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一卷又一卷被放下的記錄卷軸,坐在椅子上的少年,深吸了一口氣,把手放在雙眼之上。


    迷茫。


    自他開始代師父,麵對這避難宮後,他確實是有那個能力能勝任這個位置。


    隻是。


    很累。


    不知道,是由哪裏說起的累。


    自從魔族入侵修真界後,避難營成了此地唯一能待的,越來越多的人的加入,他身上的擔子也逐漸加重。


    首先是修煉資源,其次就是糧食,最後就是偶爾發生的混亂事件。


    “師父...”蘇恆安嘴裏輕輕呢喃著,這唯一讓他有安全感的稱唿。


    他怕。


    怕自己做不好,讓任何人無辜而死。


    蘇恆安終究是有些受不了,放下了自己身上的所有擔子,到那座小城中搜尋一會,也算是釋放壓力吧。


    他一路下來,遇到的魔族不上幾十,多虧他境界高,不然死的就是他。


    路過一條大街的時候。


    一個憑空出現的小孩,和他擦肩而過。


    蘇恆安不知道是出於什麽心理,轉過了頭。


    兩人對視的同時,都吐出了一句:“你是...?”


    那小孩一襲青衣,一臉懵逼的看著他。


    不知道為什麽,蘇恆安總感覺這小孩很眼熟,就像他們曾經見過一樣,蘇恆安半天隻吐出了一字:“你....”


    他沒有繼續往下說。


    因為感覺太荒唐了。


    他自小到大,身邊隻有師父。


    怎麽會憑空蹦噠出一個,認識過的小孩?


    但是話都吐出來了,蘇恆安轉變了話頭:“你一個小孩怎麽在大街上亂走?不知道現在很混亂嗎?萬一走丟了怎麽辦?”


    他其實不善言辭,不喜歡去說這種話,隻是那天,他突然想這麽說。


    “....不,或許,我是一個有能力的小孩,所以我敢在大街上亂走。”那青衣小孩隻是這麽說的。


    “還挺嘴硬的。”蘇恆安隻是調侃了一句。


    那小孩給自己繼續找補:“不是,我做事是真的,隻聽我自己的。”


    “嗯,所以你父母呢?”蘇恆安繼續問道。


    “都說了不在。”那小孩是個倔強性子,說出來的話,隻會往下繼續說。


    蘇恆安也不慣著:“那就默認走失兒童了。”


    說完那句之後,他繼續說道:“在還沒找到父母之前,就跟我走吧,現在這座城裏很混亂,跟著我,你勉強能保住一條性命。”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雖然是小孩,但我隻是表麵上,實際上我還是有能力保護自己的。”那青衣小孩連忙拒絕。


    “不信。”蘇恆安挑了挑眉說道。


    事情的最後,那小孩被他帶到了避難營,隻是,他總有一種自己被坑了的感覺。


    她說她叫謝賀行。


    蘇恆安倒是覺得,這是她亂編的,畢竟哪家小女孩,會叫這個名字?


    聽起來就像個小男孩一樣。


    後來,他們倆認識了,聞人淩行和聞人司洐兩姐弟,他之前還坑了賀行一把,和李奶奶說了賀行是他妹。


    她的反應,挺好玩。


    “沒辦法,我妹就是個強種。”


    “艸!”


    “賀行,不許罵髒話。”


    “....”


    蘇恆安偷偷勾了勾唇角,還挺好玩的。


    似乎和謝賀行待在一起的時候,他才會覺得,之前的那些壓力全部消失不見了。


    後來他見識到了,謝賀行的搞事能力。


    好好的一個魔族營地,直接被她炸成了廢墟。


    那是蘇恆安人生之中,頭一次的震驚。


    後來,他獲得了一把劍,名叫明晨。


    自從認識了這把劍後,他終於知道明晨劍為什麽叫明晨劍了,因為明晨賤。


    再到後來。


    蘇恆安第一次意識到了,自己的任務。


    他的任務是盡早成長為一代天尊,帶領修真界,走向平安。


    為了能在短時間之內提升境界,他不得不離開,把避難營交給了賀行。


    他信她有那個能力,處理避難營的一切。


    更何況,外麵太危險了,賀行又是一個沒境界的小孩,待在避難營是最好的選擇。


    臨走之前,他悄悄的和避難營裏所有人談過話,讓那些人盡量不要麻煩賀行,能幫忙的就多幫。


    去到秘境裏的時候。


    一開始,他和另外一行人起了衝突,具體原因是因為,對麵的讓他去他們當小白臉,他們就把自己手中的寶物。交給他。


    聞人淩行和聞人司洐兩個沒忍住,直接上手揍人,無奈之下,他也加入了其中。


    結果是,他們贏了,但蘇恆安沒有殺人,也沒有奪寶,隻是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帶著兩姐弟一起走了。


    後來,他偶然之間進入了一個山洞,發現裏麵別有洞天,靈氣充沛,他正想要出去叫聞人淩行和聞人司洐,卻未曾想到山洞路口,在他進來的時候,就徹底封閉。


    留給他的隻有一個山洞。


    蘇恆安曾試圖,劈開這座山出去,很可惜,他沒那個能力,因為封閉這個山洞之中,全是天道之力在操控著。


    蘇恆安一咬牙,當即就開始修煉。


    他還不信自己修為高後,劈不開這座山。


    這一修煉就是一年,因為身處於秘境,他無法突破,閑的無聊了,就開始鑽研功法。


    他想起了賀行,她至今都還沒有入道這件事,他幹脆研發出一本入道功法,順帶還用血養了一個換命小人。


    有些時候,他不修煉,在山洞裏到處看,他看到了山洞上的一些壁畫,上麵交代了很多很多事,蘇恆安通過那些壁畫,逐漸了解到自己該怎麽去盡快修煉。


    又或者一些,武功絕學。


    不知道又是多久,一開始蘇恆安還會去計算時間,到後來,他幹脆不算了。


    隨便吧。


    反正他出不去。


    都未曾想到,下一刻,山洞突然消失了,而他也離開了秘境。


    蘇恆安原本正有些沾沾自喜,想著盡快迴避難營,卻未曾預料到。


    自己還有天劫沒渡,不知道被劈了多久,直到他順利突破到渡劫後,蘇恆安鬆了一口氣。


    沒事。


    起碼,人還活著吧。


    而下一刻。


    他見到了天道。


    經過了一陣閑聊套話後,蘇恆安知道了,自己接下來該做的事,甚至他還知道了,那座山就是天道親自創造的。


    為的就是,讓他盡快成長。


    臨走之時,蘇恆安隨口調侃一句:“就算,以後都再也見不了,我也會記得,你用山洞關我的事。”


    “我們還會見麵的。”年輕的天道。隻是這麽說道。


    蘇恆安看著天道那樣,內心隨口吐槽了一句:死裝的天道。


    天道隻是挑了挑眉頭,說道:“無論你內心在想什麽,我都能聽到。”


    蘇恆安無言。


    很顯然。


    現在這個時刻,不適合他內心吐槽。


    待到迴去的時候,他看見了魔族入侵一事,蘇恆安笑了。


    如果是之前。


    他或許沒那個能力。


    現在他不過隻是,彈手之間就能殺了這些廢物。


    他迴來不過一會,又因為天道說的,一件事情,需要離開,前往西盡萬川,具體是什麽事,他不好說。


    蘇恆安自然是知道,自己進入渡劫期後,一定會引來魔族的更大入侵,所以他先把這件事和賀行說了。


    那一天他也不知道為什麽。


    內心一直糾結,要不要,把自己一直養著的換命小人給賀行,主要是,這是他第一次送人東西。


    所幸,最後還是送出去了。


    待他迴來時,一切如他所料,隻是讓他沒想到的是,自己當初送的換命小人真的用上了。


    他有些慶幸。


    自己當初,把那小人交了出去。


    能一命,抵一命是最好的。


    他若死了,也隻怪他命不好。


    就在他想自爆的時候,事情發生了轉機。


    最令他詫異的是。


    賀行是來自千年後的救世主。


    這也就是在說。


    這件事情,如果真的結束了,賀行會徹底消失,所幸的是,離別沒有太快,因為他們還需要劃分,分界線。


    但偏偏。


    離別又太快了,他沒來得及告別。


    賀行徹底離開之後,他失去了關於那孩子的一切記憶,他曾試圖留下過很多痕跡,讓自己去想起,自己不去忘記。


    如果沒有楚九重的話,他可能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失去了那些記憶。


    不是記憶。


    是人。


    他遺憾。


    遺憾的是夢。


    遺憾的是未曾有的告別。


    但最大的遺憾,還是那人吧。


    他有辦法,讓別人想起自己忘記的人,卻沒辦法,讓自己想起忘記的人。


    修真界才剛剛恢複,蘇恆安不得不成為一代天尊,管理修真界的一切。


    還好的是。


    有那些戰友在,能幫他分擔一些。


    在給修真界取名的時候,蘇恆安總會下意識想出兩個字玹問,一開始他還會有些奇怪,後麵倒是順其自然了。


    至於,設立宗門。


    他隻創立了玹臨宗,因為他總感覺,隻能是這玹臨個字,如果不是這樣的宗名,他會錯過什麽。


    偶爾的時候,他會在竹山挖點竹筍,拿迴去泡了吃,楚九重幾人,偶爾會來他這裏蹭點吃,他倒也大方,總會拱手讓人。


    因為他早就不需要吃東西了,做那些東西來,頂多是消磨時間。


    冬天了,他會抱著個暖爐,去到整個宗門最高之處,俯瞰整個修真界,那些鵝毛大雪,停留在天地之間,落在他的發間,卻無法停留在時間長流之中。


    他還會去仙池釣點魚。


    順帶去逗弄逗弄仙鶴群。


    還有的時候。


    他會望著某處發呆。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


    他隻知道。


    自己似乎。


    從始至終都是獨自一人。


    偶爾的時候,楚九重會路過安慰他,陪著他一塊釣魚。


    “想不起來也沒事,我們總會再見到他們的。”楚九重看似灑脫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蘇恆安隻是說了一句:“不一樣。”


    他和他們不一樣。


    他想要想起,那人的名字。


    他知道他們所知的賀行,是個假名字。


    因此。


    有人準備撰寫曆史之時,蘇恆安讓那些人多加了一群無名少年。


    那孩子也有宗門吧?


    他記得,她有幾個師兄。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


    蘇恆安看見成品的時候,沉默了許久。


    那些人總會下意識的忽略,那孩子的成就,隻去寫他和楚九重他們。


    蘇恆安一開始提醒,那些人還知道多寫幾個片段,但也隻是幾段。


    直到有一天,蘇恆安看見了不知道,第幾個成品後,幹脆自己寫了一本,後來流傳於玹問界。


    也不知道,能不能傳到千年以後。


    一開始的宗門規模還是適中的,因為有那些戰友幫他,他創立六大書閣,每一個書閣,都有九重樓之高,私心使然,有一天晚上,他和楚九重他們,都各自寫了一本書。


    楚九重幾人,都有各自,想留給千年之後一人的落筆名字。


    隻有他,不知道是留給誰的。


    他想不起來。


    直到臨近獻祭天道時,蘇恆安深深的望了一眼玹臨宗。


    還能再見嗎?


    ....


    對不起。


    我忘記你叫什麽了。


    祭天大陣吸取他肉身時,蘇恆安隻感覺,從自己體內,有許多東西,在被汲取走。


    他的天賦。


    他的修為。


    他的肉身。


    他的一切。


    他的一切努力,全部都化為粉末。


    消散在天地之間,歸順於天道之中。


    一代天尊,徹底落幕於時代之中。


    屬於他的風華,也在那一刻,徹底停止。


    他永遠都隻會是十五歲。


    再也長不大了。


    也不再可能,長大。


    甚至直到最後,他也想不起來那孩子的名字。


    留給他的,隻有遺憾。


    直到他所有的所有,全被汲取走後。


    留給所有人的,隻有一個空地。


    千年長河之中,看上去,留存下來了很多很多,也流傳下來了,少年的那一段遺憾。


    抬頭俯望星空的時候,他總會安慰自己,千年之前和千年之後的星空,是一模一樣的。


    至少,他們都是生在同一片星空下。


    大夢初醒時。


    少年躺在一個荷花池之中,疲憊的雙眼,緩緩睜開,一位一身白光的少年,笑著看他。


    蘇恆安勉強用手撐起了自己,恍惚之間,他發現了自己的靈脈,永遠都沒了。


    留給他的。


    隻有一身神力。


    “恆安,快看。


    “最後的救世主。”


    “誕生了。”


    水鏡之中,一個小嬰兒,因為剛出生,正哇哇啼哭著,哭的整個臉,都是通紅的。


    那孩子的周圍,許多人,都在為這個孩子的到來,歡笑著。


    蘇恆安看向水鏡之時,那孩子正好睜開了眼,一雙水藍的雙眸,與少年的一雙青瞳,恰好對視。


    這一眼。


    跨越了漫漫長河。


    跨越了千年。


    兩河之間的隔岸。


    徹底被衝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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