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攸硬了。


    是說拳頭。


    該不會這是陸珩小時候住的房間。


    雖說這裏的房子隨便一間都值個天價,但遠離主宅的偏房,又挨著湖水,夏天別提多潮,蚊子肯定也很多。


    喬攸撇撇嘴。


    嗚嗚嗚珩珩我的寶,你受委屈了。


    暮晚婷在門口站了許久,才抬手輕輕推開門。


    喬攸雖然嫌棄它偏,但架不住是陸珩小時候的房間,好奇死了,越過暮晚婷伸長脖子探個腦袋進去。


    月光投進屋內,漆漆暗暗,隻勉強能看到房間正中間擺著一個大傢夥。


    暮晚婷點亮燭燈,喬攸這才看清屋內構造。


    什麽也沒有,隻有中間一架黑色的三角鋼琴。


    喬攸後退三步,躲著暮晚婷遠遠的,眼睛裏寫滿警惕:


    「你不是帶我來看陸珩的房間麽……這裏……你不要告訴我他小時候吃喝拉撒都是在鋼琴上。」


    暮晚婷沒理睬他,自顧問道:


    「你會彈鋼琴麽。」


    喬攸雙手揪著領口,使勁攥緊,搖搖頭。


    「你來。」暮晚婷對他招招手。


    喬攸拖著鞋底,視線緊緊瞅著暮晚婷,往前拖動了一步。


    暮晚婷嘆了口氣,一把拉過喬攸。


    別看她這把年紀,勁兒還真不小,喬攸被她拽得一個踉蹌,被椅子穩穩接住。


    暮晚婷在他身邊坐下,做了個漫長的深唿吸,緩緩掀起琴鍵蓋子。


    黑白相間的琴鍵幹淨如新,映照出喬攸緊張的小臉,被豎條形的黑色琴鍵拉長到變形。


    暮晚婷抬手,食指輕輕按住其中一隻白鍵,壓下去,發出清脆的一聲「叮」。


    「我教你,好不好。」暮晚婷淺淺笑著,不由分說,拉過喬攸兩隻手放在琴鍵上。


    可喬攸對這方麵一竅不通。


    暮晚婷沉思片刻,拿了黑色簽字筆過來,在喬攸那一側的琴鍵上依次寫下1-9幾個數字,又在自己這一側的琴鍵上效仿照做。


    「我慢慢彈,你跟著我的數字走就好。」


    喬攸雖不情願,又怕他貿然離開這老太太再追上來給他一刀,隻好乖乖照做。


    簡單幾個琴鍵按下,縱然喬攸對鋼琴一竅不通,可也聽出來老太太教他的是一首很簡單又好聽的《水邊的阿狄麗娜》,是鋼琴初學者的入門曲目。


    暮晚婷教得很認真,喬攸卻有些心不在焉。


    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肯和我講陸珩小時候的故事?


    他悄悄側過目光打量了一眼暮晚婷。


    這一眼,他的雙目一下子失去了焦點,腦袋一懵,彈錯了一個鍵。


    暮晚婷眼角那亮晶晶的……是眼淚……沒錯吧。


    喬攸一下子慌了手腳,在鋼琴上亂彈一氣,忙停下手,不管出於設麽原因,女孩子哭了他就該第一時間道歉:


    「對不起暮董,我實在沒什麽彈琴天賦,現在打也來不及了,我下輩子一定努力,您別哭了我害怕……」


    暮晚婷吸了吸鼻子,發出一聲苦笑:


    「你道什麽歉,反而是我,三番五次在你麵前控製不住情緒,讓你害怕了。」


    她深吸一口氣,望向黑色琴鍵上投映出的她變了形的臉,笑笑:


    「其實你問我,今天吃到你做的山藥滑肉湯,為什麽會哭。」


    喬攸:「我好像沒問。」


    暮晚婷自動忽略了這句話,繼續道:


    「我年輕的時候在樂團工作,主要負責鋼琴伴奏,後來在一次演奏會上遇到了我先生,也就是陸珩的父親,我們兩個彼此一見鍾情,很快陷入愛河,可我隻是個普通人家出身的孩子,陸家上下都瞧不起我,是我先生力排眾議,寧願與家裏決裂也要娶我為妻。」


    喬攸默默看著暮晚婷,發現她看起來高貴冷艷,其實真的不太會控製情緒,說著說著,又開始掉金豆豆了。


    「當時,樂團不少姐妹都嫁入了豪門,為了承得起豪門闊太的身份,她們就瞧不上自己曾經吃飯的手藝,不願承認自己曾經靠著唱歌跳舞討生活,覺得這很丟人。」


    喬攸點點頭,好像傅淮寧的奶奶就是這樣。


    「可我先生,花了大價錢,請了最好的琴師,為我打造了這一架三角鋼琴。他說,我彈琴的樣子很認真,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因為我喜歡,所以他也希望,以後我能繼續在自己熱愛的夢想中發光發熱。」


    暮晚婷說到這裏,已經泣不成聲。


    「可是我沒想到,我剛生下陸珩,他就帶著我的大兒子和兒媳,永遠地離開了。」


    喬攸這麽聽著,眉毛耷拉下來,心裏有點酸酸的。


    在陸珩的集團自傳裏,也提過這件事。


    「後來,我先生的心腹也陸陸續續離開、去世,為了守住我先生那被人覬覦的家業,我不得不放棄它。」暮晚婷手指輕輕點了點鋼琴,「被迫接手一竅不通的工作,沒有睡過一天好覺,生怕哪天醒來,我先生一輩子的心血就毀在我手上。」


    喬攸同情地點點頭,雖然他沒有親身經歷過這種事,但確實能理解她的心情。


    一輩子,都在求得認可。


    暮晚婷的哭聲中,摻雜著強烈的委屈,就像是在學校被人欺負了的小女生,哭哭啼啼對家人訴說著她受到的傷害和不公。


    「從那以後,我對陸珩便格外嚴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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