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時後,阮清提著一個保溫盒哼哧哼哧的跑進病房,氣還沒喘勻,看見喬微涼躺在病床上,嗷一嗓子就想撲上來,被季臻一個眼神釘在那裏。


    卻也並不安分,伸長脖子看喬微涼有沒有事,嘴上絮絮叨叨的把最近發生的事說了個遍。


    沒辦法,他現在已經養成看見喬微涼就做時事總結的習慣。


    “元旦晚會那天的演出挺成功的,因為藝人還沒找齊,《無險不歡》的拍攝應該要推遲一段時間,有兩個廣告找上門想讓紅姐做形象代言。”


    喬微涼認真聽著,略微思忖了一下便知道阮清嘴裏的‘紅姐’就是蕭紅,這才幾天,就叫上姐了。


    喬微涼動了動唇,問了句話,阮清沒想到她嗓子啞得這麽厲害,沒了聲音,站在那裏一臉懵逼。


    他不是林淮,和季臻沒什麽交情,可不敢問季臻聽沒聽見。


    正尷尬著,便聽見季臻沉聲開口:“她問蕭紅做了什麽。”


    說完,季臻打開保溫盒,裏麵是青菜白粥,加了點鹽,配著切得細碎的泡菜,是喬微涼最喜歡的搭配。


    季臻用勺子攪著粥,動作輕柔得不像話,阮清的眼睛都看直了,這位爺這是要伺候人的架勢啊。


    他會伺候人麽?


    在阮清疑惑的目光下,季臻舀了一勺子粥,吹了兩口,自己先嚐了嚐,感覺溫度合適了,才遞到喬微涼嘴邊,還提醒了一句:“張嘴。”


    喬微涼的唇動了兩下,又閉上。


    阮清還是沒看清她說什麽,壯著膽子問了句:“季……季哥,微涼姐說什麽呢?”


    季臻迴頭涼涼的看了他一眼道:“你繼續說。”


    “……”


    是說的這句麽?為什麽剛才那句話要長一點?


    季臻沒理會阮清的疑惑,見喬微涼打定主意不配合,溫淡的開口:“如果覺得不合胃口,我再讓阮清去買,偌大的雲城若是買不到,那就滿世界的跑,總能找到你喜歡的口味。”


    “……”


    阮清在一邊聽得揪心,不就是喂個飯麽?季哥你這態度就不能放軟乎一點?說兩句好聽的哄哄,人不就乖乖聽了?你這麽威脅人不是火上澆油麽?


    微涼姐可向來都是吃軟不吃硬的主啊。


    阮清提著心,生怕喬微涼一個不樂意把保溫盒掀翻給季臻甩臉子,可下一秒,喬微涼就乖乖張開嘴。


    唇角有飯粒,季臻動作也不慢,抽了一邊的紙巾就擦得幹幹淨淨。


    一個吃一個喂,很快就生出默契來,可阮清在一邊看著,怎麽看怎麽別扭。


    這兩人中間,是出大問題了吧。


    正琢磨著,一道冷厲的眼神釘在他身上,阮清連忙接著剛剛的話說下去。


    “微涼姐你是不知道,元旦節那天晚上,你先走一步,紅姐演完迴了後台,有個叫辛倪的模特到休息室來找茬,說她的鑽石項鏈不見了,當著那麽多人的麵非要搜紅姐的身,你猜後麵怎麽著?”


    阮清說著還賣起了關子,聽他這語氣,蕭紅肯定沒吃什麽虧,喬微涼勾了勾唇,阮清也反應過來她現在不方便說話,繼續道:“紅姐當時換衣服,我不方麵進去,就隻有阮淩陪在裏麵,我不知道什麽情況,但是聽後麵的人說,紅姐當時就上去給了那女人幾巴掌。”


    喬微涼對‘辛倪’這個名字有點印象,就是上次借阮淩去給她化妝不還的人,沒想到她還能揪著蕭紅不放,一直找茬。


    “這事曝出來了?”


    喬微涼問,季臻索性也不要阮清問了,直接翻譯。


    一聽這話,阮清直接樂出了聲:“沒呢,當時她也是想故意找麻煩,讓跟她關係好一點的姐妹堵著門,除了在場的人,誰也不知道。更厲害的是紅姐打完人扭頭就讓阮淩幫她畫個被人打了的妝,臉上那巴掌印,看上去比那什麽辛倪臉上的還要逼真。”


    她們倆就這麽頂著巴掌印出來的,辛倪要是過後敢反咬一口,有監控錄像為證,孰是孰非,就看誰更會演了。


    阮清說得激動,喬微涼心裏對蕭紅又多了些了解。


    上一次辛倪招惹蕭紅,她忍了,說明她有氣度也有分寸,一般不會鬧事。


    這一次辛倪還來,蕭紅直接還迴去,還做得幹幹淨淨,讓人抓不到任何把柄。


    不讓自己吃虧,也不給自己留後患,這樣的藝人,不火好像都有點說不過去了。


    “那個辛倪什麽背景?”


    這次不用喬微涼開口,季臻就主動問,保溫盒裏的粥差不多快見底了,說明還是很合喬微涼胃口的。


    “我查了一下,她好像和林公子有點關係。”


    “哪個林公子?”


    “就是前幾天剛破產那位。”阮清解釋,季臻沒記起人是誰,天天都有人破產呢,也不是什麽大事。


    不得已,阮清隻得進一步提示:“就是被爆……爆了的那位。”


    提到這位,季臻想起來了,是上次參加肖默軒婚禮跟喬微涼叫板的林州。


    “我知道了。”


    季臻迴答,喂完最後一口粥,幫喬微涼擦了擦嘴。


    阮清更是樂得不行,季臻這迴答不是明擺著說他要插手這件事麽?


    雖然那個辛倪現在也不成什麽氣候了,但是季臻能再幫忙處理一下,當然更好了。


    正樂著,眼看季臻動手要把保溫盒扔垃圾桶裏,阮清連忙抱住季臻的腿:“這剛買的,幹嘛扔啊,值好幾百呢!”


    阮清這算是明白了他之前送了幾迴飯那些保溫盒上哪兒去了,合著都進垃圾堆了!


    以阮清的收入倒不是計較這幾個保溫盒,隻是好好地東西不能這麽白白糟踐了!


    “你要?”


    “這留著還能用上好幾年,喜新厭舊也不是這麽個法。”阮清說著去搶季臻手裏的保溫盒,季臻沒鬆手,阮清嗷一嗓子衝喬微涼吼:“微涼姐,你還不管管你家敗家爺們兒?”


    “……”


    敗-家-爺-們-兒?


    這詞聽在季臻耳朵裏很新鮮,似乎也並不是什麽好詞,可季臻眉毛一挑,竟難得的生出一絲高興。


    原來在別人眼裏,他和喬微涼,是分不開的。


    手一鬆,因為慣性,阮清抱著保溫盒跌坐在地上,撞到椅子,椅子在地板上摩擦,發出一身尖銳的聲音。


    喬微涼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以為季臻跟阮清動手了,一著急想下來,包紮好的那隻手剛撐到床上,就痛得喬微涼臉色發白跌迴去,牽動掛著點滴瓶的杆子,輕輕一晃,點滴瓶砸在地上,藥水和玻璃碎片飛濺開來。


    阮清被季臻一把拎開扔到後麵,季臻按了床頭的鈴,抱住喬微涼,抓住她受傷的那隻手察看,嘴裏緊張地問:“痛不痛?你想做什麽,告訴我,我幫你做。”


    喬微涼的表情很呆,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嘴唇動了兩下,這次阮清看懂了,她叫的是他的名字。


    阮清連忙晃晃手裏的保溫盒安慰:“我一點兒事都沒有,剛剛就是不小心摔了一下,別……”擔心。


    後麵的話阮清沒說出口,因為他發現喬微涼的眼神是空洞的,根本就沒有在看他。


    怔愣了好半天,阮清伸出手在喬微涼眼前揮了揮,喬微涼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沒有任何反應。


    阮清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怎麽會變成這樣?微涼姐看不見了?


    醫護人員很快趕來,因為點滴瓶被打碎,輸液管裏已經全部都是迴血,包紮得好好地手掌,紗布也都被血浸濕,需要重新包紮。


    阮清被醫護人員擠到外麵,季臻自然也能站到不妨礙醫護人員工作的地方。


    折騰了小半個小時,醫護人員才退出病房,臨走之前特別交代,讓病人靜養。


    屋裏靜悄悄的,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喬微涼躺在床上,眼睛睜著,腦袋不是晃動一下,似乎在確定他們還在不在病房裏。


    她現在就像一個很沒有安全感的小動物,連最基本的保護自己的能力都沒有。


    阮清看得眼眶發紅,卻不敢讓喬微涼察覺,咬著牙開口:“微涼姐,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說完,撲過去抓住季臻的手,季臻剛想甩開手,阮清朝喬微涼那邊看了一眼,季臻的手緊了緊,終究跟阮清出去,同時不忘帶上病房門。


    走出一段距離,季臻甩開阮清的手,阮清踉蹌兩步站穩,眼紅成一片,惡狠狠的瞪著季臻,好像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她的眼睛怎麽了?是不是看不見了?”


    季臻抿著唇沒說話,阮清氣得把手裏的保溫盒一扔,衝過去揪住季臻的衣領。


    阮清沒有季臻高,可這會兒他的氣勢完全不亞於季臻。


    “季臻,你特麽要是個男人,就別這麽占著她不放!還想讓她為你做到什麽地步?是不是要害死她你才甘心!?”


    阮清一句一句質問,手都是在抖的,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憤怒。


    這一路,喬微涼走得有多不容易,他比誰都清楚,也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喬微涼為季臻付出了多少。


    他知道喬微涼是個有主見的,她做了的決定,輕易不會更改。


    他也知道,別人的愛情,旁人沒有資格多說什麽。


    可喬微涼在阮清眼裏,和阮淩差不多。


    這麽多年,他心裏早就把她當妹妹當親人,現在看見喬微涼因為季臻變成這樣,根本忍不下去。


    這個人是天王老子也好,是混世魔王也罷,把人欺負成這樣,就沒有這樣的道理!


    季臻還是不說話,阮清被他這樣的態度激怒了,伸手就是一拳,季臻沒躲,生生接住。


    阮清這些年雖然忙著工作沒有健身,可到底是個五大三粗的男人,這一拳打過去,季臻的臉上立刻多了一團烏青。


    阮清沒想到季臻連躲都不躲一下,愣了一下,不過反應過來更生氣了,這人為什麽沒躲開呀,肯定是因為做了虧心事。


    這沒心沒肺的操蛋玩意兒,不揍他一頓都說不過去。


    阮清抬手又是一拳,邊揍還邊哼哧哼哧的罵:“娶了微涼你丫是不是還覺得特委屈,當初有本事別借酒發瘋去睡人啊!喝醉了酒裝失憶就能當這事沒發生過了?丫做沒做自己心裏沒數!前一晚流氓耍得挺好,第二天簽合同裝正經,說你是禽獸都對不起禽獸這個詞……”


    阮清越罵越歡,力氣倒是耗得很快,沒一會兒就累得沒勁了,扶著腰在那裏光喘氣兒。


    邊喘阮清邊在心裏琢磨:這身體素質不行了,趕明兒他也得跟小白一起健身去,爭取下次一拳把這禽獸揍得在地上爬不起來才好。


    季臻臉上已經是青一塊的紫一塊,不過他沒在意,上前抓住阮清的衣領問:“什麽叫我前一晚耍流氓,第二天簽合同?”


    “喲嗬,不愧是影帝,這會兒還裝不知道呢,丫耍流氓的時候咋還知道脫褲子呢!”


    阮清說著,脾氣又上來了,還要打人,這次手被季臻抓住,不過他也沒消停,抬腿就一腳踹在季臻腿上,留下一個特別顯眼的腳印。


    季臻沒還手,抓著阮清的手越發用力:“發生過什麽,你說清楚,是我做的,我不會耍賴。”


    “行!我今天就給你說清楚!。”


    阮清沒好氣的甩開季臻的手,啐了口口水。


    “三年前是不是你自己來跟微涼說要進圈子的,當初她開的條件你拒絕了是吧?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去夜宴喝悶酒去了?”


    在阮清說出‘夜宴’兩個字的時候,季臻的臉色變了,手緊握成拳,突然有點想阻止阮清繼續說下去。


    可阮清沒有停,指著季臻繼續道:“喝完悶酒的事你不記得了是吧?我來告訴你,喝完悶酒你硬上了她的車,連人帶車搶走了,要不是當時微涼打電話說沒事,你丫一醉鬼就進局子裏招蒼蠅去!”


    “……”


    季臻的臉色難看到極點,阮清的話是有些難聽,可還不至於讓他覺得多難受,他難受的是,又知道自己多對不起了喬微涼一點。


    她怎麽會喜歡上他這樣的混蛋?


    借酒發瘋,第二天就翻臉不認人。


    “你是不是覺得自個兒能耐大,又長得好看是別人上趕著倒貼的鑽石王老五?我告訴你,喬微涼不是沒人喜歡,她魅力大了去了,光我們公司就有人排著隊的喜歡她,你丫算老幾!等微涼那天看明白跟你離了婚,想娶她的人能從市中心排到繞城高速!”


    阮清這話說得大氣都不帶喘一個的,這話,他有底氣這樣說。


    喬微涼雖然在圈裏名聲不好,可但凡跟她打過交道的人就知道,她比那些亂七八糟的傳言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撇開人品不談,單看顏值,她也甩圈裏好多二三線女星好幾條街。


    阮清這話是戳到季臻的痛處了,愛和不愛都不是什麽簡單的事,但隻要喬微涼想,她有多深情就能做到多絕情。


    季臻不知道他有什麽能拴住喬微涼的東西。


    “隻要我一天沒死,她喬微涼的名字,就隻能寫在我季臻的配偶欄。”


    這話說得要多輕狂有多輕狂,阮清氣得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有這麽不要臉的人麽?


    氣得在原地走了兩圈,阮清冷靜了些,他在這裏跟人爭得麵紅耳赤有什麽用?


    “微涼不是那種任人拿捏的女人,你丫要是個男人就別做對不起她的事!”


    心頭湧起幾分苦澀,對不起她的事,他好像已經做得夠多了。


    多到,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原諒。


    阮清說完提著保溫盒離開,他要把手頭上的工作和何帆分配一下,好抽出時間來醫院探病。


    看季臻這架勢,暫時是不會和喬微涼離婚的,但如果喬微涼有要離婚的意願,他們也絕對不會坐視不管!


    走廊上有不少圍觀的醫生護士,見阮清走了,也都各自散了。


    能到這個醫院來的,都是家底豐厚的人,熱鬧看看也就罷了,沒人敢往外麵穿。


    人都散完了,季臻靠在牆壁上沒動,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害怕去見一個人。


    這個人沒有說過愛他,看上去也不是一個多合格的妻子,為他做了什麽也從來不說。


    他以為,她的愛,就是說說而已,卻在某一天發現,她的愛已經在他肩上壘起了高高的債台,他根本還不起。


    那些被他忽略了的過去,季臻以前沒有想過要去探究,現在,不敢去探究。


    不敢。


    對他來說是個極陌生的詞,卻因為喬微涼的存在,變得如影隨形。


    最終還是拿出手機撥通牧原的電話:“查一下喬微涼,從出生到現在,所有的資料,我都要知道。”


    “還有,每天訂一朵玫瑰送到醫院。”


    掛斷電話,還沒來得及走,林淮誇張的驚唿傳來:“我的天,我就是去吃了碗肥腸粉,你的臉怎麽就變成調色盤了?”


    林淮衝過來,對著季臻的臉一頓猛瞧,看完還不夠,又伸出手指戳了戳:“誰揍你了?看這力度,戰鬥力應該是個弱雞啊。”


    季臻不打算理他,要迴病房,被林淮拖進自己的休息室,然後丟了管軟膏給他:“擦擦吧,要是哪天你女人突然能看到了,看見的是這麽張五顏六色的臉,肯定會跟你離婚。”


    “……”


    看季臻聽話的開始抹軟膏,林淮一屁股坐在季臻對麵,歎著氣開口:“你說你怎麽就這麽不讓人省心呢?之前看不慣人家的是你吧?不想娶人家的是你吧?對人家不冷不熱的也是你吧?這會兒整得要死要活的演給誰看呢?”


    是啊,給誰看呢?喬微涼現在什麽都看不見了呢。


    季臻塗著軟膏沒說話,林淮最看不慣他這副不說話裝深沉的模樣,搶過他手裏的軟膏擠了一大坨,沒輕沒重的往季臻臉上戳。


    “你對她到底是幾個意思?喜歡你就別讓她在這圈裏待著了,趁早洗白,不喜歡你丫就把人踹開,這麽拖著算怎麽迴事?之前沒事還好,這陣子你自己想想,人進了多少迴醫院了?身上還有一處好的嗎?”


    林淮這人就是這樣,跟不熟的人,說話總是帶著火氣,跟有交情的人說話,那就是直來直去。


    之前他不看好季臻和喬微涼,總覺得喬微涼配不上季臻,但看了這麽三年,就是越看越難受,他怕有一天季臻能死在喬微涼手上。


    臉被林淮戳得發疼,季臻沒什麽反應,兩眼直直的看著林淮問:“我說我愛她,你信嗎?”


    “什麽玩意兒?”林淮問,差點一手指戳到季臻眼睛裏,然後就笑了:“就你那一臉‘老子很不爽’的表情,說你和她有殺父之仇我信,說你愛她,逗我玩呢?”


    林淮說著擺擺手,季臻卻盯著他不放,直看得他笑不出來才移開目光。


    眼睛看著地麵,又好像哪兒也沒看。


    “五年前那個女人是她。”


    “啊?哪個女人?”


    話題跳轉太快,林淮沒反應過來,隨口問了一句,隨即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那個破了你處也被你破了的女人是喬微涼!?”


    每次林淮提起這件事,都會得到季臻的一個眼刀子,可是這一次,季臻沒瞪他,眼底滿滿的認真。


    林淮還沒來得及消化掉這個消息,又聽見季臻說了一句:“當初幫季善頂罪的人,也是她。”


    “……”


    “三年前我喝醉了那晚……”


    林淮這次學會搶答:“該不會是你主動送上去潛規則她的?”


    季臻沉默,沒有反駁,林淮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理了理思緒,試探性的總結:“也就是說,你是她第一個男人,然後還幫你妹頂了罪,後麵的協議結婚也是你不義在先?”


    “是。”


    “臥槽!”林淮罵了一句,然後揪住季臻的衣領:“我也想給你一拳,你會還手麽?”


    季臻沉默,不過看他的眼神就是明擺著不會反抗。


    林淮鬆開季臻的衣領,一腳踹翻旁邊的椅子,煩躁的在屋裏走來走去。


    “你是說之前都是誤會,傳言也不是真的,這女人是真的喜歡你,不圖你什麽?”


    “她的日收比你高,你覺得她圖我什麽?”


    林淮愣了一下,下意識的問:“這個行業這麽暴利?”


    “……”


    “現在是什麽情況?你發現一切真相,然後愛上她了?”


    季臻糾正:“是愛上以後,才發現這些。”


    “……”


    又在屋裏轉了幾圈,林淮拍著季臻的肩膀認真的說:“我覺得離婚的概率是百分之百,隻是官司拖的時間長短不同罷了。”


    “……”


    休息室的門在被男人摔上之後,壽終正寢了。


    在病房外徘徊了一會兒,季臻才推開門進去,幾乎是門一推開,喬微涼就伸長腦袋看過來,像一直在期待著他迴來。


    心裏一下子柔軟下來,快步走過去,地上的狼藉已經被打掃幹淨。


    不顧喬微涼會不開心,季臻伸手抓了抓她的頭發,指尖在柔軟的發絲中穿過,帶來些許真實感。


    喬微涼沒有掙紮,也沒有過多的不悅,無聲的說了句:季臻,我不等你了。


    她等了他很多年,耗費掉全部愛人的精力,也沒等能等到他,現在,她累了,不想等了。


    季臻的手頓了頓,臉繃得緊緊地,麵部線條僵硬到極點,半晌吐出一句:“這些事,等你好了再說吧。”


    喬微涼勾了勾唇,沒再說話。


    如果她的眼睛一直好不了呢?這個男人要帶著愧疚和她過一輩子麽?


    即便他願意,她也不願意。


    她不想自己的後半輩子托付給愧疚和不安。


    即便後半生將於黑暗為伴,她也可以想辦法過得很好。


    眼睛看不見的日子,是沒有時間概念的。


    以前喬微涼一個人的時候喜歡數著時間玩兒,現在她不了。


    不管過去多少個小時,她能看見的,就隻有黑暗。


    漫步邊際的黑暗,可以輕而易舉的讓人絕望。


    所以,她現在更喜歡睜著眼睛迴想過去她所看見的世界。


    天空是蔚藍色的,陽光是金色的,霓虹是七彩的。


    那些她看見過還沒有忘記的事物,她都一一翻出來迴味。


    她怕有一天,身邊的人在熱切的討論那些事物的時候,她想不起來那是什麽形狀,也不知道該是什麽顏色。


    不知道過了多久,鼻尖聞到一縷花香,偏了偏頭,手裏塞進一個涼涼的東西。


    “喬微涼,這是玫瑰。”


    季臻這樣告訴她,手指動了動,喬微涼摸到硬硬的花枝,腦海裏立刻浮現出綠色的枝,然後是嬌嫩的花瓣,摸起來有些滑,這朵還沒有完全綻放,是鼓鼓的花骨朵。


    嬌豔的紅,應該是很漂亮的顏色。


    摸了一會兒,喬微涼攤開手,示意季臻把那朵花拿走。


    男人捂住她的手,動作很輕柔,沒有碰到手上紮著的針,然後喬微涼聽見他用極溫柔的聲音說:“微涼,等你出院,我們可以在別墅外麵,種個玫瑰花園。”


    玫瑰花園,好像很美的樣子,可惜她已經看不到了啊。


    就算以後又能看見,她也不想在那裏看見了。


    “季先生,能開一些讓瞎子心動的條件麽?。”喬微涼開口說,沒有聲音,但她知道他能看懂。


    男人的聲音果然戛然而止,喬微涼又笑著加了一句:“比如,送我一條導盲犬。”


    季臻現在不由得有些慶幸喬微涼現在發不出聲音,不然她嘴裏說出來的話一定會變成刀,毫不猶豫的插進他的心髒。


    不過就是這樣看著她的唇型,季臻心裏也好受不到哪兒去。


    忍了半天終是沒忍住,咬著牙提醒:“喬微涼,你沒有瞎!”


    也許隻是暫時的,就算真的有什麽,他也會想盡辦法讓她重新看見。


    聽出他話裏的惱怒,喬微涼不再開口了,她現在看不見,也說不出,實在不占據什麽談判優勢。


    在醫院住到第三天,喬微涼的嗓子終於好了大半,聲音聽上去雖然正常了,說話時嗓子還是會疼,所以她說話的時候聲音比平時要輕很多,聽在別人耳朵裏好像突然溫柔了許多。


    “微涼,今天天氣不錯,要出去走走麽?”


    季臻問,但沒有等喬微涼迴答就把她抱了起來。


    不是他一如既往的霸道,是他知道,不管他說什麽,喬微涼的反應不是反對就是沉默。


    索性,他也不問她了。


    不過這次,喬微涼很配合,她素來不喜歡躺著,這三天一直聽見季臻的聲音,她也悶得慌。


    季臻抱著她出了門,然後進電梯,應該是走的專用電梯,因為電梯裏似乎隻有他們兩個人。


    這幾天喬微涼已經勉強適應了自己看不見,感官靈敏起來,這會兒她可以明顯感受到季臻手臂的力量,甚至能隔著衣服感受到他肌肉的凸起。


    如果是以前,她應該會有些心動,可現在,她心裏很平靜,什麽都沒有。


    出了電梯,走了一會兒,喬微涼感覺季臻抱著她在下台階,一共四步台階,喬微涼知道,他們現在在住院部外麵的小花園裏。


    說是小花園,其實麵積也不算小,除了供人休息的長椅,還有一些健身器材。


    “我想下來走走。”


    喬微涼要求,季臻把她放下來,不過沒鬆開她,隻是改成一手攬著她的腰,一手抓著她的手的姿勢往前走。


    季臻走得很慢,手臂隻用了一點力量就讓喬微涼腳不沾地,幾乎是被他撈著往前走。


    走了十來步,喬微涼心裏有了怒氣,這人聽不懂母語麽?


    “季先生,請你放我下來,我是看不見,但我的腳沒有問題,該拐彎還是該抬腿,你可以告訴我,如果你有事要做,麻煩找個護士來帶我。”


    沉默片刻,喬微涼聽見季臻迴答:“好。”


    然後,腰上的手鬆了鬆,喬微涼感覺自己踩在凹凸不平的地麵,她想了想才記起,花園裏的小路是鵝卵石鋪就的。


    凹凸不平的觸感讓喬微涼的眉頭舒展了些,往前走了十來步,季臻開口:“右轉。”


    喬微涼向右轉身,繼續往前走。


    今天的天氣的確很好,喬微涼很快覺得渾身都被曬得暖洋洋的,很舒服。


    花園不大,他們很快走完一圈,不過看她興致勃勃,季臻沒有開口,繼續引導喬微涼往前走,隻是選擇了不同的路徑。


    走了大約一個小時,喬微涼有些累了,季臻不由分說的按著她在一邊的長椅上坐下。


    坐下來的那一瞬間,喬微涼下意識的抓住了季臻的手。


    她的眉頭皺著,有些不安。


    因為這不安,季臻的心疼了一下,又因為她無意中表現出來的依賴而心軟成一片。


    他也在喬微涼身邊坐下,低頭吻吻她的額頭:“放心,我不會走。”


    喬微涼知道他現在不會丟下自己一個人離開,剛剛那個動作隻是身體的本能動作,因為她什麽都看不見。


    坐下來之後,喬微涼鬆開手,放鬆身體靠在椅背上,季臻選的這個位置正好麵對著陽光,喬微涼舒服得都想打打哈欠了。


    很早以前她也曾希望,有一天能有時間坐下來曬曬太陽,什麽都不用想也不用管,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實現。


    一直曬到溫度開始下降,喬微涼知道,太陽應該快下山了,起身準備迴病房,突然聽見殷席的聲音:“真的看不見了?”


    喬微涼的手一下子緊握成拳,殷席是什麽時候來的?還是他一直都在這裏?


    這種猜測讓喬微涼很無力,她沒辦法像影視作品裏的武林高手一樣,憑借高超的聽力來‘看’這個世界。


    她什麽都不知道,沒有生活自理能力,更沒有自保的能力。


    這樣的自己隻能讓喬微涼想到兩個字:廢物!


    “殷總百忙之中還能抽出時間來看我,真是難得,如你所見,我現在看不見了,殷總要開除我麽?”


    喬微涼語氣平和的問,並沒有特別的焦躁不安。


    盡管這些以前對她來說很平常的事,現在會給她帶來很多麻煩,她也必須要麵對。


    這些事,不會因為她害怕恐懼,就不發生。


    殷席目光冷然的審視喬微涼,一開始他的確是因為溫顏才留著喬微涼,可喬微涼的工作能力和這些年的業績也是不可否認的,所以殷席一直沒有動過要辭退喬微涼的念頭。


    可是現在,喬微涼看不見了,不管是暫時的還是永久的,她看不見了是個事實。


    殷席是個商人,以利益為重,更何況喬微涼和他之間,沒有交情可言。


    “三個月之內,如果你的視力沒有恢複,喬微涼,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喬微涼點頭,她知道這意味著她會被踢出聖庭,這男人還會跟她秋後算賬,畢竟當初溫顏是被她放走的。


    而且,就算殷席不動手,喬微涼也並不覺得自己能在眼睛看不見的情況下繼續目前的工作。


    眼睛看不見了啊,她能做什麽呢?開個盲人按摩店?


    想到這裏,喬微涼忍不住失笑,她好像想得有點多,現在她連外賣電話都打不出去,還能做什麽?


    腰上的手緊了緊,季臻低聲開口:“累了吧,迴去歇會兒。”


    “走了?”


    喬微涼問,身體被季臻帶著往前走。


    季臻沒迴答她,喬微涼也沒有再多問,迴到病房沒多久,何帆來了,帶的粉蒸肉來,這是他媽媽最拿手的菜,喬微涼之前吃過一次,沒想到他竟然記住了。


    “我記得阿姨不到逢年過節是不會輕易下廚的,今兒怎麽破例了?”


    喬微涼邊問邊摸索著拆一次性筷子,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看見,能盡可能的鍛煉自己的自理能力,總不是什麽壞事。


    “今天是我生日。”


    何帆紅著眼隨口編了個借口,沒說這是他專程迴家求他媽做的。


    一起工作三年,喬微涼哪能不知道他生日是什麽時候?也沒拆穿,掰開筷子,伸手小心的去摸飯盒在哪兒。


    她的手離飯盒還遠得很,這樣摸不知道要摸到什麽時候,季臻不動聲色的把飯盒推到她手邊。


    一摸到飯盒,喬微涼便扣住不放,拿出筷子去夾,夾了幾次都沒夾到東西,索性低頭湊到飯盒邊,筷子刨了幾次,終於刨了一口飯到嘴裏,可床上,已經灑了好多飯粒。


    何帆看著心酸,忍不住喊了一聲:“微涼姐……”


    “怎麽了?”


    喬微涼抬起頭來,臉色茫然,一雙眼睛沒了往日的光芒。


    思索了一會兒,喬微涼笑了笑:“對了,忘記跟你說生日快樂了。”


    何帆握著拳咬著唇不吭聲,眼眶裏滿是淚水。


    他知道自己一個大男人這樣看上去很沒出息,可他就是心疼。


    病床上的女人不該是這樣的,不管發生什麽她都是沉著冷靜的,都是自信優雅的。


    她有自己的主見和想法。


    任何時候,她的眼眸都該是光彩奪人的。


    而不是現在這樣,渙散的黑沉的,沒有一絲光亮。


    “公司還有事,我先走了。”


    扔下這麽一句,何帆奪門而逃,他怕再待下去,自己情緒會失控。


    喬微涼那句‘好’還沒說出口,就聽見‘嘭’的一聲關門聲。


    喬微涼又吃了一口飯,突然側頭問季臻:“我這樣看上去是不是很可憐?”


    她偏著頭,視線正好和季臻對上,明知道她什麽都看不見,季臻還是被她看得唿吸一頓。


    “沒有。”


    好半天季臻才開口迴答,伸手擦去粘在喬微涼唇角的飯粒。


    喬微涼扭頭繼續吃飯,粉蒸肉味道很好,她把兩頰都塞得鼓鼓的還在不停地往裏麵塞東西,然後季臻聽見她極低極壓抑的哭聲。


    很小很輕的聲音,如果不仔細聽根本聽不出來,卻讓季臻慌了神。


    他拍著她的背,把她攬進懷裏不停地安慰:“喬微涼,沒事,有我在,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一直,多美好的詞,可她已經無法去相信了怎麽辦?


    又在醫院住了三天,除了左手手掌還無法拆除紗布以外,喬微涼身上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醫生每天來查房的時候都會檢查一遍她的眼睛,喬微涼不知道有沒有好轉,反正醫生的說法無一例外:“喬小姐你恢複得很好,應該很快就能恢複視力了。”


    這樣的話,聽一遍兩遍還能讓人有點希望,聽多了,就覺得挺沒意思的。


    於是,喬微涼在自己覺得最沒有意思的時候,要求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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