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陣寒意從我的腳底傳來,我打了寒顫後,笑罵了自己一聲,哪來那麽多的爾虞我詐?!我往前走了兩步推開門,剛想邁腳進去,卻發現自己的左腳好像踩到了什麽東西。我挪開腳,是一塊上刻靈芝的吉祥如意玉,撿起它再細細看了看,這……不是燕心的玉佩嗎?她很是虛榮,總喜歡戴很多首飾,並且從不離身,而這塊正是她最喜歡的裝飾品之一。

    可是,它怎麽會在我這裏?

    我一點頭緒也沒有,隻好將玉佩握在手上,用另一隻手推開門,一股酒香撲鼻而來,完全遮蓋住了平常淡淡的梅香。奇怪,來我這裏的人從來不帶酒,即使偶爾在房中小酌,也不應該有這麽濃的香味。

    我看看手心裏那塊已經被汗濡濕的玉,急急忙忙走了進去把門掩上,順著那股酒香味一直往前走……

    “哎喲!”正走著,腳絆到了一個東西,我一時沒料到有障礙物,便摔了個大跟頭,“什麽東西?”我揉著紅腫的膝蓋,轉身去看是什麽。

    我用手將自己的嘴捂住,驚恐著看著地上,那個地方……躺著一個人!我當即忘了疼,跌跌撞撞跑到那人旁邊蹲下,她的臉朝下,背朝上,我翻過她的身,是緊閉雙眼的燕心!

    “喂……燕心,你醒醒。”我叫喚道,“快醒了,這是我的屋子。”見她毫無反應,我又用手推搡她,可是她還是一動不動,恍如睡著了。

    我隻道是她未聽見,便又加大了聲音:“燕心!快醒醒!你躺在我這裏做什麽?!”她依舊沒反應,我馬上用手拍拍她的臉,“我叫你起來!聽見沒有?!快醒啊!”不會是天熱中暑暈倒了吧?我摸摸她的額頭,冷冰冰的,不像是中暑,我又將食指放到她鼻孔前試了試,天!沒有一絲氣息!

    我迅速拿起她的左手號脈,也沒有了跳動!她,死了!

    忽然間我才真正害怕起來,燕心的背後是有人指使的沒錯,殺死燕心的幕後黑手最終的目的還是在我也沒錯,可是究竟是什麽樣的深仇大恨要讓他這麽想置我於死地?!而且,在曆經了重重險阻後,那人還不死心,終於下了最毒的這招,而現在當下問題是人死在我房間,我該怎麽去說,會有誰相信我?!不過……現在不是想幕後主謀的時候,最重要的問題還沒有解決……

    腦子裏亂作一團,我呆呆的看著燕心的屍體,又是害怕,又是著急,如果真的讓人發現了,我是不是要……一命償一命?!找處地方埋了?不行!我這麽大個人還要拖著她出去,一定會被人發現的。藏到床底下,等過幾天再說?更不行!現在是夏天,屍體不出兩天就會發臭,到時候別人聞見了……而且她又是在德妃跟前服侍的,不可能接連兩天不見人。

    怎麽辦?!怎麽辦?!

    一滴汗水滑落我的額頭,滴在我顫抖的手上,我突然被這滴汗水嚇得抖了一下,意識卻慢慢的清醒。求生的欲望漸漸強了起來,我要活!我必須要逃過這一劫!這不僅僅是為我自己,最重要的是我已經傷害了那麽多的人,我還沒有補償他們。桃子、大阿哥、太子的臉從我腦海中刮過,這些人,曾經或多或少的幫過我,我還沒有還過一點兒情,對!還有彩蝶,我還沒找到殺她的兇手,還沒有為她報仇,怎麽能就這樣離開?!

    玉瓊雖然謹慎小心,但是她一個人在宮裏我也不會放心。十四阿哥還小,我的死會給他的童年帶來陰影。八阿哥真心的朋友不多,我要是被害,恐怕……還有他……

    原來一個人在麵臨死亡的時候,會發現自己在這個世界有那麽多的舍不得。

    想到這些,我忽然有了點力氣,一骨碌從地上站起,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燕心,你的死也許對我有用,謝謝。

    我恍然記起進來時候的酒香,對!一定和酒有關!我急促的轉身,果然不出我所料,桌上擺著一壺酒,還有幾碟小菜。乍一看去,便知道是請罪時的必備之物,想來一直操縱燕心的人要靠這個辦法來除掉我。

    的確是個好辦法!所有人都知道我和燕心昨天吵了一架,而今天我便可以邀約她來我房中“謝罪”,然後再酒裏下毒,伺機幹掉和自己作對的人。這樣,人死在我這裏,我縱使有千張嘴也說不清了。

    真夠狠的!

    可以想到這個辦法的,絕對不會是等閑之輩。以前隻聽說有妃子爭寵的,怎麽連宮女也難逃一劫……隻可惜了那位高人遇到我,恐怕要白白失去一個替他賣命的好奴才了。

    我打開酒蓋,使勁聞了聞濃鬱的氣味,然後又跑到燕心那裏,她的身上還帶一點酒味,是它沒錯了!不知道燕心喝了多少才致命的,我要是喝多了……來不及多想,我迴到桌前,就著壺嘴就灌了一大口,艱難的咽下。又抬起一碟菜狠狠砸下,把酒壺放倒,讓人看起來就像是被人下毒般的真實。現在就等人來“發現”了。

    頭有點暈,不知道是酒的作用還是毒藥起效了,我靜靜地趴在桌上睡去。

    “嘶——”頭疼!好像有什麽東西紮我一眼刺痛,“嫣然,嫣然!你醒了?感覺怎麽樣?”我努力的想睜開眼睛,可是不管怎麽努力都是徒勞,腦子依然渾渾噩噩,“太醫,她怎麽樣了?她可以聽見我說的話嗎?”

    “迴主子的話,嫣然姑娘的毒已經逼出來了,隻是……她中毒太深,一時半會是醒不過來的。請主子放心,奴才已經叫宮女們去拿藥了,隻要嫣然姑娘按時服用,再休息幾天也就沒事了。老奴暫且告退,過幾日再來。”

    什麽中毒?是我嗎?

    那個被稱作主子的人坐在床邊,將我的手從被窩裏拿出來,緊緊的握在手心裏,一遍一遍的輕唿:“嫣然……嫣然……別睡了!你快醒過來……快醒過來……”我迷迷糊糊的聽著那個熟悉的聲音,想睜開眼睛看看他卻實在沒有力氣,算了,好累啊……請允許我再睡一會兒,就一會兒。

    也不知過了多久,頭已經沒有剛開始那麽疼了,隻是總覺得暈暈的。我舔舔幹燥的嘴唇,道:“水……我要喝水。”

    “嫣然?你醒了?”雖然我的聲音小得和蚊子沒什麽區別,但是靠在床頭的玲瓏還是聽見了,我撐開眼皮,玲瓏激動的抓住我的手,“嫣然,你……你可算是醒了!你等著!我去叫四阿哥。”

    我還沒有說自己要喝水,玲瓏已經跑出房間。這些日子苦了她了,眼睛裏麵都是血絲,憔悴不堪。不知道德妃娘娘知道這件事情會怎麽做,燕心的死她會不會相信不是我做的?也許現在看來估計沒事,不然也不會讓太醫醫治我,不過,她的心裏該是有無數個疑問的。

    也不知道燕心那天是不是真的死了,若是沒死她又一口咬定是我怎麽辦?頭又開始劇烈疼痛,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

    “四阿哥,你慢點。”他來了!我劫後餘生,還沒想到該怎麽麵對他。於是我又緊緊把眼睛閉上,“嫣然,”他的氣息圍繞在我旁邊,我還是把眼睛閉著,“玲瓏,怎麽迴事?你不是說嫣然醒了嗎?”四阿哥的聲音已經帶了一絲怒意,玲瓏有些慌張,“迴四阿哥的話,嫣然剛才的確是醒了。也許……也許是又睡去了。”

    “才一小會兒怎麽就可能又睡了?!”

    玲瓏嚇得話也不敢說,我咒罵了自己一句做作,就把眼睛睜開了。眼前是四阿哥輪廓分明的臉,眸子還是和以前一樣深得不見底。可是……他怎麽會越來越瘦了?

    “你先下去。”四阿哥吩咐道,“我要問嫣然幾個問題。”玲瓏見我沒什麽反應,便鬆了口氣,告退出了屋子。頓時,房間又靜了下來,他消瘦的臉頰表情淡淡,若不是剛才他問玲瓏的話中含有怒氣,我真不會相信他關心我。

    “那個……”我輕輕的說了一句,“四阿哥,我想喝水。”他總是過於平靜,和這種人在一起壓力太大。好在他隻是看了我一會兒就去幫我倒來了水,我支撐著起來,他把杯子放到我唇邊,我笑著想接過,他卻不鬆手。

    我又用手去拿杯子,強笑道:“我自己來就可以了。”他緊抿嘴唇,握杯子的手又緊了緊,沒辦法,我隻好就著他的手喝了下去。

    他放好杯子,依舊做在我旁邊定定的看我。我被他瞧得心裏發毛,問:“我臉上有東西嗎?”他不說話,我摸摸臉,擔心的問:“還是……我睡了這麽多天,一覺醒來就長醜了?”還是不理我。

    我才醒來不會做錯什麽了,不會是他病了吧?我從靠枕上直起身子,道:“是不是生病了?我才好了,你別又倒下,還是快叫太……啊……”我還沒問完就被他一把拉入懷中,緊緊的抱著。

    “噯,四阿哥,你……你怎麽了?”

    “下次不許這樣了。”他悶悶道。

    我疑惑的問道:“我哪樣了?”

    他道:“你知道你昏迷了多少天嗎?”

    我搖頭,“不知道,應該很多天了,我醒來後就覺得肚子很餓。”他“嗯”了一聲,說:“整整十天,太醫說如果你再不醒來,就沒救了。”他鬆了口氣,“幸好,幸好你沒事。”

    我嗤笑,“你擔心我。”他的手臂僵硬了一點,淡然道:“沒有。”沒有才怪,我接著問道:“那你為什麽瘦了這麽多?還有,我昏迷的這幾天總聽見有人叫我的名字,你難道說不是你麽?”在我麵前還假裝正經,雖然昏迷,但意識終歸是有一點的。

    “你想太多了。”他淡淡道,“不過,我原諒你。”我頓時覺得很尷尬,就好像我厚臉皮硬是要讓他承認子虛烏有的事情。我訕訕笑道:“好,沒有就沒有,那……四阿哥,你是不是可以把我放開了?這個姿勢不太好。”他聽了我的話,很自然的放下手,依舊是那幅泰然自若的表情。

    我靠迴枕上,“四阿哥,我想問你個事,我昏迷的這幾天,燕心……她怎麽樣了?”

    “她死了。”

    那就是我又躲過去了一劫了?我忙道:“可查出是什麽毒了嗎?”四阿哥薄唇輕啟,淡淡吐出三個字:“鶴頂紅。”鶴頂紅?!就是電視上經常說的那種奇毒無比的藥?原本以為這隻是後人編造出來的,想不到真的有這種毒。

    “聞言此毒甚是難解,那我……”

    “你中毒不深,還有得救。不過……依我看,你和燕心可不是同一個時辰中的毒。”他的眸底閃過一絲厲茫,“嫣然,你準備做何解釋?”他知道?!我自以為可以過所有人的眼睛,想不到……

    “人不是我殺的。不管你信不信,我還是要說,我絕對不會做傷天害理之事。你若是不信……”我頓了頓,慘笑道,“那我也沒有辦法。”他盯了我半晌,方道:“我信。”

    是。你信我。你信我是因為你知道我沒有那種毒藥,要是,我沒把那包毒藥交給你,你還會信我嗎?還會麽?!

    王安琪,你果然可悲!

    “謝謝你這些天對我的照顧。”盡管心裏不是太情願,我依舊要對他說聲謝謝,就算是出於禮貌。四阿哥站起來,對我說:“看來你也沒什麽事了,我讓玲瓏進來幫你梳妝,我先走了。”我彎腰行禮。

    又休息了將近一個月,德妃倒是做足了厚德的架子,讓我安生休息,等好利索了再去服侍也不遲。我也沒有多加推辭,整日都在想關於燕心的死,我怕德妃一個興起,就把我叫去問話,而我又迴答不出來……

    有句話叫怕什麽來什麽,果然,德妃娘娘終於派人去將我叫至她麵前,說是“詢問”我那天的具體情況。當時我正在洗衣服,聽了丫鬟的傳話,顧不得進屋找毛巾擦手,隻是胡亂在衣服上擦了擦,便急急忙忙跑著去了。

    我大氣也不敢出的跪在地上,感覺德妃的目光像利劍一樣在我身上遊走。果然是未來的國母,單是這眼神就足以殺死人。

    “嫣然,本宮現在問你問題,你要如實迴答,若有隱瞞,你……”我鬆了口氣,她終於停止了對我的打量,開口說話。雖然也不見得是什麽好預兆,但是總比她在無聲無息中就把我嚇死好,“迴娘娘的話,奴婢定會實話實說,絕不隱瞞。”

    她從榻上站起,由宮女扶著下了腳蹋,一步步走到我跟前,“嗯,很好。那本宮問你,你可知那天你是怎麽暈過去的?”我道:“迴娘娘的話,奴婢知道,是中了毒。”她當我白癡嗎?永和宮的所有人都知道了。

    “哦,那你可知,這毒是誰下的?”不出我所料,她對我有極大的戒備心,她一定認為燕心是我害死的,我答道:“迴主子話,奴婢不知。”她冷哼一聲,“不知?當時屋子裏就你們兩人,你都不知,本宮還能去問誰?況且你們兩人都喝了毒藥,為何隻你一人活了下來?這其中有什麽原由不成?”

    原來……原來我那麽值得懷疑!怪不得,四阿哥要沉思許久才說出相信二字,而可笑的我居然還埋怨四阿哥不夠相信我,還以為這麽做就可以洗脫我自己的嫌疑!我握緊拳頭,朝德妃磕了一個頭,道:“迴主子話,奴婢確實不知。沒錯,當時的卻隻有奴婢和燕心兩人在屋裏,可是奴婢也不知道酒裏有毒,酒是燕心帶來的。”

    宮裏誰的東西都可以查出來,那日我已經看清楚了,那壺酒瓶我從未見過。德妃,你不是要審我麽?那麽,我倒要看看我用盡全力的“反駁”,會是怎麽樣的結果。

    “哦……是嗎?可是,我聽丫鬟們說,前幾日你才同燕心因為小事吵了一架,何以第二日她就在你的屋裏?”德妃的語氣已經沒有了剛才的那麽尖銳,我起抬頭與她對視,說:“迴娘娘的話,奴婢的阿瑪從小就教養奴婢要懂得寬容,燕心與奴婢的仇恨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奴婢承認奴婢有錯,錯在不該和她計較,更不該打她。”想到那天的一耳光竟然帶來這場災難,以後不可以再衝動了。“所以奴婢決定和燕心化幹戈為玉帛,從此再不爭吵。而燕心則說喝下酒就可以不提從前,沒想到……”

    德妃凝神細聽,我想其實她是願意相信我的,或者說不願意相信我這麽“危險”的人留在她身邊,她還放心的將十四阿哥交給我伺候。

    “你可有證據?”

    證據?當時就我們兩人,哪來的證據?!我正想搖頭,突然記起一樣東西,淺笑道:“有的,娘娘你看。”我一直怕哪天有人來查這件事情,便隨身帶著那塊玉,“這是燕心隨身攜帶的玉佩,這是她作為禮物贈與我的。”我一麵說一麵將玉佩遞給她,她鬆開搭在宮女手臂上的手接過細看,喃喃道:“不錯,這確實是燕心的玉佩。”

    聽了她的話,我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看樣子她對我說的話已經有九成相信了。

    “不對!本宮怎麽能憑借這這塊玉佩就相信你,你以為本宮不知道嗎?!這東西可以是你殺害她之後再取下的。嫣然,本宮說了叫你說實話,你……”我就是多嘴,好端端的硬要把玉佩拿出來做什麽?!

    “娘娘。”我冒著大不敬之罪打斷她的話,“奴婢不是傻子。奴婢若要害一個人,絕不會在自己的房間,更不會傻得也喝毒藥。也許你會說奴婢這是苦肉計,但是,奴婢要告訴你,鶴頂紅的毒就連宮中的老太醫也不能控製它的藥量,更何況是奴婢這個不懂一點醫術的小丫頭?還有,奴婢給娘娘看這塊玉佩表麵上是替奴婢洗刷罪名,可實際真正殺害燕心的人會把它拿出來嗎?話以至此,相信娘娘心裏早就有了個算盤,奴婢該說的也都說完了,該怎麽定奪全由娘娘抉擇!奴婢再無半句話可言!”

    大義凜然的說完那些話,後背的衣服已經濕透,我再也堅持不住,軟軟的灘在了地上。德妃看看我,又看看手上那玉佩,思量一會兒,對我吩咐道:“好,你下去吧,這件事也別提了,本宮要休息了。”

    “是。”我答話,依言退下。我委屈的走在廊子上,心想這就完了?把我叫來問一大堆話,最後還能平靜的說句“你退下”。嗬……做奴婢就該任人唿來喝去?!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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