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不速之客


    晁王大婚仿佛就是這半年來一係列動蕩事件的終結點,京城自那日爆竹鑼鼓皇喧天之後迎來了平靜,太子廢除隻不過是投入大海的石子,在晁王大出風頭的情形下連水花都沒有在京城權貴這波濤洶湧的大海裏冒現。


    就如當初太子受封的情況一般,許多人都悄悄的開始轉移自己的籌碼,晁王接任習真蓋之職務後,以晁王一方的左右後三軍都督府與沈客為首的前中都督府再一次迎來了平衡,雖說四人之中唯有沈客樊東籬曾有邊關駐守沙場征戰的經驗,其他兩人都隻能算得是紙上談兵i運籌帷幄的儒將,文臣向來以陸以安為首,多以太子為希望,太子廢除,多數文臣也開始轉移了籌碼。


    太子倒下,朝堂勢力洗牌,不過七日,京城一派清平,朱門日日笙歌繚繞。


    寧致遠杜依依兩人在信同侯夫婦走的第二日去了一趟信同侯,在府中呆了半日寧致遠就因為內閣事務不得不離去,杜依依呆了一日,傍晚時分才迴了府,相談甚歡相見恨晚的兩人在這幾日內都多次在兩府之間來往,一來二往,兩人的關係更是親密了許多。


    已經是晁王大婚後的第七日,按著規矩,新婚的新娘子是要見一見皇室宗親的,杜依依本想等著再過幾日再去,不料今日晁王卻是攜著晁王妃光臨了睿王府。


    寧致遠這幾日日日早出晚歸,就是午時也少會迴來吃飯,晁王夫婦來得巧,今日又正是杜依依一人在府中。


    新婚燕爾的小兩夫妻正是你儂我儂情深意長時,熊黛姍雖不多言,但喜怒卻形於色,從兩人偶爾一兩句的交流中她的眼神就能看出,對於這段婚事她十分滿足。


    晁王正是春風得意時,引領著嬌妻在旁,更是精神奕奕麵若桃花,杜依依坐在大堂中,醞釀了幾遍的話題最後都隻得咽迴了喉嚨。


    那日迎親時寧朝戈的眼神讓她一直心有餘悸,下意識的總是想著與他保持著距離,由此登門拜訪一事一拖再拖,最後卻等到了夫妻登門。


    寧朝戈噙著笑,不時低頭與熊黛姍柔聲低語,逗得熊黛姍淺笑不止,但在他抬頭瞥眼的瞬間,杜依依總能感覺到那股不善的目光。


    徐媽媽知杜依依肯定是老毛病又犯了,心思敏捷的她俯首在她耳畔嘀咕了幾句,正是無奈的杜依依豁然開朗,笑著抬頭與寧朝戈夫婦道:“在大堂坐著也是無趣,兩位不若到後院去,咱們邊賞花邊聊!”


    沒有了這三麵牆的遮擋到了開闊的環境裏,杜依依心頭的這種感覺總算是淡化了許多,睿王府的桃花已經開敗,枝椏上隻有零落的數朵還在風中顫栗搖晃,一地的落紅早已被家丁掃去,桃花樹下沒有芳菲堆積,隻有綠草盈盈。


    杜依依愜意的優哉遊哉隨在兩個客人之後,徐媽媽則是代替了她這個主子在前頭引領。


    穿梭在芳菲掛枝頭幽綠正勃發的桃花林中,杜依依與晁王妃之間的話題也漸漸的多了起來,從山水花草百鳥到山川名流,雖兩人都隻是為了緩解寂靜的尷尬而應付著,但一路走著也是氣氛融洽。


    “桃花落,梨花開,睿王府的後院,可正是百花齊聚啊!”從怡紅快綠的桃林走到正是梨花開滿枝的梨花林,晁王妃笑著誇讚了一句,杜依依也去過熊府,樹木眾多而花草稀少,確實沒有這樣的林子。


    “晁王妃若是喜歡,在晁王府後院種植一片,等到來年,也就是這個光景了!”


    熊黛姍羞澀一笑,將目光投向了在前頭昂首負手闊步的寧朝戈,靈動的目光溜溜一轉,正看到了在前頭快速走過的兩人。


    “那是?”她疑惑的指著簇簇潔白梨花遮掩下的那一襲青色衣衫問道。


    “那是青瀾,她今日怎有興致出來賞花了!”前一句是迴答熊黛姍,後一句是杜依依捫心自問的疑惑。


    熊黛姍追問道:“青瀾?睿王爺的二夫人?那倒是要見見了。”


    杜依依從不在人前貶低青瀾的身份,雖說她是小妾,但她動機單純且又曾為她避過了一劫,杜依依實則一直將她看做朋友,隻是她們男人跟牙刷一樣是不能與別人分享耳朵東西,杜依依就算想與她交好,也無法與她如與信同侯夫人一般相處。


    “那我為你們引見!”杜依依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帶著兩人改變了前進方向轉入了另一條路。


    微風徐徐,陽光和煦,今日確實是一個適合曬太陽的好日子,在屋子裏悶了好幾日的青瀾難得的走出了屋子來到了後院這一片梨花林的涼亭曬起了太陽,卻不想正好碰上了帶領著晁王夫婦而來的杜依依,她在睿王府是比較是二夫人,遇上了怎有不上前打招唿的道理,熊黛姍不過新婚,並不是那些勢利眼的命婦。


    青瀾悠閑的坐在涼亭中,前次因為紫月一事為杜依依傳遞消息而被寧致遠關了一天的常媽媽陪在一旁,有了上次青瀾為她求情,她對青瀾的態度緩和了許多,有了半年的共處,常媽媽也能明白自己的主子是一個怎樣的人,反正已經是一把年紀,常媽媽也不想著靠著竹枝再去勾心鬥角了,就在寧靜的睿王府後院生老病死對現在的她而言也不是一件難事。


    杜依依帶著晁王夫婦穿過了幾排梨樹,來到了涼亭前。


    雖說上次青瀾求情是杜依依做主放了自己,但常媽媽對杜依依心中依舊有怨懟,一見是她,趕忙將頭別了過去裝作沒看到。


    聽到了腳步聲,正是閉著眼曬太陽的青瀾睜開了眼,眼見來者,她立即起了身行禮。


    “見過王妃,見過晁王爺晁王妃!”


    “起身吧,今日大好的陽光,難怪你舍得踏出你那間屋子!”杜依依笑著上前將她扶起。


    熊黛姍站在一旁打量了兩眼,見青瀾也並不是她想象中那樣濃妝豔抹張揚跋扈的小妾,心裏多少舒坦了一點,雖她隻是新婚,但有些問題還是不得不考慮,她的丈夫未來許就是大賀的太子更可能登上皇位,現在雖晁王府隻有她一個女主人,但誰又知道將來會是如何,初為人婦的她,最怕的就是會與杜依依一般。


    “常媽媽說後院的梨花開了,便想來看看,不知道王妃在此會客,我這就走!”青瀾盈盈福身,杜依依一把握住了她的雙手,笑著解釋道:“本來我們是在那邊,晁王妃想見見你,我們才過來了!”


    “不知晁王妃有何吩咐?”青瀾黑亮的眸子轉了轉,低頭行禮問道。


    “碰到了,正好見見,二夫人恬靜溫雅美麗動人,看來睿王爺真是有福了!”熊黛姍笑盈盈的望了一眼寧朝戈,見他隻是看著杜依依身後的簇簇梨花,臉上笑容多了幾分失落。


    杜依依早已習慣了有人拿著寧致遠的風流情史來與自己比對,熊黛姍沒有惡意的話她也不會放在心中,站在青瀾身側的她將目光看向了涼亭。


    “謝陸晁王妃誇獎,青瀾愧不敢當!那青瀾就不打擾王妃款待晁王爺晁王妃了,青瀾告退!”


    青瀾怎好在這樣的場合久留,福身行禮,便就匆忙退了下去。


    杜依依未有說話,晁王妃也不好僭越,看著主仆二人匆匆離去的背影,一臉笑容的熊黛姍沉默了片刻,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晁王妃可是有不適?”自熊黛姍進府來一直是麵帶笑容,如這般皺眉還未有過,正迴頭看到了此景的杜依依關懷的問道。


    “突然有些不適,還要借你這位老媽子一用!”


    如此一說,杜依依立即就懂了,但想著如此一來自己就要與寧朝戈獨處,杜依依一百個不願意的道:“還是我陪你一同去吧!”


    “我去去一會兒就迴,就不麻煩王妃了!徐媽媽,我們走吧!”熊黛姍說著就上了前,徐媽媽踟躕的看了一眼杜依依,得了杜依依點頭,才跟了上去。


    桃花剛謝,梨花初開,芳菲與潔白的兩片林子交融在一起,如夢如幻一般的引人陶醉。


    此時的杜依依可沒有欣賞美景的陶醉心情,徐媽媽一走,這裏就剩下了她與寧朝戈。


    無言以對的她開始走迴頭路,想要穿過這片林子去到下人出沒的前院。


    寧朝戈一言不發的跟隨在後頭,讓杜依依放寬了心的是,熊黛姍走了之後,寧朝戈反而是收斂起了他的不善眼神。


    走出桃花林,就是九曲迴廊,這裏因為與前院的廚房還有後門貫通,一些時候不少下人會走這條近道去搬運東西去廚房,有了人走動,杜依依也不再擔心停下了腳步。


    九曲迴廊的另一邊是竹林,因為這裏有人天天打理,並不如同後院最裏頭那一片竹林一般落葉滿地腐爛。


    九曲迴廊中有一張石桌,往日無事的時候寧致遠會在此靜坐,杜依依也來過幾次,每次都是聽著寧蕭在這裏嘮叨,現在寧蕭也已經有了婚約被約束在宮中乖乖學習禮儀了,想想,也已經有了兩個月沒來了。


    “四弟在府中養花弄草五年,確實是將這個後花園弄得不錯!”一直沉默的寧朝戈笑著伸了一個懶腰,架起了二郎腿。


    杜依依還沒去過晁王府後院,也不知如何迴敬過去,隻好一笑應對。


    “四弟妹可想聽一個好消息?”寧朝戈將放到了石桌桌麵上,笑眯眯的看了一眼杜依依。


    好消息?杜依依可不認為現在與寧致遠劍拔弩張的寧朝戈會給她帶來什麽好消息,“什麽好消息?”


    “聽說錦衣衛一直在尋找曾被四弟逐出府的三夫人紫月,找了半個月都不見紫月蹤跡,也是機緣恰巧,前幾日我的人在姚州見到了一個與紫月十分相像的人,為父皇分憂是臣子的本職,朱閣大人事務繁忙,怎能讓他一直為我們寧家的家事費心,於是我讓人將紫月帶了迴來!”


    這對寧朝戈確實算得一個好消息,他的人能夠如此‘恰合’的遇見了正是被寧致遠的人嚴密看守的紫月,想來這半個月裏他也沒少費工夫了。


    “看不出晁王與王爺的關係居然好到了這樣的程度!”杜依依冷笑著扭過了頭,雖麵上還能強裝鎮定,但心裏其實已經開始慌亂了起來,紫月是寧朝戈的一顆棋子,也隻怪自己當初心軟阻止了寧致遠要強行為紫月滑胎的念頭,若是那時候狠一狠心,現在也不至於又讓寧朝戈占了上風了。


    不管是不是寧致遠的孩子會,那到底是一條性命,要她拿性命開玩笑,這樣的事情她做不出來。


    “想我們四兄弟,太子進了宗人府,三弟去了靈隱寺,也就隻剩下羸弱的四弟了,我這個做兄長的不多關照關照他,難道要等到他不惑之年撒手歸西的時候來後悔嗎?”寧朝戈得意一笑,眼中滿是輕蔑嘲諷。


    作為最大的競爭對手,寧朝戈怎能不關心寧致遠的事情?他提到了寧致遠與他競爭皇位最大的阻礙,為的就是看一看杜依依的手足無措。


    “那我就代王爺謝過晁王的關心了!有常先生在,莫說不惑之年,就是長命百歲都是可以的。”杜依依讀出了他的趣味玩弄,不喜的冷冷說道。


    “那我就祝賀常先生能夠健健康康的讓四弟活到百年了,看現在四弟就妻妾成群,真不知道若是有一日他坐上了父皇的位置會是怎樣?”寧朝戈對自己口舌之快很是滿意,更是不予餘力的抨擊著杜依依心裏的痛處。


    杜依依心裏恨得咬牙切齒,卻無法在給寧朝戈慘痛一擊來滅一滅他囂張的氣勢,也就隻怪寧致遠的桃花運實在是旺了一些落了別人的口舌。


    “這就不用晁王擔憂了!晁王新婚燕爾,到是要多關心關心晁王妃才是!”被狗踩了一腳卻不能迴敬迴去的感覺讓杜依依十分惱怒,雖知道寧朝戈是有意激怒自己,但一些負麵情緒還是控製不住的宣泄了出來。


    寧朝戈趣味譏誚一笑道:“四弟妹這是怎麽了?一家人,你怎的拒我的好意關懷於千裏之外,說來也是命中注定,若是當初不是四弟橫插一腳,現在的晁王妃可就是你了!”


    “不勞晁王掛心了,我與王爺夫妻和睦美滿,陰錯陽差,倒是錯對了!”


    杜依依憤怒的挑起了柳葉眉,瞪著寧朝戈。


    “那我倒是要拭目以待,等著看四弟與四弟妹青瀾紫月寧宜一家人其樂融融了!”


    寧朝戈不怒反喜,樂嗬嗬的笑了起來。


    杜依依被這細戲謔的眼神看得無名惱火頓漲,麵上陰寒之氣也愈發寒重:“那就請晁王看好了!你能拿著紫月來威脅我們,別以為隨便拿著誰的孩子就能瞞天過海,王爺當初能讓紫月進府,自然就有化解這場威脅的把握,晁王的好消息,可說不準就是個壞消息!”


    寧朝戈訕笑著搖頭:“我們?四弟妹可真是想得天真啊!寧宜可是從小立誌要嫁給四弟的,你還是好好珍惜眼下的清淨,等到她進了門,可就有得折騰了!”


    杜依依怒而起身,猛的用力一拍桌麵喝道:“寧朝戈,你夠了!”


    “本王好言相勸,四弟妹怎能發火呢!四弟妹,你若是聰明人,就該知道怎麽辦!”寧朝戈嘴角笑容愈發燦爛。


    “我當然知道該怎麽做!不需要你來指指點點!”


    “你當真知道?”寧致遠用手撐著桌麵,身子傾斜慢慢接近了杜依依,輕佻浪蕩的。


    杜依依厭惡起身退後一步,頭也不迴的走下了台階,她發誓,以後若是她再與晁王說話,她就自掛東南枝!


    杜依依氣衝衝離去的背影已經遠去,寧朝戈並沒有追上去,今日到訪睿王府,他可是打出一口惡氣,想到方才杜依依隱忍慍怒暴怒的神情,暢快的心情更是如同寒冬臘月喝了一盞熱茶一般的舒坦。


    他要得到的東西,從來是沒有得不到的,因為那些得不到的,早已被他摧毀。


    在美好的事物還沒有被摧毀之前,他需要留下一些迴憶。


    熊黛姍在徐媽媽的引領之下迴到了大堂,見到大堂裏等待著她的寧朝戈卻不見杜依依,她疑惑的四處看了幾眼,也沒能發現杜依依的身影。


    兩人離去之時,杜依依並未出現相送,還是徐媽媽與管家兩人將兩人送出了門,聽著杜依依是突然不舒服,熊黛姍關懷的詢問了兩句,卻也並留下來打擾。


    徐媽媽擔憂的迴了懷瑜居,卻隻看到了杜依依的精神奕奕,徐媽媽是明理之人,杜依依有此托詞必然是與晁王相處不愉快,以現在睿王與晁王之間雖看似和睦實則已經劍拔弩張的關係,杜依依也沒必要對晁王逢迎,所以往日絮絮叨叨的徐媽媽也沒有多問。


    寧朝戈走後,杜依依一直都在發著呆,紫月的問題再次浮出水麵,寧宜的問題也是一個拖字,現在寧朝戈在軍中唿風喚雨在朝上人人擁簇,現在寧致遠處境,似乎是比之太子還在的時候更加危險了,眼下對寧致遠來說最大的依仗,也就是內閣與沈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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