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條臉跑過來,跟家裏女性長輩一樣,一麵嘮叨著我不知道加小心,幹啥都不行,一邊跑去幫我找藥包紮。


    雙氧水、黃藥水、碘伏,什麽都有。刀條臉嫻熟的幫我洗傷口。


    “這個得疼。”頭頂電燈鎮流器的響聲聽起來異常的清晰,我沒縮手,疼點兒好,疼了,我會覺得自己仍舊活著。


    我自殘過,用刀在身上割一條一條口子,疼能提醒人還活著,能抵消我心裏的痛。這也是一種方法,我偶爾也能看到其他人身上的傷口,那樣的情形我便提醒自己每個人都不容易,人活著內心總經經曆一點煎熬,沒經曆煎熬的人、沒真正疼過的人,要麽確實太幸福,要麽就是麻木不仁。


    “沒事兒,來吧。”我說。


    雙氧水灑在傷口上,傷口頓時變白,起了一層白沫,像螃蟹嘴裏吐出的那些細碎的小泡泡。


    “挺深啊。”刀條臉說,她將雙氧水放下,又拿起黃藥水來,扯下一小塊紗布,將紗布浸成黃色,刀條臉將黃紗條敷在我傷口上。


    過了一會兒她又將黃紗條拿開。


    我把手指縮迴來。


    “不用了吧!用得著嗎?就一個小口子。”我說。


    “不行。”刀條臉又來夠我的手指頭。“其實應該去醫院打破傷風針。萬一還有個一呢!”


    我對她的提議嗤之以鼻。


    “不用。這樣就行了。”


    刀條臉已經從另外一個瓶子裏用鑷子夾出一塊兒暗褐色的棉球,按在我的傷口上,疼得我一咧嘴。她又拿起一小疊紗布,貼在我傷口上,然後開始包紮,我的手指迅速腫起來老高,變得粗/壯又笨拙。


    這下手指隻能上下來迴動,想彎曲都難。


    “去去去,出去吧。別在這兒給我添亂,一會兒孩子們迴來吃不上熱乎的了。”


    我被動的被她推到門口,停下,迴頭。


    “刀條臉,你說------他們三個都能迴來吧。”


    刀條臉愣了一下,麵部肌肉小幅度抽動。


    “呸呸呸,說什麽呢?全能迴來,全須全影兒的。”


    她關上廚房門,裏麵是煙火,外麵是空曠。我一個人站在偌大的客廳裏,眼睛沒有著力點,傷口處脹著跳著疼,我低頭看了一眼,還真是十指連心,這會不會是一個不太吉祥的兆頭。


    誰知道呢?


    我走到沙發麵前,坐下,望著門口,想像下一刻蕭晗,噢不,也許沒有蕭晗,三個孩子安全的迴來就行。


    三個孩子奔進來,紮著小手,撲進我懷裏。


    一陣砰然亂響,我迴過神來,看見刀條臉正跌跌撞撞的從廚房裏奔出來。我慌亂間站起來。


    “怎麽了?”我問她。


    看見她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


    “我聽見有人按門鈴。”她說。


    “是嗎?”我也朝門口跑,卻絆到沙發一角,差一點跌倒,等我起來刀條臉已經把門打開。門開了,從門外吹進來一股冷風,刀條臉明顯打了個冷戰,門外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她不甘心,跑出去,鞋都沒換。


    “梅森。”我聽見她的聲音,然而沒有人應她。


    虛驚一場。


    不過虛驚一場。


    完全是虛驚一場。


    刀條臉在門外呆立半晌,迴到室內,帶上門,她沒看我,徑直又到了廚房,這一次她沒有把廚房門關上。我知道她是怕錯過孩子們迴來的聲音。


    外麵夜色茫茫,噢不,天快亮了吧,東方露出魚肚白,一個大團圓的溫暖的結局。


    人間冰冷,我們都需要一點兒。可是我們常互相不信任,有時你哭著喊著朝一個人奔過去,誰知他手裏拿著刀子,刀刃向你。


    漸漸我們都學會了保護自己,然而跌跌撞撞在人間,誰又能真正保護好自己?


    拿著電話,高天成的號碼、阿東的、蕭晗的、唐局的。三個孩子迴來會不會有心理陰影,要不要先安排個心理醫生以便及時介入?


    人活一輩子,牛事未了馬事又來,真挺難的。為什麽人類不相親相愛,跟這個殘酷而冰冷的世界以及命運對抗呢?


    我笑笑,那是世界大同,人性都趨於完美,怎麽可能?太理想主義了。據說像我們這種人都有暴力傾向,太過理想主義的人都會極端,比如希特勒,比如滅霸。


    於生活來說,什麽叫真正的勇敢?恐怕是直視與麵對。


    人要能容得下缺憾,這不是一個圓滿的世界,如果一個人無法容納缺憾,那他每一天都將麵臨痛苦與掙紮。


    如果讓我一下子失去三個?


    我朝虛空很猙獰的笑了一下,真希望自己能看見命運是個什麽東西,可惜的是無論我遭遇多少痛徹心扉,都沒有辦法跟他真刀真槍的幹一迴。


    命運是那樣難纏的對手,沒有人能跟他正麵交鋒,連機會都沒有。


    刀條臉默默從廚房裏出來,她脖子上還掛著圍裙,她安靜的坐在我麵前。


    “太太。”她說,“要不要現在就炒菜,還是等他們進門再炒。我怕涼了,他們吃著不新鮮。”


    我說,你閉嘴。


    她便識趣的閉上了嘴巴,但手腳卻代替了她的嘴巴,一直在不安的動著。我懶得看,便起身,一圈又一圈的在屋子裏走,剛走了兩圈刀條臉就向我提出異議。建議我不要這樣一圈又一圈的晃,晃得她心忙。


    我說你手腳不停的動,我還心忙呢。


    她說那我不動了,你也別走了。這時電話響了起來,刀條臉拿起電話,小跑著遞到我麵前。


    “唐局,太太,唐局。”


    我拿過電話來。


    “唐局。”


    我說。


    不知道會是什麽消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我不知道。我盼了一晚上這個男人的電話,及到他真的來了電話,我又開始害怕-----如果是壞消息怎麽辦?


    “梅總,”對麵傳來聲音,好在聲調篤定,我仍舊屏聲靜氣。“孩子們一會兒就到家,沒有大事兒。”


    刀條臉也在我身邊正側耳傾聽,聽到這個消息,喜極而泣,我一疊聲謝謝。刀條臉早奔到自己的陣地----廚房,抽油煙機開始發出轟隆隆的響聲。


    “唐局,我派人去接,不用來迴麻煩你們.....”


    “不必,孩子們已經出發了,武警送迴,還有一個大人,蕭晗。另外,犯罪分子姓葉,已經被擊斃。”


    “姓葉?”我努力搜索記憶,後來就想到了小葉,想到了小葉的那個胞妹。原來是她。


    沒多一會兒,門鈴聲響,蕭晗打頭,三個孩子在中間,警察在後。我看著蕭晗,跟她握了一下手,兩人對視一眼,孩子們沒我想像中那般驚惶,在我的想像裏,三個孩子經曆了這樣的變故一定個個惶惶然如喪家之犬,然而他們沒有。我一顆心總算是落了地。


    兩個警察在門外,全副武裝,我趕緊往裏讓,但是對方不肯踏進門來,說孩子安全到家就好,以後注意安全,孩子們都很勇敢,而且很機智。


    我千恩萬謝,但是兩個人早已經告辭下了樓,門關上,刀條臉的飯菜已經上了桌子,孩子們臉上頗有疲態,神情卻奕奕,眼睛都瞪得滴溜圓,像黑暗裏才開始行動的小耗子。也都餓得夠嗆,刀條臉也不讓他們去洗手了,但是每人麵前半杯水。


    “先喝水,先喝水。”


    刀條臉招唿,“不然嗆風。”


    幾個孩子聽話的先喝了水,我、蕭晗、刀條臉圍著他們,我看蕭晗累壞了,衣服上全是汙漬,頭發亂成一團,臉上再不用說了,她幾時狼狽成這個樣子?


    “蕭晗,先吃點東西,一切等吃完飯再說。”


    蕭晗這才將目光從孩子們身上移開,落到我臉上,她看著我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終究沒能成言,眼淚先從眼角朝下滑,然後她身子一軟,刀條臉一聲驚唿。


    早放下手裏的餐具。全家都亂成一團,刀條臉跟我把蕭晗抬進臥室。


    “累的,嚇的。小孩子不知道輕重,她這麽大的人了,她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兒,也知道事情最壞的結果是什麽。”刀條臉概括道。


    “我們還以為她......”


    “沒辦法,她有前科。人就是這樣,要信任一個人不容易,要摧毀一個人的信任很容易。”


    “那現在怎麽辦?要不要送醫院?”我問。


    “我看不用,先觀察一下。在醫院也是這套程序,休息好,輸點葡


    萄糖。還能怎麽樣?在家裏還得養。”


    我點頭表示讚許。


    “真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我說。


    “嗨,現在考慮那些幹什麽?現在最重要就是把孩子們先安頓好,看樣子那幾個孩子沒受什麽太大的影響。今天你我什麽都不要問,估計蕭晗睡一大覺明天就好了,大人能把事情說明白。”


    “我們也能說明白。”


    我和刀條驚愕迴頭,發現三個孩子擠在門口,門隻開了一條小縫,萬歡在中間,露著小腦袋,梅森和陳念一大一小在他身後。


    “怎麽不去吃飯?”刀條臉邊問邊朝外走,我也跟了出去,反手把門帶好,蕭晗靜靜的躺在床上,我關上門。


    三個孩子圍著我和刀條臉。


    “蕭晗阿姨會有危險嗎?”


    另外一個說:“怎麽樣?蕭晗阿姨要緊嗎?”


    第三個也在說,“蕭晗阿姨可厲害了呢!如果沒有蕭晗阿姨......”


    “停!”我提高音量。“你們蕭晗阿姨沒事,你們快去吃飯,吃得飽飽好有能力照顧她、保護她。”


    三個小鬼頭這才作鳥獸散,到底是小孩子,到了飯桌上就顧不得蕭晗、劉晗了,三個人簡直風卷殘雲,沒一會兒就有盤子見了底,陳念吃得最多,居然吃了兩碗半米飯,梅森跟萬歡也吃到溝滿壕平,看他們三個比著吃的架式,我直耽心他們會吃得存了食,所以飯罷也沒著急讓三個小家夥去休息。


    梅森著緊他的那些玩具,陳念著緊自己的功課,先去看了自己的書包,隻有萬歡一個人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來,長久凝視窗外。


    我走過去,思量著在這樣的時候如果問問他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麽是否合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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