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海是我老公,噢不,曾經的老公。這年頭離婚其實並不新鮮,但想不開的女人哪年代都有。


    當年,我就那麽想不開。


    跟淮海認識是在千禧年後,那時我們在同一家公司,他開始是跑業務的,我做文員。偶爾工作有交集,但是不多。對我有意思,追吧追吧我也就從了。


    結婚時他們家除了婚禮什麽也沒給我們,我當時想,隻要老公對我好就行了。


    第一次去他家見家長,他媽臉子很難看,飯吃到中途就忍不了了,直接把淮海叫了出去。


    廚房和餐廳就隔了一個推拉門。


    他媽說:你確定要娶她?我不同意。


    淮海則淡然迴應:沒想讓您同意啊,是我娶,不是您娶。


    “你......”


    淮母為之氣結。


    “如果您不高興,我就帶她走。您放心,結婚不會在家裏,房我們暫時買不起,也不會讓您接濟。我們自己會想辦法,先租房,這婚,我跟她結是結定了。”


    淮海迴來後,拉起飯桌上的我,他母親氣急敗壞的追出來,還不等開口罵,我們已經走出去老遠。


    那天晚上,我和淮海都沒迴家,出去開了間房。可誰也沒心思睡覺,他不停的抽煙,我則坐在一把簡陋的木質靠背椅上沉默。煙抽得差不多時,淮海抬起頭來看我。問,說如果我沒有房子,你還願不願意意跟我結婚?


    這還用問嗎?


    我朝他走過去,環起手臂,抱住他的頭,他把頭輕輕埋進我懷裏。那一刻,我想的是,這一生我們的婚姻恐怕都不會有任何變數。


    結婚、懷孕、生子,我倒是一氣嗬成。兩家老人都指不上,淮海媽是斷然不肯幫我帶孩子的,我娘家就剩一個寡母,身體還不太好,也幫不上什麽忙。所以生完了孩子我就辭掉了工作全職在家帶孩子。


    好在淮海那幾年收入每年都在漲,我們日子過得雖說不上富裕,但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孩子在幼兒園也穩定適應了,不像一開剛始入園那會兒,整天不是感冒就是發燒,沒個省心的時候兒。


    我琢磨著等孩子再穩定一點兒就出去找個班上上,一來緩解點兒淮海的工作壓力,二來兩口子賺錢總比一個人賺錢好,興許能攢下來點兒,過兩年存個小戶型的首付,我們的日子肯定會越來越好。


    再說了,孩子一天大似一天,老這麽租房住也不是一迴事兒啊。


    這打算我先沒跟淮海說,倒先跟我大學裏最好的朋友蕭晗打了招唿。


    蕭晗人機靈,身材好,長得也比我漂亮。大學裏就是風雲人物,尤擅談戀愛,更換男友速度以光速計。


    她交男友有個原則,非富即貴,最次也是個學霸,平常男子入不得她法眼。


    因為長得漂亮,她同性朋友很少。好多同性對她評價也不高,都說她這個人心機又勢利。但我不這麽看,我知道她家庭條件不好,自己出身遼西農村,生下來沒多久親媽又跟人跑了,她爸之後再娶,後媽肚子倒也爭氣,結婚一年就給她爸生了個大胖小子。


    蕭晗五歲那年,被過繼給本家同村一個盲了的五保戶。


    說過繼是好聽的,據蕭晗說,那家當時給了蕭家錢又買了不少東西。


    “那哪是過繼,純粹就是賣。”


    蕭晗跟我說這段過往時咬牙切齒。我問她恨不恨自己的父母,她一笑,沒正麵迴答我。反倒說從那以後,她就不大相信什麽親情愛情之類的,她就信錢、信有權有勢,有錢有權就有一切。所以她對天發誓,這輩子一定要出人投地,哪怕是不折手段。


    我跟蕭晗本來是兩個勁兒的人,怎麽成為好朋友的呢?


    一次另外一個大學舍友蘇白,男友轉投蕭晗石榴裙下。這讓蘇白十分不爽,蘇白家庭條件好,背景深厚,再加上蕭晗的美和冷本就易引起同性嫉妒。蘇白再施點兒小恩小惠,那些平常大麵上還過得去的女生們就開始集體杯葛蕭晗。


    不但如此,還到處罵她是公交車、公廁、婊子。


    一次中午吃飯,她們一群女生坐在食堂裏正陰陽怪氣,我聽不下去了,端著打飯的托盤,一托盤兜頭就給蘇白來了一個蓋帽。


    搞得學校差點兒要處分我,後來我據理力爭,這事兒到最後就變成了對我批評教育了事。


    但從此以後,我跟蕭晗也就成了知交莫逆。


    剛結婚那會兒蕭晗老是來,後來她被外調,再後來我生了孩子,她又從外埠調迴了本市,她朋友不多,有時就來我這兒坐坐。說我這兒有煙火氣,有人味兒。


    她來從不空手,不是給我帶套高檔化妝品,就是給我兒子買高級玩具。


    搞得我們一家子都十分喜歡她,拿她當家裏人一樣。


    這幾年,蕭晗在職場上混得頗為順風順水,對我們家幫助也不小,淮海最近幾年簽的幾張大單都是她幫忙牽的線搭的橋。


    於是,我有心讓她幫我琢磨個工作。我跟社會脫節了這麽久,有個熟人介紹總比我沒頭沒腦,自己處亂撞的好。


    就這樣的一個女人,我從來沒有想過她會打我們家淮海的主意。


    也唯其如此,後期我越想越怕,如果不是遇到了真愛,蕭晗不會打破自己做人的準則。她那麽想成功,可她如果真跟了淮海,成功離她也就越來越遠了。


    如果不是真愛,她不會破釜沉舟至此。


    而男人一旦讓蕭晗給盯上了,一般女人絕不會是她的對手。


    那幾天,孩子不舒服,我也不舒服,整個人拿不起來個兒。想著迴娘家呆幾天,我媽還能幫我搭把手,卻不想到了娘家一看,我媽病病歪歪的,還不如我呢。在她那兒呆著她不免跟著我瞎著急、操心,所以到她那兒打了個照麵,我就又跟兒子急匆匆的往迴趕。


    到了家,一擰鑰匙,門“叭嗒”打開,一前一後我跟兒子站在玄關,卻驚見正慌亂往身上套衣服的淮海和蕭晗。


    我腦袋“嗡”的一下,再加上那幾天身體不好,顯些一個踉蹌站立不穩。


    再定睛一瞧,大白天的客廳裏的窗簾被擋了個嚴嚴實實。


    “完了。”


    這是我當時心裏頭的第一個想法兒。


    “我老公背著我出軌了,還被抓了現場。”


    我暗想。


    這下,想不撕破這層臉皮恐怕也是不能夠了,我開始在心裏拍大腿。


    “梅子啊梅子,但凡你稍微有點兒心眼兒,哪怕上樓之前抬頭看那麽一眼,往深想那麽一層,你也不會就這樣直不籠筒、傻了吧唧的直接衝上來啊。”


    我想保住我的婚姻,兒子今年五歲,五年了,我隻有這麽個家。我不像淮海,更不像蕭晗,除了日漸肥膩的身材和越來越鬆垮的皮和肉,我還有什麽?


    我胸口一陣犯惡心,突然間想吐。眼前這一幕誠然讓我惡心,然而除了惡心他們,我還惡心我自己。


    淮海有多久沒碰過我了?好幾次我主動、明示、暗示,但他都不為所動。有一次,我還買了一件情趣內衣,但是他不迴來我穿給誰看?好逮那天他說會早點兒迴來,我把兒子哄睡著,換了衣服,噴了香水,布置好現場在那兒等他。


    從九點多開始等一直等到十點多,又從十點多開始一直等到十一點多。後來等著等著,我睡著了。那天晚上當淮海十二點十分準時進門時,看見的就是在情趣內衣包裹下,猶抱琵琶半遮麵的我的身體。


    我的身體可能是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看我的眼神兒像突然間被什麽蟄了一下。在樣的眼神兒下,我瞬間清醒,倉惶逃竄......


    迴憶讓我憤怒,我哆嗦著,想衝上去,要麽撕打蕭晗,要麽給淮海一耳光。可好多年後冷靜了再憶起當年,我卻悲哀的發現:當年犯下的最大錯誤,可能就是忘記了當時在我身後正站著我五歲的兒子。


    淮海先穿好了衣服走到我麵前,他猶豫了一下,卻還是伸出手來把兒子抱了起來,再接著是蕭晗,她也若無其事的走了過來,還舔不知恥的逗弄我兒子,說:“不是去姥姥家了嗎?怎麽迴來得這樣早?”。


    他們兩個的神情那樣淡定,那是發自內心的對我的蔑視。我氣憤不過,揚手一巴掌就扇在蕭晗臉上。


    蕭晗捂著臉沒作聲。兒子卻“哇”一聲大哭起來。


    淮海看了我一眼,用力顛了幾下孩子,哄著,告訴他沒事兒,沒事兒,淮平乖啊。


    這邊蕭晗無趣,穿鞋要走,我攔下她,一把揪住她腦後的頭發。這些年在家帶孩子,別的沒長進,膀大腰圓。


    蕭晗一把被我拖到地上,


    “畜牲!”


    我哭著大喊。


    “男人那麽多,什麽樣兒的你要不著?”


    淮海快走幾步,把孩子往沙發上一扔。一陣沙塵暴一樣朝我就卷了過來,他如法炮製,一把扯起我的頭發,“啪”就甩給我一個嘴巴。


    “瘋了嗎?瘋子!你他媽就是個瘋子。你把孩子嚇著了。”


    “我把孩子嚇著了?瞧你們幹的好事?不要臉。你們、畜牲、禽獸、豬狗不如。你們一個是我最好的朋友,一個是我丈夫。你們竟然背著我......”


    我哭得幾乎背過氣去,汗像披雨似濕透了全身。


    “你們對得起我!你們得被天打雷劈,你們不得好死!那麽多人死,你們兩個怎麽不得該死病,怎麽不出門讓車給撞死......”


    我哭得喘不過氣來,歇斯底裏,惡毒的咒罵聲不絕於耳,洪水一樣滔滔不絕的從我嘴巴裏飆出來。


    淮海已經把蕭晗扶起,她穿著高跟鞋,細白腳踝被黑色帶亮線瓢鞋勾勒得恰到好處。婷婷玉立,沒事人一樣遠遠站在客廳中央。她這個賤婦,她踩髒了我的地板,她踩髒了我的婚姻,她踩沒了我和她之間十來年的交情。


    我恨她,我想衝過去一條一條把她給扯得粉碎。


    “還愛嗎?啊?還愛嗎?到時候你還愛她嗎?”


    我要親手在淮海麵前把她給撕碎。


    兒子紮著小手,茫然無措。淮海一把又抱起他,另外一支手拉起蕭晗。


    怎麽?他們這是要幹什麽?不但不要我,還要把我兒子給帶走嗎?這欺人也太甚了吧。


    我不及想太多,瘋子一樣撲上去。當時心裏隻有一個想法兒,我他媽已經輸成這樣兒了,已經一敗塗地了,兒子他們絕對不能搶走。


    淮海迴手當庭就給了我一個電炮,我被仰麵打倒,後腦“咣當”一聲重重磕在地板上。剛要起來,淮海又是一腳,再接著他像拎死狗一樣從地上把我拎了起來。


    孩子已經被淮海轉交到蕭晗手上。


    那個賤人,拿開她的髒手,她不配碰我的孩子。


    我想喊,可喉嚨裏一股淡淡的血腥直衝入口腔。淮海揪著我的脖領子,拎起來,又甩出去,再揪起來,拿他自己的腦袋磕我的腦袋,左右開弓扇我耳光。我像個麵口袋一樣,數不清的拳腳、巴掌雨點一樣落在我身上。


    怎麽會這樣?


    錯的明明是他們啊!


    我咬著牙,我不想哭,至少是不能當著這對狗男女哭,我不停的對自己說:“淮海,你失去我了。淮海,你失去我了。淮海,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會再跟你繼續過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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