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未亡人


    炎日當空,突一陣驟雨降下,絲絲涼意沁人心脾。


    西山之巔的鍾聲準時響起,伴隨城中鍾樓鍾聲遍播京城,因為前段時日雁留湖畔的血戰,西山近段時間有了好長一段時間的忙活,山頂的亂葬坑已經在伏虎軍變時填滿,為掩埋新增的這些屍首,看守西山的士兵不得不拿起了鏟子鎬頭在西山上峰挖掘了起來。


    安國公夫婦墳墓被盜掘之事除了早段時間刑部派人來勘察無果之外也就無人問起了,如今三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件事也被人忘在了腦後了,驟雨讓山腳山頂的士兵陸陸續續都迴到了避雨的亭子中,原本是十步一人的防守線變成了三十步一人。


    無人察覺,就在士兵們寬衣解帶敞開雙手享受這驟雨清涼的時候,一隊狼狽卻紀律嚴謹的士兵潛入了防守線,開始向著山腰而去。


    與之百姓對西山的恐懼,沈客與他手下的士兵對這個地方卻有一股不一樣的感情,伏虎軍變,雁留湖畔的血戰,都將他們這些人的命運緊緊牽連到了這座山上,這裏躺著他們的夥伴,永無法安息的夥伴。


    已經是一夜半日的功夫了,錦衣衛趁夜搜查,卻沒有在杜先生推算出的幾個關卡範圍內找到沈客一行人的蹤跡,山林已經搜了個邊更是連個活人也沒見到。


    沈客就這樣插翅而飛了?急得焦頭爛額的杜先生的壓力一天天的再增加著。


    “皇上怎麽說?”


    “皇上…………”快馬加鞭趕迴的錦衣衛忐忑看了一眼杜先生,低頭稟道:“皇上說若是找不到沈客,杜先生就不用迴去了!還有一事,因錦衣衛與東廠人力缺空,為保衛京城與皇宮的安危,皇上臨時啟用了都督府的人看守皇宮與城門。”


    “都督府?”杜先生濃眉一挑,咬著嘴唇上那一塊翹起的脫皮思索了起來,五軍都督府雖是京城一大軍方勢力,但皇上為防止軍權旁落五軍都督府坐大,皇宮可向來是不歸五軍都督府管轄而由五城兵馬司專門挑選出來的禁軍把守防衛的,不過如今五軍都督府執掌人是晁王,皇上能夠放下戒備也不足為奇了。


    ………………


    青山綠水蜿蜒官道四通八達,夏日酷暑路上行人減少了大半,除卻在官道上四處奔走的錦衣衛之外,也就隻有寥寥數人數馬在緩行慢走。


    樹木花草奄奄無神,行人馬匹無精打采,數匹快馬掠馳而過驚起無數飛鳥,才為這寧靜的官道帶來幾分喧囂。


    快馬從四麵八方而來,將要去往的是同一個地點。


    五城兵馬司雖勢力旁落大不如前,在京城這個地麵上他們還是一定的生存資本的,錦衣衛是皇上安插在明處暗處的眼睛,五城兵馬司是就是這些眼睛睜開之前的感知,他們日夜行走在這座城池的大街小巷中,維護京城安定,為京城排除一切禍害。


    昨夜晁王府一場大火,五城兵馬司的巡邏隊以最快的速度報到了五城兵馬司都指揮使丁彥祥的麵前,而曾因為二女婚事與皇後鬧得不合一直被寧朝戈壓製的丁彥祥接到消息之後第二天就報到了皇上麵前,依此來重提他往年曾建議的激灌一事。


    正值多事之秋,皇上怎有這樣的心思,對丁彥祥的稟告也就當做了耳邊風,匆匆下了早朝之後就帶著寧朝戈與熊懷遠迴了寧元宮。


    顏柳依舊沒有消息,皇上也開始焦急了起來,顏柳身為當年勘察安國公一案的一把手,在沈客未緝拿歸案的時候顏柳失蹤了這麽長的時間他怎麽想也放不下心。


    “顏大人失蹤?可有線索?”寧朝戈補充的說明道:“昨日都察院接管北城門西城門的看守來未有可疑事情發生。”


    “朕懷疑是沈客一派亂黨所為,亂臣賊子誅而不絕!朝戈,你這幾日派一些人去找一找,不管是京城還是方圓之外,仔仔細細的找一找!”皇上憂心忡忡的悶聲歎了一口氣,煩躁的拍著大腿站起了身:“還有要密切注意各地衛所的動靜,朕總覺得這幾日,他們太過平靜了!”


    “是!”寧朝戈抱拳領命。


    “書如海,我讓辦的事可辦好了?”皇上噓氣轉身,拿起了桌上的一個折子看了起來。


    書如海昨夜忙了一宿,今日精神有些不濟,往日反應迅速的他在聽到皇上的問話的時候居然呆愣了一會兒才迴道:“迴皇上,常秀已經帶著睿王殿下過去了!”


    寧致遠不見到杜依依的屍首就不吃不喝大鬧不休,現如今顏柳與杜依依又同時失蹤,本打算看在寧致遠麵子上饒過杜依依一迴的皇上心裏再起了疙瘩,以現如今的情況來看,他也隻能將計就計的等著顏柳迴來了。昨夜他吩咐了書如海去準備一具與杜依依身高體重年紀相仿的女屍,今日大早就讓常公公領著不死心的寧致遠去天牢看了。


    兩日的時間,足以改變很多事情,從寧致遠病發到現在不過兩日,他記憶中那個外在冷清傲氣內在溫婉柔情的杜依依卻已經隻是天牢裏被雨水泡著的一具屍體,今日一場大雨,潮濕的天牢裏鋪著的那層早被潮水浸泡發黴的稻草更是被水淹沒,杜依依的屍首就躺在濕漉的草席上,身體已經發紫腫脹,顯然是被毒物致死。


    凝視著那張已經腫脹得看不出來了原先絲毫熟悉模樣的臉,支撐著兩日不吃不喝的寧致遠的精神徹底崩塌,從不在外人麵前失態的他在天牢裏嚎啕大哭,也顧不得杜依依的屍首已經開始發臭就緊緊的抱在了懷中,若非他無能,她怎會如此悲慘的躺在這陰暗的地方無法瞑目?


    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高估了自己在皇上心目中的份量,但從她離開他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真正在乎的是什麽,他曾對她做過不可原諒的錯事,陰謀用盡,計策用盡,最後闌珊迴首,能夠如始至終不計恩怨不圖一切留在他身邊的也就隻有她一個,朦朧中開始的愛戀,他們都醒悟得太遲,明明有大好時光長相廝守,可偏偏到了最後陰陽分離的一刻才覺悟。


    不曾見到,他就不會相信,可如今見到了,他有如何麵對自己的內心?


    “睿王殿下,您身體剛複原,天牢濕氣太重,還是先帶著王妃出去吧!”常公公領著幾位禁衛站在寧致遠身後,眼見他如此悲痛,常公公心裏也難免悲戚,這世間悲慘的事多了去,他的一個侄子,前些日子也死了。


    寧致遠緊抱著懷裏的人兒,嚎啕之聲漸漸小了下去變成了隱忍的啜泣聲,今日之事,他隻能與一個人討公道,可這個人,是他的父皇,而他如今,隻是一介文臣,他的人生再多了一件需要兢兢業業費盡一生去完成的事情,放肆放縱對他來說隻能是一會兒的時間。


    她死了,但會活在他的心裏,日日夜夜,時時刻刻。


    從稻草之中站起身,寧致遠襟擺已經全被打濕,在他第一次見到杜依依的時候,她是一個有幾分肥胖的冷清傲氣的姑娘,後來她嫁到了睿王府,一日日在憂愁之中消瘦了下去,曾經他在她最胖的時候背著她上了花轎,如今他又在她最胖的時候抱著她走出這座陰暗的天牢。


    常公公用眼神指示著禁衛們避退在兩旁,寧致遠大病初愈也正是虛弱之時,橫抱著懷裏的人兒已經是十分吃力,但現在對他來說比之吃力更讓他痛苦的是失去她的悲痛,他活在這個世界,外表光鮮,似乎逍遙得意,可卻從未活得舒坦快意過,從小就在與死亡做抗爭的他,從小就懷抱著仇恨的他,從小就從未真正感受到關愛的他,活得很卑微。


    唯一能讓覺得自己或許還是一個完整的人的人如今已經離他而去,死者已逝,他又多了一份仇恨,就要活得更卑微。


    常公公準備好的棺槨就擱放在天牢之外,看守天牢的禁衛已經都避退到了一旁,驟雨方歇,豔陽未出,清風緩緩的吹著,將他懷裏人兒身上那股腐臭味吹向了四周。


    兩日的抗爭,他很懦弱,二十年來的成長生涯讓他謹小慎微讓他活在自己的世界寡情冷血,就算是在前日,他依舊還是為自己留了一條後路選擇了讓常流用藥讓自己病發而不是跟隨她一起離開這個世界,未見到屍首,他猶可找到借口安撫自己的心,見到了屍首,一切的借口都已經隻是可笑的掩飾了。


    這段他從未想過要開始的感情在不知不覺中萌發,被他設計好的開始,被人設計好的結局,他從主動開始被動,她一直被動的承受著利益熏心的他們的擠壓,或許,她的離去也是好的吧!怔怔看著棺槨看了許久,寧致遠低頭看了一眼懷裏已經認不出模樣的人兒,邁步走到了棺槨旁墊腳將她放入到了棺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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