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張若雷沒走,蘇家和張家都來了很多電話,蘇白屍骨未寒,蘇母堅持自己的女兒死得蹊蹺。刑偵大隊辦案效率奇高,很快調了園區監控,這才發現,當晚小區監控係統竟然被黑,物業雖然知道這一情況,鑒於怕惹麻煩,雖上報,但是被物業經理壓了下來,二隊的人去調監控他們才不得不實話實說。


    這口供於我相當不利,張若雷當晚就接到消息,但沒告訴我。另一邊廂,警察問我是否要追究蘇母的責任,畢竟是她先動手,還造成了一定的後果。


    我不知該怎麽辦,我憐蘇家有女新喪,喜事變成了喪事,本來就夠讓人鬧心的,更何況再不濟蘇白跟我是同窗,哪怕上學的時候關係再不好,多少還有些情誼在裏麵的,更何況,她是一屍兩命。


    那晚後半夜,我醒來,見張若雷躺在旁邊的陪護床上,合衣而眠,睡相安詳,電話調了靜音,但還是能看見,不時有信息進來,他並不在意。雖說睡了,我一翻身,他也就醒了,一骨碌起身,問我怎麽樣了?還有血嗎?疼嗎?喝水嗎?


    我輕輕笑,一連串這麽多問題,真不曉得要先答哪一個才好。


    從小葉,到蘇白,到我,到他外麵的那些花花柳柳,到在他母親那兒的張若雷,有時我真不知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


    興許,他真有人格分裂,像《24個比利》,他是多少個張若雷呢。


    我瞅著他笑,笑得他愈發的丈二和尚,到我床邊,坐下,伸出手把我的手圈在他手掌裏,嘴唇貼住我手背。


    “笑什麽?”


    他問。


    我搖搖頭。


    “疼嗎?”


    我又搖搖頭。


    “渴嗎?”


    我點點頭。他站起來,拿起杯子,出去,隔了沒一會兒,迴來,在杯子裏又倒入一些常溫的礦泉水,這才端給我。


    如果此時從門口望進來,會否有人覺得我們就是一對恩愛夫妻?我想坐起,又覺得身體不適、不允許,一皺眉,張若雷把杯子放迴到床頭櫃上,讓我稍等,他翻啊翻,一會兒從裏麵翻出一支吸管來,插進杯子裏,他端著杯子坐下,把吸管的一端放進我嘴巴裏。


    他竟這般體貼,不禁讓我感歎,真想由請時光慢些走,最好就此定格,將這刹那變成永遠。


    還是累,張若雷陪我說了會兒話,再隔一會兒我又歪過頭,昏昏欲睡。一覺到天亮,走廊裏開始有人聲,再隔一會兒就會有人來查房,他早先我一步起來,洗漱都完事兒了,還幫我打來熱水,他這麽體貼,想得這麽周到,我原本一直以為他就是個二等殘疾,什麽都要人侍候,沒想到照顧人也這般周全。


    叫人怎能不心生歡喜?


    可叫人忍俊不禁心生歡喜的人,又不是人人都有那個福氣消受得起。


    住了三天出了院,這期間他常來,不來的時候就交待秘書來照顧我,我說我都沒什麽事兒了,不然請護工好了。


    可他堅決不同意,說護工能信得過?粗手粗腳不說,還不負責任,你這算是坐小月子,不能馬虎。


    他連坐小月子都知道,我嘲笑他,嘲笑完了就問他,之所以知道得這麽多,是不是侍候過不少女人的小月子啊?


    他並不答腔,這時候他總喜歡避重就輕或者轉移話題。


    出院以後張若雷沒讓我去上班,第七天頭上,老蘇家直接有人來找我,說要跟我商量和解的事兒。


    可是和解?和解什麽?我這才知道蘇母打我一事張若雷已經報案,警方也已立案。我一時躊躇,竟不知如何是好,這事兒是張若雷在暗中幫我辦的,我總歸要問問他的意見。


    我沒打電話,晚上,他如約而至,還買了好多東西,說要幫我熬粥,我說你別給我熬什麽粥了。


    他一邊往下放東西一邊問我,怎麽了?


    我說你這麽待我,我怕我將來離不開你。


    “正中下懷。”


    他笑著。


    廚房響起水聲,他擼起袖子實操起來,我披了衣,趿著拖鞋倚門邊看他。張若雷推我,說讓我進去床上等著,不然怕落下毛病。


    “哪有那麽金貴?”


    我說。然則,心裏卻是暖的。


    女人就是這一點,給一點兒好就受不了,就跟人掏心掏肺、生死相許。還就最受不了這些細枝末節。


    “今天蘇家的人來找我。”


    他正清洗海鮮,說給我煮什麽瑤柱粥。


    “來找我和解。”


    我又說。


    張若雷從袋子裏掏出幾棵青菜,放在水龍下洗,洗完了又開始切,切得極碎,瑤柱也被他切得極碎。叮叮當當的,蠻像那麽迴事兒,我讚他看不出來,刀工極好。


    他說自己一個人在國外時,常自己動手做飯,隻迴國以後不做了,說我有口服了,他這怎麽著也算是迴國以後的刀藝首秀。


    我見他有意迴避,心想他是不願意讓我跟對方和解。他這態度倒是讓我始料未及,再怎麽著,他也是法律意義上的蘇家的姑爺,而且,我總覺我們這樣不太好,畢竟蘇白剛走了沒多久,而且她肚子裏的,又何嚐不是他的骨肉?


    我不知何以張若雷對她冷漠至此。


    不愛,難道真能輕易上床?我不知道。一想起這樣的事兒心裏就感覺到煩,隻好強迫自己不去想,何必自己給自己添堵呢?


    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從前總恨不得把後世百年的事兒都想一遍,都安排好了才覺得方能放得下心來。可人間事、人間人,總在變,是動態的,而不是靜態的。拿我來說,從前最讓我耿耿於懷的就是房子,一來免我和淮平漂泊,二來將來淮平真要成家也省得他自己奮鬥得那麽辛苦。可是現在我卻連淮平在哪裏都不清楚。


    少頃,粥好了,張若雷還炒了份小炒,狀甚可愛,真稱得上色香味俱佳。我心裏頭歎,這樣的男人真合該萬花叢中過,有錢、又不難看、會做飯、體貼,女人不生撲才怪。


    粥味道不錯,就是淡了點兒,我想再放些鹽,他不讓,說這時候不宜吃太過鹹的東西。我瞅他,他哪兒知道這麽些女人家的事兒?


    張若雷說我都多大歲數了,這些還不知道?再說了,就算我不知道的東西,不還有度娘?


    他把手機拿出來,解鎖,劃了兩下,我見最近的一條曆史記錄是百度搜索:流產後女人該喝什麽樣的粥。


    我笑出來,直唿“受寵若驚。”


    他低頭喝了口粥:“是我對不起你。”


    我抬起頭來看他:“什麽事對不起我?”


    “該做點兒措施的,不然你不至於遭這個罪。”


    我想問:“他沒了,是不正合你意?”


    想想這話太大煞風景,當下隻默默喝粥,什麽也沒說。


    飯畢,我又挑起蘇家的話題,我跟他說:“蘇白新喪,蘇家就這麽一根獨苗,蘇母的傷心可想而知,不管怎麽說,我是對不起她女兒,這點兒罪就當是我還了他們家吧。”


    我說我想跟他們家和解。


    張若雷一臉不置可否,我看他這般麵無表情,心想這是我又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張若雷,運籌帷幄,心思深沉,可你永不知他到底在籌謀些什麽。


    電視裏新劇集正酣,我和張若雷卻都沒有追劇的習慣,他轉了體育頻道,我倒是看不懂,不過也不怎麽看電視,所以從來不跟他搶台。而且我們這樣安靜坐著看電視的時候也少。


    隔了一會兒,我見他還是沉默,就又舊事重提,說:“我想跟蘇家和解。”


    張若雷還是不作聲,眼睛直盯著電視不錯眼珠的看,像裏麵演著的東西多吸引他似的。


    我推了他一下:“你倒說句話呀。”


    他長長吸進一口氣,伸出一隻胳膊來搭在我肩膀上:“除非他們撤案,蘇白的死,跟你有什麽關係?純屬胡攪蠻纏。”


    原來他是這個用意,我當下釋然。


    “誰知道?”我笑。“興許我愛你太深,不能自拔,還是個心理變態,有多重人格,或者夢遊殺人呢,都說不一定。”


    張若堵車低頭瞄了我一眼。


    “一天嘴沒深沒淺,什麽都敢說。”


    他放下遙控器,把我一支手抓在手心裏。


    “蘇白死在迴去的路上,大馬路中間。我看了監控,來你這兒你記得有個路口吧,三叉口,那兒老出車禍,有個司機的視線盲區,夜裏有的車就沒控製車速,有人傳,說恰好有隻貓站在路中間,監控上也確實有個黑點兒,蘇白可能按喇叭、打遠光,那隻貓都沒走,也不知怎麽迴事兒,也許這就是命。蘇白下車查看,走到近前那貓都沒動,蘇白喜歡貓貓狗狗的你知道,她蹲下要抱那隻貓,剛抱在手裏,從旁邊拐出一輛車來,司機都已經認了。蘇家也看了錄像,蘇父比較理性,他知道此事與你無關,是蘇母執意要告你,本來也是循例,卻沒想到調當晚這小區的監控,物業才告知,當晚監控被人為的黑了係統。蘇母一聽,更炸毛了。”


    張若雷摟著我,說“事兒也是巧,也真是,哪兒有巧到這個份兒上的?但即便如此,其實她也沒有法子告你,我隻是不想讓她沒完沒了的盯上你糾纏你。你現在身子這樣,好好養著,我是怕她像上次一樣,再傷害你一次。蘇白的死,其實真的跟你沒關係。”


    我抬起頭來,眼睛直白的看進張若雷的瞳孔,一字一頓:“張若雷,你怎麽如此篤定蘇白的死與我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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