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上前去,想看清楚黑暗中兩個人的麵孔,男人一定是張若雷,但那女人呢?我朝她走過去,隻聽得見她的喘息聲,像風箱一樣唿唿在屋子裏拉著。我朝她一步一步走過去,她的臉深深陷進床墊和枕頭裏,這時張若雷偏過頭瞅見了我,他看看我,又看看自己身下的女人,一臉茫然。


    我心咚咚擂鼓一樣跳,感覺下一秒就接近真相,然後一大片黑暗朝我迎麵撲來,像一張巨大的鬥篷,我本能的一躲,坐起來,唿唿坐在床頭喘氣。


    “怎麽了?”


    張若雷又被我驚醒。


    “又做噩夢了?”


    他遞過來水杯,我喝了一口,額頭上全都是汗。


    “沒事兒,”


    我在心裏暗暗咒罵,做個夢都能做成電視連續劇,真是見了鬼了,最近可能真的是事兒太多、太累了。我不想說出自己那個夢境,怕他因此而自鳴得意我如此在乎他或者被他怪我大驚小怪,或者就像淮海那樣,心裏拿我當神經質。


    哪一種結果都不是我想要的。


    張若雷摟住我,我順從偎進他懷抱,兩個人都不知要說什麽,就那樣靜靜相依,但我腦海裏不停變換剛才夢裏的情景,那個女人、我、還有張若雷驚慌失措、茫然而懵懂的神情。


    我真想看清楚那個女人的臉,她到底是誰?哪怕是在夢中,我也不想被她擄走自己的男人。


    連日來沒睡好,精神異常憔悴,颶風入股一事也已經十拿九穩,隻等那天專門開個新聞發布會,行政和相關部門正在緊鑼密鼓的操持,這件事兒張若雷沒讓我碰,說是讓我安心準備當新娘,不打算讓我太過勞累,淮海成了他左膀右臂,兩人常關在辦公室裏就一個細節商討到很晚。


    我常於暗中仔細觀察,想從這對男人身上或臉上捕捉到耐人尋味的蛛絲馬跡,或像獵犬一樣嗅到危險或有關獵物的半點氣息。


    然而兩人似乎都是天生的隱藏高手,一切如常。


    這讓我十分沮喪。同時懷疑自己是否又犯了許多女人常犯的錯---多疑。


    疑心生暗鬼,沒有鬼也能在心裏想像出鬼來。而被自己想像出來的鬼折磨往往更加可怕,因為它從來不具體也不真實存在,但它卻可以像真實存在的東西那樣把你折磨到形容枯槁。


    有一天兩人加班,我進去坐了一會兒,他們就一個細節爭論得麵紅耳赤,我見淮海顯然是在壓抑自己,他不太敢在這個出獄之後賞了自己一個金飯碗的人麵前太過造次,但又想固執己見,淮海很努力的想說服張若雷,可他不知道張若雷是那種不到黃河不死心、不撞南牆不迴頭的人。比他還要固執。


    張若雷想幹成的事兒,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能成功阻攔。


    我覺得淮海如果


    想長久留在張若雷身邊,還應該對他多加了解。


    為了緩解緊張的氣氛,我提議給他們訂晚飯,但兩個人都並未熱烈的響應,張若雷還勸我早點兒迴家,看起來今天工作的進展不是太過順利,他們很有可能會熬過個通宵。


    我抬起頭來看看他,這幾天他累壞了,白襯衫不再挺括,鬆鬆垮垮吊在肩膀上,一隻袖子被高高挽起,露出他粗壯的前臂,而另外一隻鈕扣已經打開,鬆散圍住他手腕,他兩眼布滿血絲,中午的殘羹冷飯沒被吃完,孤獨的立在一邊。


    我走過去,幫他把辦公桌作了簡單的整理,他攔下我,說一會兒讓別人來收拾好了。


    我笑著瞅了後者一眼,說哪裏還有別人?除了設計部有幾個人在加班之外,其餘所有人都已經下班了。


    他鬆開手,我走出門去,在保潔間找來一個黑色垃圾袋,又迴去把那些吃剩下的盒飯和滿滿一煙灰缸的煙蒂倒進去,細屑的煙灰在垃圾袋裏短暫升騰,一股嗆鼻的尼古丁味道迅速被黑色塑料包裹,我捏緊袋口,皺了皺鼻子。


    “少抽點兒煙。”


    囑咐了一句,再進來時,兩人神色都緩和不少。我立在一旁,感覺實在無所適從,於是提前告辭。


    “有人送你嗎?”


    他問我。


    “我叫了車。”


    “到了給我電話,注意安全。”


    我迴過身,朝他投過去飽含深情的一瞥。他忙成這個樣子還記掛這些細節,這在以往我的婚姻中是我不曾享受過的待遇。


    我走過去,他迎上來,抱住我,並不避諱淮海,在我臉頰上親了一口。


    “你也是,早點兒結束,工作忙不完的,還有明天。”


    他點點頭,送我出門。


    “記得吃晚飯。”


    “放心吧。”


    他的大手貼在我後腰上,腰際迅速傳過來他手掌的溫度。我想起有一次我因為到了生理周期而感覺得肚子疼,他以兩掌迅速摩熱,然後放在我小腹上,後來又用同樣的方法放在我後腰上。


    出門時,才知道外麵已近初冬,一枚上弦月孤獨的懸在空中,用手機軟件叫來的出租車早候在大門口,我下意識裹緊大衣以對抗北方初來的寒潮,腳下也不禁緊走幾步,確認了對方的車牌,這才拉開門上了車。


    公司位於這城市近郊,原先這是一大片荒地,寂無人煙,張福生頗有遠見,事業初起幾乎掏空自己所有的身家跟當時的主管這裏的鎮政府低價買下這塊地,蓋起大片廠區,最開始還沒有如此豪華的辦公大樓。廠區起來以後,這周圍也逐漸有了人氣。尤其最近幾年,城市不斷向外擴張,這裏早經已從乏人問津的城邊子,變成了城市新貴。反原先那些所謂的市中心、金融腹地逐步淪為老城區,


    看起來略有頹敗蕭條之勢。


    車行至半程,我忽然間改變了主意。


    “能改變路線嗎?”


    我問。


    我知道這種叫車軟件叫的車,一般需按既定路線下,車程計費也按照人家的既定路線計費。


    “能,您稍等。”


    說著司機將車平穩駛入慢車道,手動操作軟件,然後轉頭問我,小姐,您要去哪兒。


    我恍然大悟,趕緊告知具體地點。我知道張若雷喜歡吃那裏的鮁魚餡餃子,還有一種菌菇湯,味道也不錯。我打電話預訂,以便到那兒就可以啟程給他們送過去,因為是熟客,所以沒怎麽多費唇舌。


    到飯店時我剛一進大廳,大堂經理早笑盈盈迎出來,手裏還拎了全套我要的飯菜,另外又告訴我以備不時之需,所以幫我多給我加了一副餐具。


    我微笑著接過來,當然不忘讚她體貼,付過錢以後,轉身出了門,想像張若雷見我去而複返,手裏又拎著美食,臉上心裏都一定美得可以。


    不知怎樣,竟不覺得初冬的風有多硬。汽車原路返迴,我問司機可否在這裏再等我一會兒,他沒同意,說這個季節,這個時間正是活兒好的時候,我也不勉強,上了樓,見設計部一個工程師正帶幾個徒弟在那談一條線的走向。


    繞過設計部的開敞辦公區,再往前走一點兒就到了張若雷的辦公室,我腳步加快,真想盡快看到他見到我時臉上驚喜而意外的表情。


    可幾乎隨即我腳步就慢了下來。


    怎麽?他辦公室裏的燈居然是關著的?


    我將信將疑,迴頭想抓個人來問,但又覺不妥,至少是太傷我顏麵了。


    隻好走下去,那邊所有人都下了班,總經理辦公室再往裏延伸就是董事長辦公室,對麵是財務部,幾個核心和需要常溝通的部門都在這一層,財務部旁邊是老白的辦公室。


    很顯然,這幾個辦公室現在都空無一人,而董事長辦公室也因為張福生身體一直有恙而常年累月關閉,每天隻保潔進去例行打掃而已。


    所以那一片現在看起來都像一個巨大的黑洞。


    我還是走了過去,推開他的門,他門沒鎖,開了燈,見裏麵果然空無一人。


    他們去哪兒了呢?


    我正狐疑間,設計部一個小姑娘不知何時跟了過來。


    “梅總。”


    我被嚇了一跳,但馬上恢複鎮定。


    “張總出去了,淮經理先走的,後來張總也走了,走前沒有交代去了哪裏。”


    “噢。他們不是一起出去的?”


    “不是。您走沒多久淮經理也走了。張總是最後一個走的。”


    “噢。”


    我茫然間迴答,心往下一沉。又看看手裏的東西,真是尷尬,我最怕跟誰表錯情。不想,又表錯情了。


    “好,你去忙吧,我知道了。”


    對方關門退出,這室內仍舊彌漫一股濃重香煙的味道,他應該沒有走多遠,但這城市這麽大,我也不是獵犬,如果不問,他不告訴我,真想知道他此刻正哪在裏忙些什麽還真是不可能。


    為什麽不直接問他呢?


    但臨走前他刻意跟我說,興許加班加個通宵。在此之前有幾個晚上也是這樣,所以我也沒太在意。我把餃子放到他辦公桌上,凝神思考,這種時候女人腦袋裏估計都不大會有太樂觀的念頭。


    比如我,我就突然之間想起,跟淮海在一起時,我們感情後來很淡,感情淡的開始就是從他頻繁出差和加班開始的。


    對於我來說,這絕對不是一個好苗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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