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交鋒


    朝廷封印九日,新年的七天就是各自忙著走親戚拜年送禮的時候,無例外,一大早杜依依就隨著寧致遠在宮中陸府沈府轉悠了一遍,之後又隨著寧致遠去了顏府柳府,四處急匆匆的趕著過場。


    為了防止今年上門送禮的人太多,寧致遠索性一整天都是帶著杜依依四處拜訪,當得起寧致遠親自上門拜年的,除了親屬中的長輩,也就是仕途上的前輩,寧致遠在內閣當值,三位閣老的府宅必須是去走一趟的。


    在陸府顏府寧致遠都未做太久的逗留,在賓格滿座的柳府卻是呆了半個時辰。


    柳府今年之所以會有這麽多賓格簇擁上門,一是由於柳真現在地位不必當初,二自然就是柳家在不久的將來就要出一個太子妃,大堂之上,溢美讚揚自是不必多說,無論是文臣還是武將,都是對上席那位仙風道骨柳閣老諂媚逢迎,比之陸以安顏柳的怪癖,這位嘴角總是勾著一抹笑容神色和藹的柳閣老就顯得容易親近得多,加上柳真對於這種馬屁之言總是來者不拒,雖說翰林院出身的柳真在內閣地位不如一步步爬上來的陸以安與大理寺出身的顏柳,但在朝中的人氣卻是極高。


    文人愛墨寶,就像英雄愛名劍。


    寧致遠給柳真送的新年禮乃是名家孫廷振的《芙蓉遊鵝圖》,在這一群二品至六品的朝臣中十分的眨眼,在內閣,寧致遠深得陸以安青睞,又得顏柳器重,可說算得是較為偏近顏柳陸以安兩人的,不過與柳真卻也是一直在刻意培養著關係,如今柳真之女要成為太子妃,將來自然不是一路,如今寧致遠特地在柳真府上久留,也不過是在給上頭做個樣子。


    “今日新春,得諸位抬愛,柳真感激涕零,千言萬語,化作這一杯酒,來,柳真敬諸位一杯!”


    柳真與陸以安同一屆會試出身,金榜題名,可與陸以安走的卻並非是一條路,柳真進入翰林院,便就是鑽研學術,而陸以安則是投身朝政,為皇上解憂,現而今雖一同任職內閣,也有很多人將這兩位當年同考做比較,不過比之才華作為人品,柳真二十年來都是陸以安的手下敗將,兩人雖在一起任職,但柳真卻心頭多存著一些怨氣,每每行事都將陸以安視作敵手拿來比較唯恐不如,沒人願意二十多年被拿來與同一個人比較每每都被說是比不上,這股擠壓了二十年的怨氣,已經將一個迂腐的學士改變,讓他變得世故圓滑,人人稱讚陸以安有一個好女婿,他心中一直不服,甚至是因此還有幾次與都察院的禦史摻和著參奏了沈客一本,皇上聖旨一下,這對柳真來說,可就是一個顛覆的機會,沈客再厲害,也不過是一個臣子,他的女兒,可是未來的太子妃將來的皇後,這份榮耀,讓柳真這段時日都是喜上眉梢合不攏嘴,今日多喝了兩杯,更是飄飄然不知所以。


    “柳閣老,來,下官祝您福如東海歲比泰山。”


    執杯起身的乃是禮部侍郎胡正裏,此人乃是太子一黨,杜依依曾見得一麵,對他的奸猾還是記憶猶新。


    “柳閣老,下官祝您今年喜事連連。”


    待柳真啄了一口酒水,另一個男子就捧著酒杯站了起來,從其諂媚的模樣來看,便就能知道這是太子一黨裏的人。


    “睿王殿下,老臣敬您一杯!”柳真飲了一口,將酒杯斟滿,向前一送,示意寧致遠舉杯。


    “下官也敬睿王殿下睿王妃一杯,祝兩位可早生貴子白頭百年!”


    今日杜依依聽得最不缺的就是賀喜話,但這些賀喜話有多少是真心,她卻是一看就知,揚了揚有些麻木的嘴角,她又說出了那句她現而今已經說了不下是二十遍的話:“王爺身體飲不得酒,我們就以茶代酒,喝了這杯吧!”


    柳府這一桌賓客足有十二位,有些是偕妻一同前來,大多是一人,柳真雖年紀比之陸以安要大,但酒量卻是不差,就算是這些人一圈一圈的敬酒,也沒能讓他醉倒。


    酒過三巡,杜依依心頭算著本該來的人也終於是來了,柳真未來的女婿,大賀的太子,未來的皇帝。


    太子一到場,酒桌上的氣氛就更是熱烈了,就是嘴角一直掛著笑意的柳真也高興得眉開眼笑。


    身著杏黃底團花錦衣,腰係玉牌金陵腰帶,腳蹬厚底黑麵刻絲馬靴,太子從院子一路走到了大堂,恭敬有禮的朝著這席上的未來老丈人行了一禮。


    太子素來以重禮儀遵儒生通朱子而得名,就算是太子之尊,也不會傲慢儒生,也就是因此深得那些迂腐禦史的擁護,太子這微微一彎腰低頭,對柳真來說可說是莫大的榮耀,他嗬嗬笑著上前將其扶起,帶著幾分惶恐道:“下官可不敢受此大禮!”


    “柳閣老乃是我大賀的棟梁之才有功之臣,更是朱程理學中泰鬥,自受得起本太子這一拜,柳閣老,看來你這裏倒是十分熱鬧啊!看來本太子可是來得太晚了,也不知道有沒有錯過不該錯過的趣事啊!”太子嘴唇微張,喉結隨之嗬嗬笑聲上下滑動,扶著柳閣老入了座,他似乎是才看到寧致遠。“四弟,想不到你居然是來得這麽快!難怪之前在宮中你匆匆離去,原來是到了柳閣老這裏喝酒來了!”


    太子瞥了一眼寧致遠身前的茶盞,哈哈笑著坐在了柳閣老身側。


    寧致遠垂眸淺笑,漫不經心的飲了一口茶水。“並非是本王來得快,而是太子你來得太慢了,柳閣老可是大皇兄的未來老丈人,你如此怠慢,也不怕到時候柳小姐生你的氣?”


    “四弟這說的什麽話,柳小姐乃是通情達理之人,可不是那些說不通理的人,柳閣老,你說是吧!”太子恭敬的與柳閣老頷首,笑著捧起酒杯與胡正裏碰了碰一飲而盡。“柳閣老這酒果然是好酒,四弟身體喝不得酒,正是可惜了!”


    這話針尖一樣的尖銳,話中意諸人豈會不明白,隻是這一堂的賓客都是太子一黨的人,就算聽明白了其中意思,也不會為寧致遠圓場。


    “太子殿下說得是,善琳雖是年幼,可情理卻是通達的,太子貴人多事,能光臨寒舍已經是蓬蓽生輝,是下官莫大的榮幸了!”柳真深諳世故,哪不知道這是兩人在較力,太子作為他今後與陸以安決一高下的依仗,他自然是要好好迎合著了。


    “也難得四弟妹這樣的好肚量,聽聞前幾日四弟將一個叫紫月的女子接近了府,四弟,三皇叔說得可不錯,正是年輕之時,可不是隻圖享樂,四弟還是身體為重才是啊!”太子斜睨著寧致遠,嘴角掛著譏誚的笑,眼中嘲諷之意不加掩飾。


    “有勞大皇兄掛心了,再有兩月便就是大皇兄祭祖入主東宮之時,本王就在這裏,一祝大皇兄能心想事成,二祝大皇兄夫妻美滿了。”寧致遠嗤笑將身前茶盞舉起,率先喝了一口。


    “那就借四弟吉言了。”太子得意訕笑,舉杯抿了一口。


    “柳閣老這裏的酒好是好,可惜本王卻是不能一嚐其中味了,柳閣老,本王還有些事要處理,就不久留了,告辭!”寧致遠醬色的臉頰仿佛是身前那瓷白盤子裏的醬豬蹄,看得太子更是得意洋洋。


    “下官送送睿王殿下!”柳閣老倒是還不敢就這麽得罪寧致遠,趕忙起身,可正要邁步,太子卻是將他一把拖住:“柳閣老,來,與我滿飲此杯。四弟,大哥就不送了,一路慢走!”


    寧致遠皺了皺鼻頭,拂袖蹬蹬的走下了台階,離開了柳府。


    杜依依穩步隨在其後,與他一同上了馬車。


    從來都隻是見寧致遠咄咄逼人將人逼得無退路,今日看得太子穩勝他一籌壓住了他的風頭,杜依依心中倒是生出了幾分快意,寧致遠現在就算如何有與太子一爭的能力底氣,但太子既然能被人尊稱一聲太子,他就有絕對的能力傲視兄弟當他的天下第二人。


    “明知柳真與你不是一條路上的你卻偏偏要在這裏留著,怪得了誰呢?”


    杜依依也沒忘了投過去兩句冷嘲熱諷。


    “他又能得意多久!”寧致遠一手撐著窗沿,哈出的熱氣將飄落在窗簾上的雪花融化,森然的目光像是從地獄冒出一般可怖。


    在馬車的不遠處,一匹黑馬馳騁而來,在馬背上搜尋的秦淮一看見緩緩向前駛動的馬車,立馬加快了速度趕了過來。


    “秦淮來了。”


    寧致遠眯眼望了一眼不遠處而來的人,將簾子卷得更上了一些。


    “王爺,晁王殿下在府中等候!”


    兩個眼神一對接,五年的主仆,心意相通。


    馬車疾疾駛入了北大街,進入了柳東街,停在了睿王府外頭,寧致遠一躍跳下了馬車,杜依依正要下車,被他喝住。


    “你先迴後院!”


    想起前晚的事情,杜依依抬起了眼皮,麵無神色的道:“我與你一同去。”


    寧致遠隻是看了一眼,並再多說,率先一步進了王府,王府大堂中,一身雪白氅衣包裹的寧朝戈正坐在左側第一把椅子上,右手端著茶盞,左手無意無節拍的在桌麵上緩緩的叩著,愜意快意的無聲哼著曲調。


    “他來了多久?”寧致遠快步繞過了假山屏障。


    “有兩刻鍾了!”


    秦淮拱手答道。


    蹬蹬蹬踏上台階,寧致遠笑著邊走邊抱拳走入了大堂:“二皇兄,久等了!”


    “無妨,今日到你睿王府,果然見是煥然一新,杜先生為你勞碌多年將府上旁人眼線剔除,卻是讓你撿了一個現成的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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