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是高天成,然而不是,一個陌生的男人,看起來二十多歲,什麽年代了?他居然穿了一件牛仔上衣,長得----請原諒,我現在有點臉盲,對好多男人女人的五官無感,不過終歸是要感謝,可是人家老外也沒說什麽,老外都熱情奔放,再說人家能對我一個老女人有什麽企圖?


    我衝小夥子笑了笑,小夥子朝我頑皮的眨了眨眼睛。


    “去衛生間。”他貌似隨口說了這麽一句,我則什麽也沒說。


    迴程他再一次路過我,又朝我打了個招唿。說不上來,這個小夥子,我臉微微一紅,倒是沒動什麽少女春心,隻不過覺得自己這樣老,還有胡思亂想的本事,這事兒本身挺讓人難堪的。


    說到這兒我倒想來一個笑話,那還是我第一次坐飛機,什麽都不懂,安檢都誠惶誠恐,哪兒是哪兒都找不著,看著個空乘都覺得自卑。


    我跟張若雷的第一次出差,他帶著我,我不想露怯,見他做什麽,我就做什麽,兩個人找了位置坐下,飛機起飛時他跟我開玩笑:小姐,您到哪兒啊?


    -----上海。


    ------您到哪兒啊?


    ------廣州。


    ------這飛機在廣州停完了再起飛啊?


    後來意識到他笑我,我那時窮,人窮自卑心就重一些,不過在他麵前不自卑,被他嘲笑兩句也沒說什麽,那時候多好,不過似乎是上輩子的事兒了。


    一迴頭的光景,不見了小夥子的蹤影,我記得看過一個關於香港女富婆的報道,叫什麽小甜甜,就找了一個比自己小很多的男朋友,不然,我也找一個?


    這想法本身還真是頹廢,本來出國說是要求學,學沒求咋的,先考慮上小鮮肉了,果然是飽暖思淫/欲。


    “你笑什麽?”旁邊座位的老外再一次露出一口小白牙。


    我笑著搖搖頭,“沒有。”


    為避免不必要的應酬,我於是躺在座位上假寐,可卻怎樣也睡不著,說實話最近幾年真不怎麽失眠,從前老是失眠,睡不夠,那時以為失眠這毛病還不得跟著我一輩子啊,不想歲數越大還睡得越發的好了,每天都是固定的那個時間段睡覺,第二天清早基本上同一個點兒醒,有時中午還能眯一會兒,生活習慣健康得要命。


    下了飛機,開始想辦法怎樣才能到學校,這邊又沒什麽朋友,語言也不怎麽通,下了機以後我才開始抓瞎,心裏想,本來合計過來留學迴爐再造是件十分牛逼的事兒啊,然而事實跟想像總會有距離。站在機場,看著滿機場不同膚色不同人種的各色人等,內心十分崩潰。


    這時從後麵過來一個人,輕輕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一迴頭,見是那個外國人。


    “hello


    .”他說。


    我拖著行李,“嗨。”


    “你去哪裏?”


    他問我。


    “去某大學。我叫車吧,那個大學的名字我還會。ok,沒問題。再有機場也有大巴通到市區,我感覺我來之前已經做了攻略了,可是一到現場還是立馬抓瞎。”


    “抓蝦?”歪國人大惑不解,“抓什麽蝦?這裏哪有蝦?”


    我正要跟他解釋,卻發現他眼睛裏滿是促狹,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竟然上了一個外國人的當。但這感覺本身也十分奇妙,我過去常將自己陷入糾結與焦慮,整個人活得緊張得不得了,現在好很多。原先也常苦大仇深的,感覺過世界不公,也覺得過仿佛世界末日就在自己眼前,也曾經感覺全天下的人似乎都在跟自己作對......


    這麽多年,過來了,就覺得好很多了,好多事終於學會了不再放在心上,歲月靜好存在於每一個人的期待,但可要記得喔,不是每個期待都不會落空。


    人在窮途末路,是會活得比別人辛苦,也會活得比別人更緊張。我記得那時張若雷跟我說過一句話,我們那時在一起了沒我還真有點兒記不太清。什麽場合也忘記了,好像是談到了為富不仁的問題。張若雷說,他自己不承認有什麽為富不仁,窮山惡水有時就會出刁民,人窮誌短,馬瘦毛長。張若雷當時說,窮人有時不是壞人,但壞人十有八九會是窮人。


    我不明白,張若雷進一步跟我解釋,說,這不是偏見,這也不能說完全就是窮人這個群體的問題,但是隻要讓一個人窮,實際上他是有可能什麽都幹的。


    現在有個詞兒,叫降維攻擊,異曲同工之妙。人為了錢無所不用其極,什麽下三濫的手段都可以用,而且自己不以為忤,這本來是十分可怕的社會現象,而且無法杜絕,在乎這種行為如果真正成為一種常態,人們生存的環境顯然惡劣,那麽好人將麵臨什麽?要麽變得比壞人更壞,完全失去自己的底線和準則,要麽就隻能被動挨打。


    你的善良要帶點兒鋒芒,這是現代人常提出來的論調。但怎樣才叫真鋒芒?這又是一個令人十分難堪的話題。我發現人啊,行走人生這江湖真是不易,尤其是那些善良還有點兒底線的人,他們麵對這世界時大多數時候真正的左右為難。


    你要鋒芒吧,一定會有人說你斤斤計較。


    你要藏起鋒芒,又一定會有人借勢逞兇,拿你當軟柿子捏,傷害你都不帶打草稿的。


    當你受到傷害的時候,肯定會有人跳出來讓你忍忍算了,可是忍字頭上一把刀啊,有時真心難忍,更何況有時情況又讓人忍無可忍。更何況,有時我們的容忍隻會助長別人的卑鄙與暴虐。


    其實人性怎麽說呢?有時可


    能更趨向惡多一點。比如霸淩,比如杯葛,人類從小到大要遇到許多這樣的事情,當一個人被杯葛時,其他人哪怕跟他沒什麽利害衝突出會加入其中,人心是很難看的,醜陋。


    2019年,我看到一個報道,說國外有個挺著名的行為藝術家,一個女人,於街頭進行一項什麽街頭行為藝術,還簽了一個聲明:無論遭受到任何傷害都不會追究對方的責任。


    開始人們隻是圍觀,後來便試探著接近,再後來偶爾碰碰她,摸摸她,再後來開始有人嚐試用刀子在她的皮膚上劃開一道小口子,再後來人們越來越惡,直到那個行為藝術家停止這項活動。


    想說,人心,有時真可以沒有底線的惡。弱者有時真不是用來被同情的,他們是被用來欺侮的,當你降低了自己的底線,意味著可以讓更多的人,用更小風險,更頻繁、更沒任何忌憚的傷害你。


    所以人真的要有底線。


    從前人說要有底線,人說不能輕易的降低自己的底線,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麽。現在終於懂,底線,可能是人身上的最後一層鎧甲,脫下它,你赤身裸體,任人宰割。


    我想起跟淮海離婚,我重入職場,有時以為自己委屈求全,真可以求仁得仁,後來也學會了用各種手段,開始時那些手段得逞了以後還會十分開心,直到後來麻木。為什麽呢?人生苦短,我們這些愚蠢的人類非要為些蠅頭小利互相傷害,彼此圈地為牢。


    古今將相今何在,荒冡一堆草沒了。


    萬裏長城今猶在,誰見當初秦始皇?


    然而為了當時的將相,為了長城,我們是會不擇手段。我們傷害別人,也為別人所傷害,陷入惡性循環,無日無之。


    前幾年宮鬥戲特別火,裏麵有句話,叫後宮鬥爭,無日無之,波譎雲詭。其實豈止後宮,每個人的生活又何嚐不都如此。


    宮鬥戲裏的女主常懷抱單純,後來黑化。其實這世界可能本來就是黑的,你太白,便容易成為攻擊的目標,所以要麽讓自己也變黑,要麽,讓所有人變白。後者的難度更大一些,白總是鳳毛麟角,所以更易成為攻擊目標。


    那時我就在想啊,人為什麽要變壞,人為什麽會變壞,變壞,可能隻是為了更好的生存,或者簡單的生存下去。你要理解那些為了生存下來不折手段的人,同時也要有手段保護自己免於傷害。


    人在自己的利益麵前,什麽都可以拋在腦後。你要在世上看起來牛逼的活著,就得學會先幹掉你身邊的那些傻逼。


    人生的曆程真正不容易,網上流傳楊絳先生一段話,說做人難。


    這個物欲橫流的人世間,人生一世實在是夠苦的。


    你存心做與世無爭的老實人吧,人家就用你


    、欺侮帆,


    你稍有才德品貌,人家就嫉妒你、排擠你。


    你大度退讓,人家就侵犯你、損害你。


    你要保護自己,就不得不時刻防禦。


    你要不與人爭,就得與世無求,同時還要維持實力,準備鬥爭。


    你要和別人和平共處,就先得和他們周旋,還得準備隨處吃虧。


    年輕時不懂,等到懂了,方才知道不懂的好。不懂,是因為還沒吃過那麽多生活的苦和虧,還有人倚仗,還有人可靠,還不用思慮、計算、想那麽多,也不需要為自己或者他人籌謀任何。


    懂了以後,心已千瘡百孔,人已滄海桑田。


    說了這麽多,居然跟著老外到了機場大巴,他引領我跟他坐上同一部大巴,我上去以後還想要問問司機或者同座位的人,如果坐錯了便徒勞無功。


    人生這趟行程,有去無迴,迴頭路是沒有的,有時錯了就是錯了,有時一步錯步步都錯,本來每一步都千難萬險,還要錯漏百出。


    大巴開動,外國人開始作起我的導遊來,他這人其實很好相處,中國話說得又溜,我人在異鄉,能遇到這樣的同伴還真是幸運,剛剛飛機上那段小插曲反倒不足掛齒。


    大巴沿途,有大段的田園風光,漫長而空獷的土地,兩邊稀疏的建築,好長時間也看不到一座,路上車更少,相當長時間裏冗長的公路上隻有我們一部大巴車在行駛。天色倒真的如洗,空氣也好,大自然把最美的顏色搭配得妥妥當當,眼睛放進去,便不舍得出來,甚至想這一程就這樣一直走下去,也無不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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