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抬頭看了他一眼,他似沒有感受到我的目光,依舊目不斜視,那一雙眼,深不見底。


    我離得最近,車子先把我送迴家。臨下車時高天成瞅了我一眼,我跟他們一一道別,說再見。


    不想這時高天成竟然也下車來,說:“我送你進去吧,天色不早了。”


    這人禮數如此周到,我自然微笑著拒絕,說:“不必了,這是我家。小區安保尚算可以。”


    他也不說話,隻默然朝裏走,走到門口那大門居然洞開。


    這小區刷臉,他的臉走在我之前。


    “我也住這小區。”


    他迴過頭來輕聲說。


    “原來竟然是鄰居!”


    我心裏說,默默朝裏走。難怪蕭晗說他在本城物業也不少。


    “高先生幾時買下這裏?”


    我問得有點兒冒昧。


    他倒並不介意。


    “開盤就買了,跟你先生同一期業主。”


    我再抬起頭來,暗罵蕭晗,竟然把我所有的情況和盤托出,我們隻不過想跟他談生意而已,幹嘛把我隱私也曝光人前。


    我有些懊惱,若非黑夜,他一定清晰可見我臉通紅。


    這一分神,腳下不提防一個踉蹌,幸而他及時迴身扶住了我。


    他身上一股淡淡的說不上什麽味道,老周身老一股檀香味兒,他說不然自己那出身,怕時不常身上會冒出屍臭來,張若雷有時用些古龍水,大多數時候倒是一股汗味兒,尤其兩人赤裸在一起時,想到這兒,我又不期然歎出一口氣來。隻低頭徑往家裏快步疾走。


    他一直跟我到門口。


    到門口我停住,迴身向他:“高先生,謝謝你!不知您住在哪一棟,找一天我登門拜訪。”


    “你家鄰居。”


    “領居?是,我是說......”


    “你家樓上。”


    “樓上?”


    他點頭稱是。


    這也太巧了,還真是無巧不成書。


    這房一梯一戶,他竟就在我家樓上?而且跟張若雷是同期業主?


    “我迴國時候不多,數次緣慳一麵,聽說他是這城裏青年才俊,幾次出手都幹得漂亮,隻可惜現在沒有辦法領教。”


    他按了電梯,神情怡然。


    “不過你們結婚時,我恰巧在國內。但可惜,那時還沒機會結識你們。”


    我臉一紅,話說到這份兒上,那他是也一定知道我和張若雷目前的狀況嘍?


    我一低頭,邁步進入電梯,好在洋房沒有高樓層,我先到,兩人在電梯裏分手作別。


    當晚幾個女人開了電話視像會議,其實不過用微信進行了視頻而已。


    萬茜問,說蕭晗你現在說吧,那部車叫什麽車?


    蕭晗說她眼皮子淺。


    萬茜說,那高天成成婚了沒?


    蕭晗答,說你得問他結了幾次婚


    ,世界各地統共有多少個家。


    萬茜不無失望,說一見就是好貨色。


    又質疑蕭晗,說這人別像那新加坡富商似的,又是你們的傀儡或者煙霧彈。


    蕭晗說我可沒那通天的本事,那新加坡富商完全是張若雷一手炮製出來的。


    她提到張若雷,我便沉默,本想問的事兒也暫且擱下,隻留她們在電話裏聒躁,我則關了視頻自己去洗漱。


    在浴室裏,水流淌過我的身體,裏麵的沐浴露是我在自己家裏用慣的牌子,一應雜物,該都出自張若雷婚前的手筆,他記得我一切喜好,他拚盡全力曾護我周全,他心裏懷著莫名的難以自我排解的仇恨,若非如此,我和他的結局也不會像今天這樣。


    我有些遺憾。


    我總是感覺到遺憾。


    這真讓人遺憾。


    我抱著肩膀,蹲下,花酒溫暖的水沿花酒縫隙紛紛落下,在我身邊濺起一陣陣水霧,頭發濕轆轆的。人生多有意思,我原無隻想跟淮平有片瓦可遮頭。


    水聲掩蓋住了我一聲接一聲綿延不止的歎息。


    黑的夜,寂靜而空曠的夜,人會發瘋一般迴憶往事,念起故人。所有細節、傷心、迴顧、遺憾齊齊鑽出來,跟你對峙。那時你會發現,其實你是個手無寸鐵的對手,對這一切都沒力氣、更乏勇氣去招架。


    洗過了澡,裹上睡衣,端一杯酒,在那裏沒喝的酒,隻適合獨自一個人在家裏獨酌。不,有時,我並不覺是獨自一個人,我坐在沙發上,張若雷就坐我旁邊,他用一條手臂攬住我的肩膀,我們正閑話家常,或者看電視裏浮誇而熱鬧的娛樂節目;我坐在餐桌上,他也跟著我一樣低頭吃飯,抬起頭來看我的眼神,滿溢溫柔;我上了床,他就在我身邊,赤裸整副身體,跟夜一樣溫柔而不由分說覆蓋上我的身體。


    夜色在我和他之間流淌。


    分外妖嬈。


    我坐在那兒,看著他一點一點冰消瓦解。


    偌大屋子裏,我一人獨酌。


    沒幾天市裏召開會議,我以為有多好的解決方案,不想動員會過後就建議我們要展開積極的自救,市裏會盡量扶持,比如幫助我們爭取一些免稅政策什麽的。


    我不禁在心裏頭罵娘:業務都開展不了,員工過半放假,工資都快開不出來了,現在還在跟我們談稅收?


    索性我原本也並未對此報有多大的期望,這讓我在會上心態、情緒都表現良好,還有領導說我有大將之風,一看就是胸有成竹,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我又得罪不起,隻能硬著頭皮微笑,再看與會那些所謂的本埠企業家們,各各笑得更是居心叵測,更有人當場就提出來要低價收購。


    市裏馬上就有領導出來附議,說這也不失為是一個解燃眉之


    急的好辦法。


    我心裏又開始罵娘,想,屁好辦法,無外看我一個女人,沒屁本事好欺負罷了,都想在這種時候占點兒便宜。誰不知道那塊地皮是我們自己的,光是地皮就值銀子了,什麽低價收購,不過是一種折中的策略罷了,等到成事再宣告個破產或者扯個什麽犢子,整塊遮羞布,那塊地就可以堂而皇之的作商業開發用途。


    領導和那些對我虎視耽耽的人們說要容我考慮考慮,我心不在焉點頭應允。據說下一次會議的時間已經定了,這不是逼宮是什麽?


    如果張若雷在的話?他們還是這副嘴臉?他們還敢這樣囂張?張若雷能容他們這麽對付我一個弱質女流?對付他的女人?


    可惜,張若雷現在不在。


    我覺日子渾渾噩噩,出門口,忘記自己是開車來的,漫無目的地街上走。偏巧下雨,細雨如絲,很快淋得我一身透。街上行人匆匆,隻我一個安步當車,攔了幾部車,都有客,我又不曉得坐哪部公交能到公司或者到家,於是隻好繼續在街頭遊蕩,我覺自己像個孤魂野鬼,人世間的萬丈紅塵都不是給我準備的,給我準備的都是千年玄冰。


    迎麵過來一個人,我抓住對方,問,你認識一個叫張若雷的男人麽?你知不知道他在哪裏?


    那人用異樣眼神看我,我知道他一定認為我瘋掉了,或者被那個叫做張若雷的男人拋棄了,受了嚴重的刺激。


    他莫名其妙的甩開我。雨打濕了我的頭發,有一綹耷在腮邊,雨水沿那綹頭發一直流下來,模糊了我的視線。


    迎麵又過來另外一個人,是個女人,年齡職業不詳,我走上前去抓住她,問她認識不認識一個叫做張若雷的男人,我想麻煩她告訴他我愛他,我在等他迴來。


    女人比男人的止光厚道不少,她不無同情的望著我,告訴我如果見到他就讓他迴家,一定會轉告他,我愛他。


    她還問我,說你叫什麽名字?


    我說:“梅子。”


    “梅子愛張若雷。”


    我一字一字吐給她,她點點頭,雨打濕了她的眼睛,她展開鴿子一般的雙臂拚命抱住我,幾乎把我勒得窒息。


    再往前走,迎麵還有人,我捉住任何一個人,我都想告訴他,我,梅子,終於愛上了一個男人。但是他沒了,走了,我想問他還愛不愛我,我想問他當初許給我的所有承諾還算不算數,是不是真的?我決定跟他走了,這兒的所有一切都留在這兒,還給這兒,我不在乎,我隻想跟他在一起,別的什麽都不重要。


    什麽條件?


    我問那人,我說:“什麽條件,你可以重新迴到我身邊?”


    我蹲在雨裏,雨水打濕了我的心,我那心像剛遊過長江黃河,濕轆轆沒有太陽能把


    它烘幹。


    蕭晗在這種時候出現,她開那部拉風的紅色寶馬跑車,搖下車窗,大聲朝我喊,“梅子!上車!”


    我看著她,瞅著她嗬嗬傻笑,我說我不上,我隻上一個男人的車,我等他來接我。


    蕭晗一臉無奈加慍怒。


    “快上車,梅子,你都澆了多長時間了,身上都往下淌水了。”


    “老子不在乎!”


    我一揚胳膊。他走了以後,我才知道我有多在乎他,他走了以後,我還有什麽?為什麽都要離開我?


    真的是冷冷的雨在我臉上胡亂的拍,我從來沒有那樣想過一個男人。我以為有欲、有念、有情,我終於厘清自己的心對他有愛,可......


    這真讓人痛苦,往事雜陳,我們是真的迴不去了嗎?


    他愛我嗎?


    跟他的仇恨比起來,他更愛我還是更愛自己的仇恨?


    是否他自己都無法厘清對我的感情,於是決然選擇遠走高飛?


    這人!


    這人啊!


    愛他幹什麽?


    我恨我自己。


    什麽是愛?


    屁!


    沒有愛。


    他根本也不愛我。如果愛我他怎麽會不告而別?他隻關注他自己的喜怒哀樂,我是他妻子。


    我還是他的妻子嗎?


    我不知道。


    蕭晗已經下了車,她拖住我,我跟他在雨裏叫勁,我讓她滾,不用在我麵前假慈悲。她一手擋雨,一手拖我,說你這樣有什麽用?於事無補。


    我扯著嗓子嘶號:你為什麽要讓我知道那些真相!他走了就是走了,告訴我那些有什麽用?你告訴我那些,我的日子怎麽過?


    蕭晗朝我猙獰的冷笑:告訴你,就是要讓你無日無之不飽受折磨,沒一天安生。我究竟哪裏不如你?他要你不要我?他睡我的時候,高潮的時候,閉著眼睛,喊的是他媽你的名字!


    我看著她,雨打濕了我和她的眼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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