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灑在湖麵上,清輝如許,走近了才發現,湖畔那抹白影不是鬼,而是梁櫟,幽魂一樣望著她。


    陶錦平複心跳,開口道:“梁公子雅興,怎麽喜歡半夜賞湖景。”


    “陶冶情操,郡主不也正有此雅興。”


    “我失眠。”陶錦道,她可沒這個閑心與情操。


    梁櫟安靜片刻,從自己的腰間解下一個香囊,“此物安神助眠,郡主若不嫌的話、”


    話未說完,陶錦簡潔打斷,“我嫌棄。”


    梁櫟手中一頓,苦笑道:“郡主對我,當真提防的很。”


    這話不對,她不止提防他,而是平等的提防每一個人。


    梁櫟將香囊重新係好,目光掃過她身後,“郡主今日怎麽未帶那暗衛出來?”


    陶錦挑了挑眉,奇道:“你很在意他?”


    “我非在意他,而是……”話說一半,梁櫟忽而麵色一變,與陶錦一起看向某處。


    有人走過來,聽腳步聲還不止一個。


    這湖邊是什麽npc刷新點嗎?


    陶錦剛欲看一眼是誰,猝不及防的,她手腕被梁櫟牢牢握住,整個人被強行拉到古樹後,借著半人高的雜草掩護,來人並未發現他們。


    隻是古樹並不算寬,隻能勉強遮掩一人身影,梁櫟將陶錦抵在樹上,兩人麵對麵相靠。


    微涼掌心捂住她的唇,男人俯身在她耳畔輕聲道:“委屈郡主,先莫出聲。”


    梁櫟再病弱也是個成年男性,他幾乎能將陶錦罩進懷裏,被他桎梏住,陶錦一時間竟真的未掙紮開。


    我靠,這是哪門子古早劇情!早知道帶小雲出來了!


    陶錦心裏暗罵,杏眸瞪向他,月色下,梁櫟搖了搖頭,溫和的眸看向她,絲毫沒有放手的意思。


    倏然,梁櫟低哼一聲看向陶錦,唇色白了幾分,他忍不住鬆開手,掌心是被咬出的血色。


    陶錦輕呸了一口,梁櫟發什麽顛,她還沒捂過別人呢,梁櫟怎麽有膽子捂她嘴,太不爽了。


    “將軍,山下流民越來越多,眼瞧著快鬧起來了,怎麽辦才好。”


    焦急聲音傳來,陶錦與梁櫟同時屏息,對視了一瞬,仔細聽著動靜。


    “幹我何事!都死了才好!”梁硯似乎是喝大了,聲音嘟嘟囔囔,連腳步聲也不穩,“老子絞匪有功,說好的賞金至今沒下來不說,一個兩個都來指責我!”


    是梁硯?他還沒下山?


    梁硯似是絆了一下,他身邊人連忙扶著,勸道:“將軍少喝點吧,兄弟們還在山下等你呢。”


    枯樹枝被壓斷的聲音響起,梁硯就坐在古樹後麵,聲音清楚傳到陶錦耳中。


    “叫他們都等著!都說老皇帝馬上崩了,明日老子便帶人去京城建功立業,這窮鄉僻壤的地方,誰愛待誰待。”


    “噓!”梁硯手下嚇了一跳,“將軍,此話可不敢亂講,今日探子來報,說山下那批流民是一路隨咱們來青州的。屬下感覺事情有異,可需派人查一下?”


    “有什麽異。”梁硯嗤笑一聲,“都他奶奶的是想跟老子混口飯吃,你沒看山下已經多了十幾個施粥處?”


    “可是?”那屬下還有話想說。


    哢嚓—


    隨著聲音響起,那兩人忽而沒了動靜,陶錦看向梁櫟腳下踩斷枯樹枝,想著,這哥們怎麽關鍵時刻掉鏈子。


    “給老子滾出來!”


    梁硯喊著,站起身往樹後走來。


    她正想看梁櫟怎麽收場,誰料下一刻,他鬆開桎梏她的手,轉而摟住她腰身,他俯身,一股幽冷香氣襲來的同時,男人溫熱體溫貼近。


    在梁櫟的吻落下前,陶錦下意識抬起手。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梁櫟撇過頭去,攬住她腰間的手也鬆開。


    剛走到樹後,看見這幕的梁硯也震驚不已。


    “郡主?!”梁硯揉了揉眼睛,酒似乎清醒不少。


    “兄長。”梁櫟轉過身,臉上通紅的巴掌印明晃晃掛著。


    陶錦甩了甩手,倏爾,她抬眸看向某處。


    事情很好看透,梁硯沉下麵色,“這是怎麽迴事?梁櫟!你膽敢輕薄郡主!”


    梁櫟眼神閃爍,慌張開口解釋,“兄長聽我解釋,是我心悅郡主,一時衝動才……”


    果真如此,梁硯懶得聽完梁櫟的話,上前一腳狠狠踹在他腹上,梁櫟不防,後退兩步撞到身後古樹上,悶哼一聲跌坐在地。


    忽如其來的變故是她沒想到的,看著飄落在梁櫟身上的樹葉,陶錦輕嘶一聲,這人下腳也太狠了。


    “郡主可受了驚嚇?”梁硯走到陶錦身邊,見她搖頭才鬆了口氣,又怒斥起蜷在地上的梁櫟。


    “你怎麽有臉做這種事,岐南生出你這種廢物真是家門不幸!”


    有點人身攻擊了哈,陶錦心底默默想。她看著梁櫟強撐著站起身子,發絲鬆散,臉色疼的慘白,唇角滲出血絲,“今夜之事,是我之過。兄長、求兄長莫告訴旁人。”


    他說罷咳嗽幾聲,捂著肚子彎下腰去。


    “那得看郡主怎麽說!”


    梁硯真是喝大了,轉身朝著陶錦走來,那股令人作嘔的酒氣靠近,陶錦忍不住蹙眉,一陣清風拂過,吹散惡心的酒氣。


    “梁將軍,就在這說吧。”熟悉的黑色身影出現,男人語氣冷硬,手中還拎著幾盒糕點。


    陶錦看著懷七,忍不住想。


    好家夥,他的自動刷新點也是湖邊。


    梁硯停下腳步,看著近在身前的銀白匕首,最後三分酒氣終於清醒。


    他迴身瞪了梁櫟一眼,停在懷七身前,繼續剛才的話,“郡主勿怪,我這庶弟自幼便愛沾花惹草,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家中怕他鬧出事,才把他送到行宮,沒想到又惹出這種禍端。”


    “我這就把他帶走,不讓他礙郡主的眼。”


    梁硯抬手讓下屬將梁櫟帶走,那下屬還有些猶豫,“將軍,可是老夫人說完,梁櫟少爺......”


    “帶走!”梁硯大喝一聲。


    下屬瑟縮一瞬,去扶梁櫟起身,嘴裏還小聲嘀咕,“少爺勿怪。”


    梁櫟搖搖頭,踉蹌著站起身子,目光落在陶錦身上又移開。


    “不好了!”


    “將軍!不好了!”


    就在此時,遠處喊聲由遠及近,來人帶著火把,一路奔向梁硯。


    今夜還真是場大戲啊,陶錦感覺自己在體驗一場沉浸式劇本殺,就是站的有些累,她扯了一下懷七胳膊,側頭下顎微抬。


    懷七了然郡主是何意,默默收起匕首站在郡主身後。


    陶錦很自然地靠在懷七懷裏,還有閑心拆開糕點,邊吃邊看眼前這場鬧劇,她看的津津有味,殊不知身後男人目光落在她被泛紅的手腕上,眸底殺意一閃而過。


    梁櫟佝僂著身子,目光與懷七對視時,唇角勾起一抹笑,似挑釁。


    陶錦未注意到這隱形修羅場,她正專心聽梁硯和手下交談,那倆人急匆匆趕來,說是山下糧食不夠分,有一部分流民暴亂,要尋朝廷的人給他們一個交代。


    今夜官府的人皆去拉賑災糧,餘下的人鎮不住流民,恰好梁硯在此,官府便來求梁硯幫忙。


    聽上去很合情合理。


    梁硯看著蓋著官府紅印的書信,眉頭緊擰著,“叫上兄弟們,一起下山去。”


    “是!”兩人領命離開。


    見梁硯欲走,扶著梁櫟的那人不由問,“將軍,那梁櫟少爺呢?”


    “還管他作甚!”梁硯沒好氣的罵。


    梁櫟被放下,侍衛追上梁硯的身影,從陶錦的角度看去,他剛才分明和那侍衛說了句什麽,對方還小幅度點頭。


    小動作都不背人,真當她是背景板啊。


    “小姐。”男人聲音自頭頂響起,陶錦嗯了聲,轉身順手將未吃完的點心塞進他嘴裏,又擦了擦手。


    該輪到她算賬了。


    懷七咽下口中糕點,黑眸凝著梁櫟,似看向一個死人。


    月色下,梁櫟狼狽跪在地上,鋒刃匕首抵在他喉間,隻要陶錦一句,匕首隨時可以收割他性命。


    陶錦蹲在梁櫟麵前,撩開他發絲輕聲問,“輕薄郡主,你可知該當何罪?”


    梁櫟仰著頭,臉頰上還頂著她扇巴掌印,他看向陶錦,並未迴答她的話,而是自顧自說。


    “郡主,清晨之前自後山離開,行宮不安全了。”


    陶錦沉思片刻,“剛才的事是你安排的?”


    梁櫟輕笑,“郡主未免太瞧得起我了。”


    “小姐,山下餘糧充足,流民暴亂是受人指使,他們目的是梁硯。”開口說話之人是懷七。


    陶錦派他下山就是打聽這件事,她盤坐在地上,捏塊糕點看向懷七,示意他繼續說。


    “青州邊境有一夥馬匪,時常從關外劫富濟貧,但並不濫殺無辜,周邊大半村民都受過馬匪恩惠,官府也默許他們存在。兩月前,梁硯率兵絞了馬匪老窩,一百三十六人,無一活口。”


    “馬匪被滅後,周邊村民沒了庇護,糧食短缺,又有人借機煽風點火,他們便對梁硯起了殺心,一路跟他到行宮腳下,欲殺梁硯複仇。”


    懷七平靜敘述完,陶錦在腦中捋了一下,這不就連上了。


    “你消息打聽的很快呀。”她誇道。


    梁硯絞匪是為了替兄長複仇,可眼前三人都知,他那兄長是梁櫟所殺。


    這一招借刀殺人,堪稱天衣無縫。


    亂世之中,有腦子的人才能攪動風雲。


    隻是還有一點陶錦不解,屍體是怎麽一夜之間運到馬匪窩裏的。


    梁櫟笑笑,輕聲道:“沒有運,屍體就在後山,郡主想去看看嗎?”


    話語落地,梁櫟疼嘶一聲,額角霎時冒出冷汗,強撐著顫聲道:“郡主,你的暗衛亂動私刑,不管管嗎?”


    他生的精致俊秀,那雙含著水霧的雙眸望向陶錦時,總是有種朦朧破碎感,惹人憐愛。


    美麗無害的外表下,藏著劇毒的獠牙。


    陶錦沒看見懷七幹了什麽,她目光投過去,隻見黑衣男人垂目,默默鬆開手。


    合著剛才真偷偷下了黑手。


    她當然不會怪自己的小狗,而是道:“既然屍體還在後山,梁硯就沒對你安排的假屍體生疑?”


    “他?”梁櫟嘲道,“我這位兄長才不在乎誰殺了誰,他隻要個正當的滅匪由頭,好建功立業。”


    ‘建功立業’四個字他說的很輕,眼底閃爍著陶錦看不懂複雜情緒。


    “郡主既已知曉一切,是打算殺了我嗎?”梁櫟輕聲問。


    “為何要殺你?”陶錦被他問住,“雖然你剛才胡亂發癲,但我與你也沒有血海深仇。”


    梁櫟仍跪在地上,似在自言自語,“是啊......殺人還需要仇怨。”


    看著疑似在黑化狀態的梁櫟,陶錦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表情,有嫌棄,也有不解,不會讓她惹到神經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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