也很不合理不是嗎?指認製的話,隻需要堀北鈴音加入學生會,讓南雲副會長到時直接指認不就可以了?”


    “人心,一之瀨,你忽略了人心。”東方逸點了點自己的胸膛:“當有三個以上的人一起工作的時候,哪個人的工作努力,踏實肯幹,工作卓有成效,大家都會心裏有數的。”


    “學生會也一樣,作為學生會長,總是要指名那個明麵上大家都認可的人選。不然,無法服眾。”


    “無法服眾...”一之瀨不自覺的重複著他的話。


    “還記得嗎?我說的那個大冤種。”


    【南雲雅隻會從被堀北學涮下去的人中招收一個,絕對不超過兩個人】


    【而那個人,隻會是一個任勞任怨、甘於奉獻、有能力撐起一年級全部事務的大冤種新生】


    【按照南雲的風評分析的話,我想他會傾向於招收美女】


    【一之瀨同學,說實話,我感覺你很有可能會成為那個大冤種本人】


    此刻,一之瀨的心被揪緊了,她的大腦開始高速運轉——


    學生會長想讓堀北鈴音當選,所以會拒絕招收新生,


    而如果在除堀北鈴音之外,同時出現兩個以上的其他人一起工作的話,他們不會認同這種全是私心的安排,可能會成為學生會長指認繼承者的阻力,


    所以礙於堀北學的南雲雅隻會挑選一個,


    最好控製的一個人!


    越想下去,她竟然覺得東方逸的推理結果具有相當的可行性!


    少女一時間心亂如麻,胸口微微顫動,她努力的想找出東方逸思維中的破綻。


    “冷靜,一之瀨,記得我說過的事情嗎?隻有保持冷靜,才能看破謊言。這麽慌張可不行。”


    東方逸重新遞給了她一張白紙。


    一之瀨強行壓住了內心的不安,她再次在紙上寫寫畫畫:


    人心、阻力、事務、傳承...


    她頭也不抬的問道:“如果學生會長拒絕了所有人,那他要如何才能讓堀北鈴音進入學生會?”


    “我想,在堀北學畢業或者下台之後,南雲雅會負責招收她。”


    “副會長一定會如此行動嗎?”


    “隻有一個一年級勞力,一之瀨你說下屆學生會會不會很缺人呢?缺人的話,有人主動加入不是很歡迎的事情嗎?”東方逸笑著道:“隻要剩下的沒加入社團的家夥的能力超不過堀北鈴音就可以了。而且,到那時候,估計也沒人想加入學生會了。”


    “難道學生會長就能保證計劃一定成功?”


    “這世上哪有一定成功的計劃?但他們可以盡可能堆高成功率,不是嗎?”


    “怎麽做?”


    “讓堀北學在南雲雅心中的價值,超過那個大冤種新生不就可以了?或者,籠絡一下其他的二年級生,讓他們從旁協助。”東方逸好整以暇:“到時候,隻是欺負一個無權無勢的下屬而已,又有什麽困難呢?”


    一之瀨手中的筆在空白的區域劃出了一道墨痕。


    盡管知道這隻是東方逸的推理,但她的內心卻動搖不已。


    “東方同學,”一之瀨握筆的手止不住的顫抖,她衝著東方逸勉強笑道:“我有點後悔今天見到你了。”


    “哦,是嗎。那我會在麵試之後,等著你來找我道謝的。”東方逸毫不在意。


    “你真的是這麽認為的嗎?”


    “我不是說過嗎?”東方逸指著筆記本上自己寫的‘目的’二字,“當你看破了他們的目的,便可無視他們的謊言。”


    一之瀨停下了筆:“那東方同學的目的是什麽?”


    “幫助我親愛的朋友。”東方逸笑著道:“實現我預定摯交好友的願望。你不想進入學生會嗎?”


    少女沉默了,她是想加入學生會沒錯,


    但...學生會要真是這樣的話,那還有必要加入嗎?


    東方逸輕輕在她麵前揮了揮手:“你在猶豫?”


    “是。”一之瀨閉上了眼睛,胸口微微顫動:“我突然...算了。”


    “別為外物所擾,一之瀨。”東方逸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搖了搖:“在事情未發生之前,哪怕是再縝密的推理,終歸也隻是猜測,所以放寬心。”


    “我有點放不下了。”充滿活力的少女還不懂得如何麵對罪惡,她隻能強打笑容。


    “沒必要如此煩惱,在我看來,一之瀨很優秀,學習優異,組織能力卓越,為人熱心開朗大方。”東方逸安慰道:“在我認識的所有學生中,沒有比一之瀨更合適成為學生會成員的人了。”


    “東方同學這算是在安慰我嗎?”


    “不算,因為我說的是真話。”東方逸收起了全部的書籍,摞在一起:“一之瀨隻需要記住一件事就好了。”


    “誒?”


    “如果是學生會麵試沒有黑幕的話,一之瀨一定會通過麵試,而如果一之瀨被用不知道怎樣離譜的理由拒絕了,那說明與我的猜測一般無二。”東方逸掏出錄音筆,輕聲道:“我認為,區區學生會長,還不配評價你。所以,請一定不要因為一些垃圾而否定自己。給。”


    這才是東方同學真正的目的嗎?一之瀨突然感覺身上暖洋洋的。


    “我會認真記住的。這是什麽?”


    “錄音筆,用來記錄對話的道具,這是開關,在麵試前提前打開。”東方逸朝她眨了眨眼:“記得在出學生會那棟大樓之後再關掉它。”


    “為什麽要在出大樓之後?”


    “怎麽說呢?經過我這幾日的了解,我越來越確信一之瀨會在拒絕後被南雲找到。”東方逸聳聳肩,在一之瀨身上施加了探查之眼:“所以,我想聽聽他會怎麽騙你的,順便增長一點見識。”


    一之瀨:“我有一種你在拿我當小白鼠的預感。”


    “沒事的,小白鼠,我已經為你披盔戴甲。去戰勝那兩隻狡詐的耗子吧,加油,我看好你哦。”東方逸麻利的收拾起東西,衝著聖潔的美少女眨了眨眼:


    “我得帶佐倉迴去休息了,晚餐我要親自下廚,請務必賞光。”


    “還有,記住我的門牌號,606,別走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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