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後,司匠大人俞茂明,副司匠袁高蒿,邱衛仁,徐文烘,婁方容相繼到來。


    趙岩魁過去與五位司匠對視,卻不再像從前那般拱手行禮。


    沒人會在此刻揪著這一點,袁高蒿也明白趙岩魁為何如此失禮,歎氣道:“此前我等已去過東西北三營,確實南鐵匠營損失稍大,趙師傅應妥善安置後事。”


    “敢問袁司匠,你覺得我南鐵匠營應怎麽做才算妥善?”趙岩魁語氣冷冰冰的。


    不等袁高蒿說話,趙岩魁便怒聲高昂:“東南西北四大鐵匠營,我南鐵匠營莫非就是後娘生的野種麽!為何先去東西北!”


    副司匠邱衛仁皺眉,不悅道:“趙岩魁,注意你的分寸!”


    “分寸?”趙岩魁挺直了身子,握緊了拳頭:“南鐵匠營人少,我們認了,平時給的東西最少,我們也認了。可是今日我想請問袁司匠,南鐵匠營相比其他三營,真的隻是損失稍大嗎!其他三營加一起,又能倒塌幾處房屋!”


    “趙岩魁!”邱衛仁麵色陰沉,就要開口訓斥。


    這時,俞茂明道:“其他三營加一起,也沒有南鐵匠營死的人多。”


    這位頭發花白的司匠大人神情淡漠,道:“但是別忘了,南鐵匠營的活也是最少的。論功行賞,自然以其他三營為先。今日之事隻是意外,營繕司那邊早已知會過,本該在年底便來此進行修繕。”


    “活少?不是我們不想幹,而是我們南鐵匠營在上麵沒有靠山,諸位大人覺得我們成不了大事!”


    “荒謬!”從東鐵匠營升上來的邱衛仁厲聲道:“你這話的意思是,司匠大人和我們都在徇私不成?”


    “是不是徇私,你們自己心裏清楚!真要論幹活的本事,其他幾個鐵匠營未必就有我們南鐵匠營厲害!”趙岩魁絲毫不懼對方比自己的品級更高,今天死的這些人,讓他無所畏懼!


    “這話就有些過了,論技藝,其他鐵匠營也都是實打實磨練出來的,沒誰比誰差。”北鐵匠營升上來的徐文烘道。


    趙岩魁看向他,冷聲道:“我南鐵匠營敢答應南嶺大營的參將大人,今後供給兵器,最少半成入品,還有哪個鐵匠營敢拍這個胸脯?”


    這話一出,幾位司匠大人的表情頓時微妙起來。


    其實這件事他們早就知道了,廖明許已經派人去知會過鑄造司。


    之所以一直沒來詢問,是因為覺得不可能做到,幹脆裝聾作啞,免得事後被牽扯上。


    現在趙岩魁把這件事拋了出來,再說什麽不知者無罪,就沒道理了。


    袁高蒿皺起眉頭,道:“趙岩魁,你可知自己在做些什麽。此番前來正要問你,為何敢惹如此禍事!半成入品?伱是想讓南鐵匠營被屠個幹淨?”


    “我趙岩魁敢答應,就必定有這個把握。諸位若不信,咱們走著瞧便是。但南鐵匠營若能做到,日後的資源……”


    “若南鐵匠營真能做到半成入品,今後四大鐵匠營以爾為首!”俞茂明直接道。


    “司匠大人!”袁高蒿等人心頭一跳。


    他們倒不是怕趙岩魁真的做到了,會搶奪其他幾個鐵匠營的資源,而是覺得這事可能性太低。


    俞茂明就這麽輕率的答應了,萬一出了岔子,鑄造司可是會怪罪下來的,到時候誰也跑不掉。


    然而如趙岩魁在南鐵匠營說一不二般,俞茂明在幾位司匠中也是如此。


    見他擺手,其他幾人心裏有再多的話,此刻也不好再當眾頂撞了。


    隻是離開南鐵匠營後,袁高蒿還是忍不住道:“司匠大人真相信趙岩魁能做到?”


    俞茂明負手前行,一身麻布衣裳在風中搖擺,發出唰唰輕響。


    “南鐵匠營此番確實損失很大,即便沒有這件事,多補償一些也是應該。”


    袁高蒿默然不語,廢墟之中那一個個灰頭土臉的鐵匠和學徒,以及地上成百具屍首,觸目驚心。


    於情於理,確實如司匠大人所說,該補償。


    俞茂明忽然又道:“你們真覺得趙岩魁做不到?”


    “不說絕無可能,但萬不存一。”副司匠婁方容道。


    “是啊,倘若隻有一個趙岩魁,確實難於上青天。”俞茂明搖搖頭,似有感慨。


    他這話,明顯隻說了一半,卻不再說下去,搞的其他幾個副司匠都有點莫名其妙。


    唯有袁高蒿似乎想到了什麽,忍不住迴頭看了眼,仿佛看到那個站在趙岩魁身旁,已經個頭相差無幾的魁梧少年。


    莫非司匠大人覺得,和江林有關?


    江林的天賦確實出眾,可他終究隻是一個學徒,如何能讓南鐵匠營的兵器達到半成入品?


    袁高蒿想不通,他迴過頭,看著前方高大的背影,心中猜想莫非司匠大人此前看到了什麽自己沒注意到的事情?


    南鐵匠營內,趙岩魁指揮著眾人先清理出一片空地來,然後挑揀能用的東西,臨時搭建住所。


    營繕司就算立刻過來蓋房子,也不是三兩天能完工的,這麽多人,總得有個睡覺的地方。


    還有屍體也得安置一下,等杠房(負責殯葬)的人來了,也方便處理後事。


    齊鐵匠和江林一塊抬動還算完整的梁木,同時感慨道:“本來咱們人就少,這會死的人裏十個有八個學徒,幸虧前些日子活做完了,否則怕要有大麻煩。”


    “不過借此機會,大師傅找司匠大人多要了好處,對我們來說也算好事。”


    看著齊鐵匠似乎並沒有太難過,江林忍不住道:“用人命要好處,不太好吧?”


    齊鐵匠神情不變,道:“你怕是沒經過什麽大事,不懂得這世道,人命最不值錢。大乾那麽多功勳將帥,哪個手底下不死幾十萬人?咱們雖隻是鐵匠,可這四百年來,同樣也是踩著別人的腦袋爬過來的。”


    這話讓江林不由想起了董鬆昌,若沒有南嶺大營和衛老漢的關係,此刻他和趙岩魁的腦袋還能架在脖子上嗎?


    鐵匠營已經算得上幾乎與世無爭了,都有這種隨時掉腦袋的危險。


    齊鐵匠的想法,聽起來有些無情,可理智來說,卻是沒錯。


    死了的人,就是死了,活下來的才最重要。


    用已經逝去的性命,為活著的人爭取更多好處,有何不妥?


    齊鐵匠看出少年的心緒複雜,道:“你還年少,以後有的是時間慢慢想通這些道理。總之記住一句話,咱們這群活在底下的人,能做的事不多。讓自己活著,活的稍好一些,便是很大的能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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