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皇家選秀,他沈家必須得首當其衝。


    宮內的那些陰暗他比誰都清楚,他又怎麽能舍得將養育了十六年的孩子,送去那種地方受罪?


    想偷偷找個上門女婿吧,可戶籍上報的性別還是男性。男子娶個男子算怎麽迴事?一國的首輔帶頭有傷風化?


    這若是道明,選秀女時不靠前又算怎麽迴事?欺君嗎?


    無奈下,沈辰鄴隻得將心事道與沈鈺。


    說,妻子本來生的是龍鳳胎,兒子丟了,隻剩下她。為了安撫妻子,不得已才將沈鈺申報為男孩。


    沈鈺通情達理,自是理解沈辰鄴的苦心。也曾許願等哥哥找到後再行婚配。壞就壞在夫人常氏。


    常氏瘋癲,一直以為沈鈺是男兒之身,所以對學業即將期滿,卻不打算參加會試的沈鈺很是不滿。數度逼迫沈鈺考取功名,因此還得了一場大病。


    於是便有了沈鈺賄賂官員逃過了驗身環節,參加了會試這檔子事。


    本想混個榜上有名,應付了母親了事,可沈鈺卻萬萬沒想到,自己會出了如此風頭。


    女子參政是律法所不允許的。況且沈鈺還非同一般人家的孩子。


    一國首輔的家眷知法犯法那還了得?自己掉腦袋倒是小事,弄不好還得牽累家人和一些官員。


    理解的知道是沈辰鄴愛慕妻子、安撫心靈。可別有用心的,就不然了。


    那些人會滋生事端,會借機彈劾沈辰鄴。參他故意逃避選秀,欺君罔上。


    別說沈鈺還不知道自己不是沈辰鄴親生的,就是知曉了,她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養育了自己十六年的老人,仕途盡毀、家破人亡啊!


    “鈺兒本意隻是想榜上有名,誰料……爹爹呀!鈺兒真的不知會如此啊!”


    “哎!事已至此,就也別自責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言行舉止多加注意些也就是了。天不早了,去給你母親請個安,早些安歇吧。”


    考上了狀元,列入了官籍,這又加封了太子太師一職,自己能怎麽辦?自己還能怎麽辦?


    難道這當口上道折子,說,沈鈺暴斃而亡?這不明顯就是抗旨不尊嗎?


    算了!別折騰了,聽天由命吧!


    怎麽都逃不過的欺君大罪,沈辰鄴也隻能祈求上蒼,晚幾天再東窗事發了。


    離開中堂,沈鈺心事重重的往後堂走去。


    平日裏轉瞬就到,可今天這條迴廊卻變得異常的漫長。


    沈鈺仿佛走了一個秋冬,又過了一個春夏。


    自己若赴黃泉,年邁的父母豈不孤苦?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少爺,夫人吃了藥睡下了。白日裏的事情什麽也不知道,我們什麽也沒說。”


    就在憂心忡忡的沈鈺將近常氏門口的時候,被侍奉常氏的丫鬟攔住了去路。


    “嗯。做得好。千萬守口如瓶哈,切莫讓母親知曉。”


    既然母親安睡,沈鈺也就沒進去打擾,轉身迴到自己的東廂房。


    惹了這麽大的禍事,她又怎麽可能睡得著?


    明日一去,興許就墮入黃泉,父母的恩德未報,自己短暫的一生就要這麽不值當的終結,她又怎麽可能不揪心?


    輾轉反側了好一陣子,沈鈺軲轆起身。披散開一頭秀發,換上了那套最喜愛的女裝,拿起那把心愛的紅玉簫,從小門出得沈府。


    沈鈺經常夜裏出門。隻有夜晚她才可以做迴自己,才可以隨心所欲的穿著心愛的女裝,自由自在的行走在街路之上。


    也許覺得這晚是她最後一次自由自在了吧,沈鈺很是隨心所欲。甚至還希望看到傾心的目光。


    別的女子像她這般年歲的都已經生個一男半女了,可她呢?卻連個炙熱的眼神都沒感受過。來世上一迴,她又怎麽會不渴望呢?


    沈辰鄴的府邸坐落於永興坊的西麵,離皇城很近。與太子的東宮對向,在安平公主府的北麵。


    順著皇城東牆外北行,過延喜門左轉,再過嘉福門、長樂門,便是太極宮。太極宮內的太極殿就是大臣們朝聖的場所。


    出了沈府,往南走了一陣子,沈鈺在一處河邊停下了腳步。


    這條河貫穿南北。南通城外的灞河,北連皇城根的護城河。


    時快清明,天氣轉暖。楊柳黃綠、桃杏含苞。


    河邊春風習習,很是恰意。


    雖然夜深,但周遭依舊燈火通明,河麵上依然穿梭著遊賞的花船。一派太平盛世,歌舞升平的景象。


    找了個相對僻靜點的地方,沈鈺靠著顆柳樹閉目深思。


    許是覺得不公,沈鈺花瓣的嘴角現出一絲苦笑,而後便對著勾月吹響了紅玉簫。


    簫聲本就低沉,夾雜著複雜的情感就更加的悲涼淒婉了。


    美景也會隨心而變。


    隨著心情的低落,原本歡脫的河水也變得不那麽興奮了。仿佛也隨著音律潸然涕下。


    迴想上元節那晚,自己還在此處雀躍的猜著燈謎,放著河燈,可時隔還不到百日卻要身首異處了。


    若是犯了滔天的大罪也就罷了,可掉腦袋的原因竟是因為一個無關痛癢的性別。


    何等的滑稽?


    女子怎麽了?女子為何就不能入仕?


    我沈鈺除了性別,哪裏不如那些個男子!


    就在沈鈺為自己鳴不平的時候,河麵上駛過來一艘花船。


    船頭處,一位英姿颯爽、氣質非凡的少年,負手而立著。


    少年十七八歲的模樣。皮膚白皙、發髻高豎,身著一襲乳白色銀絲暗紋的淡雅華服。


    少年極其的貌美。用‘一眼深情,摯愛萬年’,來形容他,一點都不為過。


    遠山眉,含笑眼,秀峰鼻,翹嘴唇,左眼尾處還有一顆小米粒般大小的桃花痣。


    既有男子的英姿颯爽,又透著女子的陰柔之美。


    “風最輕柔雨最時,根芽長就六朝枝。


    畫橋煙淺詩魂瘦,柳岸絮濛青絲垂。


    玉人不思情長短,卻欲天公比高兮。


    滿腹經綸不桃杏,可否女郎眼前思?”


    ”想什麽呢爵爺?”就在傅明軒聽著隱隱傳來的簫聲有感而發的時候,其隨從郝興走了過來。


    “沒什麽。隻是聽音律起伏隨口感慨了幾句。夜深了,命船家靠岸吧。”


    隨著船隻的迎麵駛來,沈鈺的瞳孔也越縮越緊。


    終於,她認出了站在船上的那人。


    此人就是新科榜眼,庭試第二名的傅明軒。


    都說心虛膽寒,怕被傅明軒識破,沈鈺轉身便走。


    就在她慌不擇路,橫穿馬路之時,恰巧又被對麵茶樓上的李昊看了個真切。


    “她!是她!!姐!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認出橫穿馬路的女子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位玉人,李昊一個高便蹦了起來。極度興奮的衝對麵而坐的安平公主李彤大喊。


    “快!快!快下去攔住那位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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