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上班細嘮。淮平,拜拜。”


    “叔叔拜拜。”


    我牽起兒子的手欲往迴走,他雖未掙脫,手卻像隻模具一樣僵硬放在我手心。我停下看他,他低垂下眼瞼。我蹲在他身前,這才發現不用蹲,他已經好高。


    我晃一下手臂。


    “怎麽了?這幾天在學校發生什麽事了嗎?”


    淮平竟躲閃我的目光。


    他這是怎麽了?我心頭不禁漫上一片陰雲,他應該知道他所有的喜怒哀樂都牽扯我每一根神經。


    “不會又有孩子......”我仔細措詞,我不想用“欺負”二字。


    我緊咬下嘴唇,仔細研判他的表情。我們之間不應該有秘密的呀,或者,他大了,不願意這樣跟媽媽在公開場合牽著手?


    這情況在他這個年齡倒也常有。


    我遂笑一下,鬆開他的手,他表情果然輕鬆不少。我朝前走,他亦步亦趨跟在我身後,腳步卻幾乎沒什麽聲音,像隻小貓兒似的。我倒真不太喜歡他時時處處這麽小心翼翼的樣子。


    剛想說兩句,恰此時二代電話進來。


    “跟淮平在一起?”


    “是啊。”


    “到哪兒了?”


    “馬上上樓了。”


    我一邊往樓上走一邊掏門鑰匙。


    “我跟你說件事兒。”


    “嗯。”


    “淮平可能知道你的事兒了。”


    我腳步定住,淮平在我身後腳步也定住。


    “噢,啊。你怎麽知道?”


    鑰匙掏出來,嘩啦啦直響。到了,我把鑰匙捅進門鎖。


    “聽說淮平有個同學爸爸在緝毒大隊。”


    我身子一晃,門開了。


    “進去吧,媽媽有點事兒,一會兒就迴來。”


    關上門,我噔噔噔朝樓下跑。


    “張若雷,我日你祖宗,是誰跟我保證?啊?是誰威脅我?一損俱損,一榮俱榮。我的榮呢?你明明知道我就這麽個相依為命的兒子。你明明知道如果代價是讓他知道,死我都不會甘心頂這個雷。”


    那邊廂張若雷沒出聲,我不禁罵得火起。後來拿過來電話一瞧,他老人家居然早就掛斷了。


    這混蛋!以為這樣就能逃過一劫?


    我旋風一般朝小區門口刮,我要找到他,我非生剮了他不可。出門攔了車,說了公司地址,我也是氣糊塗了,都不曉得現在都幾點鍾了,到公司難道能看見他?


    但那時氣急攻心,整個人化成一團憤怒的火把,麵色兇得駭人,又氣又急又委屈,拚命忍住不想哭,可眼淚卻還是不爭氣的一顆又一顆的往外跑。


    出租車司機從後視鏡看了我一眼,問,說跟老公吵架了?


    我沒好聲氣答:“死了。”


    司機“嘩”一下笑開了,再不說話,隻專注開車。車行過半,我氣兒消了大半,理智也一並歸位,讓司機大哥原路返迴。


    終點又迴到起點。下了車,就看見張若雷正倚在自己車旁,看見我,他一揚手裏電話。


    “正想打給你。”


    我白他一眼。


    “知道你還多此一舉準備什麽狗屁禮物,你讓孩子怎麽看我?我像個猴兒一樣被你耍。”


    我又有些激動。張若雷卻不惱,也是,他有什麽需要惱?他轉身徑直從車裏拿出一個黑色皮箱,當著我麵兒“啪”一聲打開,但並未全被打開,皮箱像個羞澀的姑娘,又像秋天熟透了的石榴,輕輕咧開一小點兒縫兒,我朝裏看了一下,滿滿登登一箱粉紅色的鈔票。


    “啪”的一聲,箱子又重新閉合。


    我們在夜風中相對而立,張若雷把箱子朝我一推。


    “誰知真是舉頭三尺有神明啊,偏偏那麽個巧法兒。我知道沒法彌補你,但見你剛出來,當著你的麵兒,我又實在說不出口。”


    “那你就......”


    我氣得說不出話來,低下頭,泫然欲涕。


    張若雷走過來,手搭我肩膀上。


    “我本來想神不知鬼不覺,但後來事態發展得......”


    我低頭仍舊哽咽,委屈得要命。


    “你別哭,不然你坐進車裏哭,有人瞅著呢,都尋思我把你怎麽的了呢!”


    我抬起頭來朝他吼:“你想的永遠都是你自己。”


    然後拎起皮箱要走,他從後麵一把抓住我手臂。一時囁嚅,竟光看我不說話。


    我瞪他。


    “幹什麽呀你?放開。”


    “噢,噢噢。”


    他似才迴魂,轉過身來掩飾自己剛剛的尷尬和失態,少頃又迴轉身,輕聲說道:“對不起。”


    我仍舊氣哼哼的,他再握住我手腕,我甩,但是沒甩開,他握得緊。


    “我知道你都是為了兒子,你偉大。我心裏其實對你......”


    “偉大?”


    我奇怪張若雷怎麽會說出這麽個字眼兒。


    他手上的力道收了收緊:“放心吧,等他長大,他一定會明白。”


    會嗎?


    我不知道。


    低頭又欲流淚。張若雷一聲絕望低唿,說“別的女人我不知道,你可真是水做的。哪兒來那麽多眼淚,別哭了行嗎?”


    我又狠狠剜他一眼,不理他,拎著錢迴家。


    迴到家,見禮物仍舊沒被拆封,在茶幾上孤零零的躺著。看那包裝就知這禮物定然不菲,然而再華貴,沒人要也便顯得格外卑賤。


    就像我,淮海當初不要我,我就仿佛賤得一文不值似的。


    那天晚上,我沒執意去跟兒子解釋。


    我不是不想解釋,他正處於青春期,有些事反越解釋越糟糕。他反而會越發覺得我是在砌辭狡辯。像張若雷所說,也許長大了,他就會明白了。


    第二天清早,他早早就起來,早早就出門,我知他在躲我。


    我先去了趟銀行把錢存妥,心裏謀算著快夠一套兩居室的首付了。到單位正好趕上上演六國大封相。不曉得誰把我今天走馬上任的消息散了出去,他大姑正在鬧,見我來,老鷹一樣朝我直撲過來。我本能的一躲,他大姑姑哪肯就此罷休?


    隔著人破口大罵,不過這一次他不再罵我是狗,反罵我是豬。說世界上再沒有比我更蠢的豬,難怪我讓男人玩兒臭夠甩了,也難怪我最好的閨蜜都上你男人,難怪我婚姻讓人給撬了行,也活該我替人背黑鍋,蹲監獄。


    我不理她,她便跳起腳來繼續罵,說我是個傻子,真的以為那事兒是她栽的贓?那是張若雷那小王八犢子自導自演的,就為了要把她拉下馬。


    我聽得雲裏霧裏,索性不聽。快步朝采購部老總辦公室走去。采購部老總的辦公室寬敞明亮,扒開百葉窗,整個廠區盡收眼底。


    我坐定,便有老太太原先那些心腹逐一來朝拜。表忠心的有,探口風的有,還有專門觀望再決定自己要騎哪個牆頭兒的。


    高層調整肯定要上會,領導班子會開完我隨張若雷進了他辦公室。


    我想問他究竟用了什麽手段才把老太太給踢走的,但他隻是笑,默不作聲,跟我那兒窮賣關子。不過沒多一會兒我就打探清楚,據說我接張若雷那晚灌醉他的正是他大姑安排的人,灌醉了以後又在他口袋裏塞了一包違禁品,目的當然是教訓他,讓他好看。


    這一下張若雷他爹張老太爺不幹了,再怎麽說那可是他獨子啊。他連夜召開緊急會議,用董事長一票否決的權利把自己這大妹妹一擼到底。


    他大妹妹當然不肯輕易就範,誰知老頭兒早防備著這麽一手,背後早掌握了老太太采購時暗中吃巨額迴扣的證據,說如果她不肯榮休的話,那就隻好跟她至親反目,親手送她蹲班房。


    老太太也急眼了,說我是你親妹妹,你敢親手送我進班房?


    老爺子也不含糊,說你敢動我兒子,我就敢動你。


    就這句震驚全場,老太太癟茄子了。他小妹妹一見,識趣,趕緊見風使舵跟自己大哥表忠心。


    等我出來時,這一切已經塵埃落定、風平浪靜。


    我坐張若雷桌子對麵沉吟,說:“今天你大姑姑說其實那事兒不是她幹的,是你一手自導自演的,還罵我是豬,說你利用了我。”


    張若雷一挑眉,問我:“她說的話你信啊?”


    我緩緩搖頭:“不信。但這事兒我信。”


    張若雷氣急敗壞。


    我站起身,拍拍手,趾高氣昂往外走:“不過,老娘不在乎。”


    張若雷拿起文件作勢要打我:“誰老娘你!”


    不想當晚,路過公司保安部監控室。監控室大門每天二十四小時敞開,以便來往人等一眼就瞧見監控器的大屏幕。那會兒正快到下班,我無意中朝裏一瞥,見門口一個女人正上張若雷的車。


    我急急倒迴去兩步,那車已啟動絕塵而去。


    可那女人的身影......怎麽那麽像蕭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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