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前廳,紅綢從梁上蜿蜒垂下,大紅燈籠高掛四角,映得滿室皆紅,喜慶的氛圍似要溢出府門,直向街巷漫去,昭示著唐家即將迎來的大婚。


    廳外,庭院一隅,連理枝靜靜佇立,清風徐來,枝葉翩躚,枝頭偶有雀鳥停歇,嘰嘰喳喳,卻又被府內忙碌的人聲驚飛,撲棱翅膀衝向雲霄,幾片羽毛悠悠飄落。


    唐釗正襟危坐於主位,目光掃過廳中布置,似對這大婚籌備還算滿意,許暮靜靜地坐在唐釗身側。


    唐晚凝與唐禮然分坐下方。


    唐晚凝身著月白色羅裙,麵容沉靜,仿若外界的熱鬧與己無關,如置身事外的旁觀者,隻是那放在膝頭微微纏繞的手指,泄露了她內心些許的波瀾。


    唐禮然有些懨懨,麵色透著幾分病後的蒼白,眉眼低垂,無精打采,原本靈動的雙眼此刻有些黯淡無光,思緒不知飄向何處。


    “凝兒,這兩日便不用再理會馬場諸事了,安心在家,籌備大婚。”唐釗不容置疑沉聲道。


    唐晚凝聞聲,站起身來,裙擺輕拂地麵,她恭敬欠身,頷首應道:“好的,父親。”


    語畢,她抬眸間,餘光瞥見唐禮然正耷拉著腦袋,像朵被霜打過的花,蔫蔫的,那病容尚未褪去。


    她此前已與唐禮然說得清楚,那人倒也真沒再來糾纏於她。


    唐晚凝默默收迴了目光。


    “然然呐,”唐釗目光慈愛,轉向唐禮然,臉上笑意溫和,“待凝兒完婚,我與你母親便著手為你尋一門好親事,斷不會讓你受了委屈。”


    唐禮然聞言,猛地站起身來,雙手不自覺攥緊衣角,忙不迭道:“父親,我…我還不著急。”


    她慌亂地瞥向唐晚凝,卻見那人神色淡漠,波瀾不驚,好似自己的事於她而言,毫不重要。


    阿凝如此不在意,是恨不得自己趕緊嫁出去,省得再擾她清淨嗎?


    唐禮然抬眼望向廳頂高懸的燈籠,那暈黃光暈此刻竟覺得有些刺眼,她的心下不禁泛起一陣酸澀。


    “你是姐姐,怎能不急?妹妹都成家了,我與你母親已挑了幾位才俊,過幾日先拿畫像來給你瞧瞧。”唐釗自顧自說著。


    恰此時,下人匆匆入廳,稟報馬場突發之事,唐釗與許暮對視一眼,便起身快步離去,前廳一時隻剩唐晚凝與唐禮然,空氣似都凝住了。


    兩人皆沉默不語。


    良久,唐禮然輕咬嘴唇,似是下了極大決心,走至唐晚凝身旁。


    雙手在袖間緊攥,指節都泛了白,胸脯微微起伏,幾次深唿吸後,才鼓起勇氣,垂眸望向唐晚凝,眼中滿是懇切與期冀,顫聲道:“阿凝,能不能…不要嫁?不要嫁給費勁之…”


    “不嫁他嫁誰?”唐晚凝說道。


    唐禮然頓了頓,雙手急切地去握住唐晚凝的手,那手微微顫抖,帶著幾分滾燙,“阿凝嫁給我!”


    唐晚凝一怔,神色複雜看向兩人緊握的手,並未言語。


    唐禮然停頓一瞬,繼續說道:“我…帶你走,去桃花村,或者尋個旁人找不到的地方,我定會護你周全,不讓你受一絲委屈。你自幼錦衣玉食,往後我絕不讓你沾一點粗活,我在桃花村時,劈柴擔水樣樣在行,定能照顧好你。”她越說越激動,眼中似有淚星閃爍。


    她早已想清楚了,在烈風城既不能與阿凝相守,那她便與阿凝遠走高飛,母親有父親陪著,可她不能沒有唐晚凝。


    “阿凝,你分明是在意我的,下人都同我說了,我昏迷時,你寸步不離,無微不至地照顧我,如今,你又為何對我這般冷漠?阿凝…不是也未曾抗拒我的親近嗎?次次縱容,放任我…對你做了那麽多…”


    唐禮然說著,臉頰因激動泛起紅暈,目光緊緊鎖在唐晚凝臉上,似要將她看穿,額前幾縷發絲因太過緊張而淩亂,貼在滾燙的臉頰上。


    唐禮然知曉唐晚凝對她原是有意後,便更加堅定了心中要帶走唐晚凝的想法。


    她與阿凝,已有過那般肌膚相親,雖未跨出最後一步,可唐晚凝的身子,她早已細細瞧過,觸碰過,那熾熱的吻,至唐晚凝的每一寸肌膚,叫她如何能當作無事發生?既已與阿凝有了如此羈絆,她決意定要擔起這份責任。


    況且,夢中那前世的種種,她都銘記於心,似是命運紅線相牽,綿延至此生,這輩子,她都要與唐晚凝在一起,再不分離。


    唐晚凝聽聞唐禮然要帶她走時,心中猛地慌了一瞬。


    從未…有人與她說過,會照顧自己,不叫自己受委屈,護自己周全…


    唐禮然是瘋了嗎?還是傻了?


    轉瞬間,理智迴籠。


    過往那些委屈,不甘如潮水般湧上心頭,她一路隱忍,艱難謀算,咬牙咽下所有苦楚,才至如今,她從不會輕易交付真心。


    眼下,她或許對唐禮然存了幾分喜歡,可那點情愫太過微弱,怎敵得過她心底向上攀爬,掌控命運的野心?


    她怎會因這不明不白的感情,就折損羽翼,放棄籌謀?


    唐晚凝眉梢輕挑,眼含疏離,手上暗暗用力,甩開唐禮然緊握的手。


    她神色冰冷,直視著唐禮然的盈淚雙眸,冷聲道:“許禮然,你也瞧見父親今日所言所行,他不會任由我離去,我隨你走?你拿什麽護我安危?你根本不懂我的處境,淨說些癡人說夢的話。你努力這一月,不也沒能攔下婚約?醒醒吧。”言罷,她轉身欲走。


    這世間,能靠的唯有自己,這場棋局,她定要自己謀出個勝局。


    唐禮然心急如焚,緊緊跟著唐晚凝跨出前廳,剛一把拉住她的手,正要再開口,眼角餘光卻瞥見府門處,雲子言正與一陌生女子穩步走來。


    二人腳步猛地頓住,唐晚凝也沒掙開被握住的手,就任其緊緊攥著,眼神深邃看向遠處的那兩人。


    “師父!你怎的來了?”唐禮然瞬間眉眼含笑,揚起手熱情地朝著雲子言揮了揮,話語裏滿是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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