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想要恢複原貌嗎?可生活多需要坦誠啊!我們有時選擇不坦誠是怕失去對方,可欺騙才是一段關係的最大殺手。當我們選擇欺騙的時候,有時並非單純不想失去對方,而是不願意麵對那個真實的自己,還想把自己塑造成原先在對方眼睛和心裏的樣子罷了。


    欺騙本身就是自私的行為。這沒什麽好說的。


    我不想騙他。我這一生,親人和朋友都寥寥,哪怕因此而失去,我也不想因為欺騙而得到。那對於現在的我來說,並無實在意義。更何況,這大半夜的,我真想要把它恢複原貌恐怕也不可能,除非我家裏也有個什麽海螺姑娘。


    “看什麽呢?”


    我嚇一跳。迴頭,張若雷正巧笑倩兮的看著我。


    “噓!”


    我站起來,走到他身邊去。


    “你沒喝醉啊?”


    張若雷神情頗為得意。


    “我不會讓他把我灌醉的。”


    我一想,也是。


    我在門邊把他推出去,掩上淮平的門。


    “想不想把那抽屜複原?”


    我們坐到沙發上,我擔心淮平會醒,有點兒坐立不安。


    張若雷一把環抱住我的腰。


    “幹嘛?你?”


    他拿臉噌我的臉。


    “你這樣真刺激,整得咱倆像偷情一樣。”


    我真哭笑不得。但是我喜歡這種哭笑不得,大多時人要戴著個麵具應對這世界,把那層麵具扒下來可以真實的相對著實不易。有人說人來來去去不過戲一場,都是上了妝的,可要是真演一輩子,不但累還可憐。究竟人是戲中人?還是自己呢?


    “別讓孩子聽見。”


    我指指門,恍然有老夫老妻之感,如果我的生活真能活得簡單若此該有多好。不過有那麽一瞬間,也應該感謝老天爺眷顧了。


    “你猜,在他那兒,我過沒過關?”他看著我,眼神熱切。我不想他認真到這種地步,他是富二代呀,什麽時候在乎過外人的看法。他退婚那會兒,全城熱議甚至不惜在商場上樹敵他都.......


    不過這可真讓我受用。他對我像是認真的。我看著他,他嘴裏淡淡的酒氣。確切的說,渾身都散發酒和汗蒸騰在一起發酵的味道,我用手扇鼻子,說你都臭了。


    “臭男人嘛!”


    他總能讓我笑,戀愛嘛,這應該是濃度最高的時候。這火候其實不太好掌握,像什麽氫氣遇氧燃燒什麽的,濃度再高一點兒可能會爆炸,把兩個人都炸得屍骨無存。太低,又會讓人覺得索然無味。


    恰到好處,是人生多難得的局麵。


    張若雷磨噌著說要跟我睡。那屋子裏住著淮平,我心理上過不去那個坎,他像討糖吃而不果的孩子一樣,眼神楚楚可憐。男神走下神壇變成有七情六欲的庸常男子,不高冷了,煙火了。不玩世不恭了,正經了。


    我抬起一腳,踹他屁股上,他迴身看我的眼神又瞬間哀怨。


    我不知,這畫麵一生,或至我死,能有多少楨。


    張若雷某天會像淮海嗎?


    淮海愛過我嗎?


    瞧我,一天總是情情愛愛的跳不出來。


    我案頭有本書:《使女的故事》。裏麵一個大主教說,對於女人來說,一加一加一再加一不等於四。


    使女問他那等於幾?


    他說,就等於一加一加一再加一。


    我思考很久,有時走路都在考慮這個問題。怎麽會呢?沒女人會那樣蠢。但後來我漸漸明白,有時候女人就是那樣蠢。男人跟女人調情多為性,女人卻以為男人是為情。愛情裏女人都像飛蛾,男人對她的暗示和曖昧都是燈、是火,都足以讓她不顧一切。有時她明知有危險、不確定,還是要以身犯險。


    碰不到對的那個人,步步為營是錯,輕易相信也是錯。求天長地久是錯,求暫時擁有還是錯。可究竟怎樣的人才是對的那個人呢?到底有多少人這輩子能夠遇到對的那個人呢?


    我想愛情之所以難能可貴不過就是因為物以稀為貴罷了,如果每對婚姻、每對戀人都因愛而起,愛情都可以海枯石爛、亙古不變,這世界就太過完滿。而遍地都是觸手可得的真正愛情,可能到那時,愛情也就不能讓人欲生欲死,耿耿於懷了。


    所以女人們遇不到愛情真是太尋常不過,有什麽好唿天搶地?


    折騰半宿,有點兒累了,真想睡,卻怎樣也睡不著了。翻開書,看到《使女的故事》裏,女主人公對大主教差點暗生情愫,卻在此時得知自己的上一任使女竟然因此而丟了性命。她以為自己跟別的女人有所不同,是特別也是唯一,至少是在某一個時間段裏,或者在對方的眼晴裏。


    卻不想,同為祭品。


    看到這兒,我不想再往下看了。我總是喜歡在這種時候對號入座,張若雷對我是不是也這樣?我是否跟那使女一樣?我閉上眼睛,慢慢咀嚼迴憶,那些零碎的片斷,閃現、疊加,我試圖從中找出他對我跟別人不一樣的活證,又試圖找出他對我其實跟對別的女人並無二致的證明來。


    這是一件自討苦事的差事,我在安靜的黑暗裏勸說自己不要自尋煩惱,但收效甚微。我翻了個身,歎口氣,門卻輕輕的開了,以為是那個沒得逞的張若雷,不想,卻是淮平。


    淮平問我:“媽媽,睡了嗎?”


    我坐起來,表麵上雖不動聲色,但內裏卻驚訝於他居然也是清醒的,他不是跟張若雷一樣,醉了嗎?


    男人!


    他們才都是演戲的高手好不好?


    我擰開床頭燈,他已經把我的臥室門關上。我往裏挪了挪,把被張開,說“來,兒子。”


    淮平羞赦的搖搖頭,坐在床頭一張凳子上。


    “沒醉嗎?”


    他又笑笑。


    “還好。”


    我笑著看他,等他下文。但是他卻沉默,也許他在蘊釀,也許他在一點兒一點兒尋找話的源頭,從哪兒開始說起才好呢?


    “對了。”


    我一拍額頭。


    “我把你書桌抽屜撬開了。”


    他又一笑,說我看到了。


    我琢磨著他是要說我和張若雷,或者來跟我交代一下那些信,但是我知道那些信他根本沒拆。


    “媽媽,忘了那些信吧。”


    燈光下,他眼神熠熠生輝:“你有新的開始,我盼了好多年。”


    我心頭一酸,竟一時無措。不知要答他些什麽。要答謝謝嗎?


    “還有......”


    他亦哽咽。


    “忘了淮海和蕭晗。”


    我深深吸一口氣,點點頭。


    “媽媽,”


    他握上我手,眼睛一串串掉下來。我抱住他的頭,“兒子。”


    “媽媽。”


    他像小時候那樣,不停用頭輕輕噌著我的肩。


    “媽媽,”


    淮平抬起淚眼。


    “忘了我們。”


    我一遍又一遍抹平他的發際:“傻孩子,什麽我們?媽媽可以忘了任何人,就是......”


    我手突然間停住,像猛然間警醒,我皺起眉。


    “淮平,你,什麽意思?”


    張若雷卻在此時推門進來。我有些惱,他們怎麽迴事?都不敲門?但張若雷有意忽略了我臉上的慍怒。他對淮平說,你先迴房去睡。


    淮平抬頭看看我,又看看他,默不作聲欲轉身出去。我卻叫住他,對張若雷也出言不滿。我瞪他一眼,說幹嘛要讓孩子出去?他想跟我說,讓他跟我說完啊。


    但是淮平低頭不語。張若雷說,你這樣子,照照鏡子,有多嚇人?他還敢跟你說才怪。


    “我......”


    淮平打圓場,說“不關我媽事,是我的問題。”


    我見淮平低頭,頭微微抖,手也微微抖。他又怎麽了?他跟我說這些話究竟是什麽意思?他為什麽這麽激動?為什麽裝醉?難道他不同意我跟張若雷在一起交往?沒關係的,我可以......


    我亂了,我的表現一定是太激動了。


    我更坐不住了,恨不得會讀心術,恨不能現在就知道那段我不曾參與過的他的那一小段過去裏所有的細枝末節。


    天知道一碰上有關淮平的一切我都會變得不冷靜。


    淮平已經出去了,張若雷倒沒像淮平,他上床,扯過我的被子,我還生著氣,賭氣又把被子扯過來,不讓他蓋,他也沒作聲,使勁一扯,被子又讓他扯過去。


    我又往迴扯,如此往複幾個迴合,直到我“噗嗤”一聲笑出來。


    “幼稚不幼稚?”


    我問他,他笑笑摟過我肩膀。


    “你這樣會嚇著他,他真想跟你說什麽也會被你嚇迴去。”


    我丟給他一個白眼:“有你說的這樣嚴重嗎?”


    “你都把孩子嚇壞了。”


    我歎一口氣,哪個母親在麵對自己孩子事情時會不緊張得要命呢?太愛,無論愛的是誰,都會讓更愛的那個人方寸大亂。而受的那個人呢,恐怕會避之唯恐不及吧。


    我知道,但就是管不住自己。


    我又長長歎出一口氣來。想想算了,反正淮平在家裏呆的時間還長,以後還有大把機會。


    我沒想到第二天一大早他會不告而別,跟著他一塊兒消失的,是那滿滿一抽屜的淮海給他的親筆信。


    我瘋狂打他電話,但他關機。這在此前是從未有過的情形,我想我一定是氣壞了。我想要控製住自己情緒的,但是我不能夠,他還小,他一定不會迴去那家戒毒中心,他會去哪兒?真的去什麽神學院?他不會真的以為有上帝,神會救什麽世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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