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春雨過後,金桂枝頭便冒出了粉嫩的芽孢,老葉濃綠新葉嬌嫩,甚是喜人。自打從城中迴來,陸夢箋便一門心思的撲在了這些花苗上,除了澆水鬆土,便是對著麵前的花苗一動不動的端詳半天,然後拿著根木棍在地上寫寫畫畫。


    不知不覺兩三個時辰便已經過去,等陸夢箋意識到時,早已誤了飯點,這才捶捶麻木的雙腿,急匆匆做了午飯端過去。林岱莫仍舊極其淡漠,躺在床上安靜的吃飯看書,甚至不曾正眼瞧她一眼。不過兩人倒也相安無事。


    這一日,林岱莫等了半晌,始終不見陸夢箋的身影,然而腹中絞痛越來越厲害,似有一股氣息在小腹竄來竄去,他極力憋了許久,終於忍耐不住,小聲呻吟起來。


    陸夢箋蹲在月季花圃前,侍弄著剛出土的新芽,口中哼著小曲,心裏卻總覺得落了東西般空落落的不舒服。一抬眼,太陽已升到了頭頂,陸夢箋拍拍手,準備打些水洗手,卻聽到房中有微弱的聲響,待趕到房中時,發現林岱莫的臉色已變得煞白。


    "喂,你……不會又毒性發作了吧,忍著點啊,我去請七叔來,"陸夢箋轉身便要出門。


    "陸,陸夢箋,我要更衣……"林岱莫苦苦忍住腹中翻江倒海般的痛楚,喊迴正往外走的陸夢箋。


    "更衣?"陸夢箋不解的轉過身,"不是昨日剛換的衣服嘛,而且你都痛成這樣了,現在應該看醫生而不是更衣!"說罷,又往門外走去。


    林岱莫終於抓狂,"我要出恭,快給我夜壺!"陸夢箋瞬間滿臉黑線,快步上前,將夜壺放到床邊,便欲出門迴避。然而林岱莫早已痛得雙手顫抖,根本解不開腰帶,不得已,陸夢箋隻得再度上前,雙手解下林岱莫的褲帶,不由羞得滿臉通紅。


    之前每日飯後不久,陸夢箋便將夜壺放在床邊,然後躲在房外迴避,待林岱莫解決完才進房中收拾,卻從不曾想會遇到今日的情況,對於從未談過戀愛的陸夢箋來說不得不說是個重大的挑戰。


    憋了半天的腸道終於得以釋放,便聽到機關槍般一陣"劈裏啪啦",房中頓時彌漫著一股難言的氣味。林岱莫腹中雖然舒暢了許多,但此刻卻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又羞愧又惱恨自己,漲得滿臉通紅。


    而此刻陸夢箋則將臉扭向一旁,原本羞得通紅的臉在這氣味熏陶下,憋得近乎發紫,胃中仿佛有一雙手不斷攪動,酸腐的氣息不斷湧上來,陸夢箋屏住唿吸,忍了又忍,終於控製自己沒有嘔出來。


    短短一分鍾時間,陸夢箋如度過了艱難的一世。戰役終於結束,陸夢箋飛快將夜壺倒掉,足足衝洗了十多遍才放在太陽下晾幹,又進屋開窗通風收拾好半晌,屋裏的空氣才漸漸恢複正常。


    再看林岱莫時,原本煞白的臉色也早已恢複了血色,隻是一張臉仍舊羞的發紅,看到陸夢箋靠近,不自覺的垂下了眼瞼。


    "那個,陸夢箋,謝謝你……"林岱莫的聲音小的出奇,幸虧陸夢箋聽力極佳,才聽到這蚊子般細微的聲音。


    "什麽,聽不到!"陸夢箋故意將兩手支在耳邊,湊到床邊,卻令林岱莫臉上又轟的一下燒起來,那樣羞怯的神情令人忍俊不禁,引得陸夢箋越發想要戲弄一番。


    "我說,謝謝你,"林岱莫微微抬高了聲音,仍舊不好意思的垂著腦袋,恰看到她裙裾上沾的泥土,忍不住抬起頭看了陸夢箋一眼。


    由於日日暴露在太陽下,陸夢箋原本白皙的臉龐,早已曬成了黯淡的小麥色,又加上飲食不均衡,整個人幾乎瘦了一圈,隻剩兩個大大的眼睛忽閃忽閃,在筆挺的鼻梁上分外鮮明。


    五官雖然精致,但在林岱莫眼中卻與其他女子無異,又想到陸夢箋的身世,禁不住有些失望,這個女子終究隻是個奴仆,實在比不得那些有教養的富家女子那般知書達禮。想到她素日的毫無禮數,林岱莫心中剛剛升起的那股暖意又漸漸消弭開來。


    陸夢箋聽在耳中卻很是意外,自從遇見林岱莫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開口說謝謝,而且,還是在當著自己的麵製造了一堆汙穢之後……


    "額,不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這是陸夢箋自兩人相遇以來第一次說話如此柔和,嘴角甚至還帶著方才的笑意。而這句落在林岱莫耳中,卻變成了陸夢箋奴性的迴答,即是奴仆自然習慣了伺候主子,那一句謝謝,反而顯得有些多餘。


    "你餓了吧,我去做飯,"一陣陣咕嚕聲,自林岱莫清空的腹中傳出,陸夢箋想起方才的一幕,心知許是對方吃壞了身子,便將早晨剩下的一些米糊倒掉,重新做了些帶湯的麵疙瘩,吃起來暖胃又易消化。


    二人仍舊默契的一言不發,仿佛方才的一幕從不曾發生過一般。午飯過後,陸夢箋收拾完仍舊出門侍弄花草,而林岱莫無奈的躺在床上,翻看那本早已看過數十遍的詩集,躺在床上許久,渾身的骨頭都似要發黴一般。


    然而陸夢箋卻在院中時不時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還時常似與人交談一般絮絮說著什麽,林岱莫不由放下手中的書,好奇地向外張望,這個女子雖然不討人喜歡,但總令人忍不住去探查一番。


    林岱莫慢慢挪動著雙腿,將兩條小腿垂下床沿,雖仍有些無力,但也差不多能支撐整個身體。不知為何,這次中毒竟似將他渾身的力氣抽走一般,幾乎連抬臂的力氣都無,他之前也曾親眼見過中毒之人,可卻從未見過像自己這般的症狀,實在費解。


    試探著站了好久,林岱莫才扶著凳子慢慢挪走了幾步。隻是腿部發虛,走一步便需休息許久,自床榻至門口,不過幾步路,林岱莫磨蹭了足有半個下午才在凳子的支撐下來到門前。


    不過幾日時間,院子中竟變了大樣。原本空空如也的大院中,已然種滿了各式各樣的小苗,牆腳甚至還種了一畦白菜,而與菜畦相隔不遠處也理出一塊空地,細細的翻了土。而陸夢箋此刻正背對著門口,蹲在那片空地前,埋頭聚精會神的看著。


    林岱莫瞅了好一會,都不見她挪動一步,心中越發好奇。又怕她發現自己,便重新扶著板凳,一步步挪迴了床邊。剛返迴床上坐定,便看到陸夢箋腳步匆匆走進房中,口中似念念有詞。


    "夫君,哎,這個稱唿真別扭,"陸夢箋翻箱倒櫃好久,終於向林岱莫開口,夫君的稱唿卻將林岱莫激出了一身雞皮疙瘩,"你的筆墨紙硯在哪裏?"


    "你說什麽?"林岱莫聽聞反而覺得不可思議。


    "你的文房四寶,能不能借給我用一下?"陸夢箋以為林岱莫不肯借,便換了懇求的語氣,但仍舊令林岱莫皺起來眉頭。


    "文房四寶,你要做什麽,你會寫字嗎?"林岱莫顯然對這件事很是懷疑,但仍舊指了角落的小箱子,取了鑰匙將箱子打開,隻見一層暗紅色絨布上板板正正的放著一套筆墨。


    陸夢箋如獲珍寶般,磨了墨,小心翼翼舉著毛筆,將一張泛黃的紙鋪在桌上仔細畫起了圖樣,又在關鍵處引了箭頭在一旁用楷體細細注明,畫好後等墨慢慢吹幹,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你在畫什麽?"林岱莫終於忍不住放下手中的詩集問道,這個女子,他越來越猜不透了。


    "呐,給你看,"陸夢箋將畫滿了圖的紙小心地捧到床前,隻見紙上畫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盆,或方或圓或奇形怪狀,花盆上還栩栩如生的勾勒出許多花鳥的圖案,而在旁邊則密密麻麻的寫滿了注解。


    林岱莫不解的看著紙上的圖樣,"你畫這些花盆何用,家中又無花可種?"


    "這個嘛,等過兩天你就明白了,"陸夢箋笑眯眯的接過圖紙,極仔細的折好放在懷中,又將筆墨重新收迴箱中。


    入夜,李大壯才從田中迴來,剛吃過飯便聽見門外傳來陸夢箋的叫門聲。忠兒自從吃過水餃後便日日念叨那好吃的肉包子,聽見陸夢箋的聲音自然樂得往門外迎去。果然不負所望,陸夢箋將手中的籃子放下,隻見裏麵正躺著幾張圓圓的麵餅,饞的忠兒直咽口水,但想到娘親的教誨,隻站在一旁眼巴巴看著。


    陸夢箋看著忠兒的神情,不由笑起來,抓起一塊餅塞到忠兒手中,忠兒瞅瞅手中的麵餅,又抬頭看看李嬸。


    李嬸看著忠兒的樣子,又是可氣,又覺得愛憐,便開口道,"師娘給你你便吃吧,不過你謝過師娘了沒有?"


    "謝謝師娘!"忠兒眨巴眨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這才跑到一旁大口吃了起來。


    "林娘子,天這麽黑,你咋一個人跑過來了呢,林先生呢,現在好點了嗎?你來便來吧,幹嘛還要帶這麽些吃的,上次的餃子裏放了那麽多肉,這次又帶了白麵餅,太破費了。"李嬸說著,臉上越發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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