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妃小心,稍後一動手,一定要緊緊隨在末將身後。”周廷普一迴頭,匆匆一瞥瞥見了杜依依手裏滴血的長劍,不由得又忘了一眼杜依依的神情。那緊抿的嘴角緊皺的眉頭哪裏看得到一絲的慌張,那凝重的眼神似乎還有幾分殺氣彌漫。將軍的妹妹,果然是與常人不同,原先隻一以為她也不過是一個為了感情要生要死的愚昧女流,現在看來,在涇城與將軍相依為命的睿王妃,身上也是有一股子血性的。


    “周大哥放心,等下你放手去殺敵就是。”雖被士兵緊緊護在正中間,但杜依依還是感覺到了眼前那黑衣人眼中一股子戲謔的味道。


    這個人,很危險,有沈客身上的那股危險味道。


    “好!兄弟們!今日我們就放手一戰,縱然是死,也死得光榮!”


    杜依依這一句鎮定的話讓周廷普心頭那一絲擔憂散盡,他一提劍邁步,就有士兵立即將他這個空子填補,一聲大喝,響徹大街,從屍體之上劃過的長劍一舉,就朝著那個黑衣人刺了過去。


    他也知道,那個黑衣人,才是這些人裏頭最危險的,


    “哼!”黑衣人冷傲的冷哼一聲,提著手中彎刀迎上了周廷普。


    一戰場的性命,總是最廉價的,今日在這沒了律法籠罩的京城,所有人的性命都不值一文,杜依依沒握過刀劍,但姚州外的那條小徑上,她就是用匕首製服了那個車夫,她不恐懼,是因為這條路她必須勇往直前,此時她的心中,無數以往從未出現過的畫麵正在一閃而過,那個身處金戈鐵馬之中英勇無雙廝殺的影子,就是沈客,她的身體,似乎是突然的多了一股莫名的力量,腦子裏著閃現如何殺人的技巧,對所有人來說,脖子是最薄弱的地方,對男人來說,脖子與腚下都是最薄弱的地方,那些攻擊的姿勢,是她前世從未見過的,杜依依是在涇城與沈客相識,在她來到這個世界之前,涇城曾是大賀最亂的地方,戰火連年,烽火不息,這就是杜依依給她的力量。


    她一遍一遍的告誡著自己,這裏的人,與豬狗雞鴨沒有區別,殺了,不會有官府追究,不會有人來要你償命,更不會有人指責。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狹路相逢,向來都是勇者勝勇者生。


    刀與劍的交鋒,伴隨著一身剛陽的大喝與一身陰厲刺耳的笑聲,兩人一交手,後頭的叛軍也已經到了士兵之前,圍著杜依依的士兵默契出動,隻留下了一人保衛著杜依依的安危,其他人都是未經思量的就衝到了這群惡狼身前用自己的武器使出了自己的力氣。


    暫時,杜依依還算得是安全的,但這隻是暫時,


    在彎刀劃過杜依依麵前的那位士兵最軟弱的脖子的時候,她似乎還聽到了鮮血噴湧而出之前的氣管破裂的聲音,縱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縱然已經有了先頭那麽多的死屍刺激她的神經讓她麻木,但在那溫熱的鮮血如同水管裏噴湧而出的水有大多濺撒在她的身上的時候,她還是愣住了。


    溫熱而粘稠的感覺,她不由得想起了那些她曾吃下去過補血的血旺,喉嚨裏隨之一股腥臊的味道湧入了嘴巴,她緊要著牙關,隨著緊緊看護著她的那名士兵向後退了幾步,看著下一刻士兵用手中的劍刺破了那人的胸膛。


    並沒有複仇的快感,看著隨著長劍抽出而帶出來的鮮血,她皺緊了眉頭。


    “帶著睿王妃先走!”正在與黑衣人交鋒的周廷普大吼一聲,用劍鞘格擋著頭頂的彎刀。


    “是!”眼下形勢不利,護著杜依依的士兵立即帶著杜依依向著一旁的小裏弄跑了去。


    自己幾斤幾兩自己清楚,杜依依隨在士兵身後,拚命的跑著。


    “哪裏走!”黑衣人冷笑著將周廷普的長劍奮力挑開,如淩空踏步一樣飛上了屋頂,周廷普暗道了一聲不好,立即也隨之一同飛了上去。


    屋頂上,黑衣人一腳踢飛了一塊紅瓦,牽起了嘴角:“受死吧!”


    紅瓦如同有人掌控一般,向著裏弄裏的杜依依直去,唿唿的聲音讓走跑在後頭的士兵仰起了頭,一看到那塊紅瓦片,他一個縱身,將杜依依撲到在地,濃稠冰涼的鮮血,染紅了杜依依那一身淺綠色的衣裳,讓她外頭那件披風邊沿上的絨毛黏成一團。


    空氣裏彌漫不散的是一股子讓人作嘔的血腥味,杜依依一迴頭,隻看到了臉上滿是鮮血卻顧不得擦拭的士兵。


    “睿王妃快跑!”那張血紅的嘴一張一合,讓杜依依不由得想起了朱唇二字,這是摻雜多少人鮮血的血?


    呆愣不過一瞬,比之思考惡心作嘔更重要的是性命與她此行的目的,她奮不顧身的跑了,這些人是負責保護自己安危的,雖心有愧疚有違她以往行事原則,但她還是要跑,不跑,隻能兩個人都死在了這裏。


    似乎,在刀劍交鋒的崢嶸中,她聽到了雜亂的腳步聲。


    她不顧一切的跑著,向著去往秦國公府的路上跑著,她從未去過秦國公府,隻知道它的大概方向,那是奔向沈客的方向。


    她顧不得再多看倒在血泊裏背心插著那片紅瓦已經奄奄一息的士兵,紅色,曾是她最恐懼的顏色,但是在今天,她已經克服了自己的恐懼,這是有一次來自對死亡的恐懼。


    “有敵人!兄弟們動手!”身後,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打鬥的聲音也隨之大了起來,她喘著粗氣停下了腳步,援兵終於是到了,她再次安全了。


    屋頂瓦片橫飛,周廷普雖算不得是武藝超群,但入伍多年,也是從沙場裏磨練出來的人,加上他勤奮刻苦,一手劍法精湛老道狠戾,以他的年紀進入大都督府,已經算得是年輕人中的異類了,但沈客比之他更要異類,也正是因為如此,周廷普才會折服在沈客的才能之下,成為了他忠心不二的心腹。


    黑衣人與周廷普鬥得不分上下,起初還是誌氣滿滿胸有成竹將杜依依視作池中魚籠中鳥的他越發的急躁了起來,方才的瓦片隻擊中了士兵而沒擊中杜依依,他再想動手,卻每每都被周廷普製住,特別是在每一刀都被周廷普格擋開來之後,他愈發的暴怒難忍。


    “你是誰?我刀下不死無名孤魂!”


    他問起了周廷普的名字,周廷普卻是隻給了他一聲冷笑。


    他再次暴怒了起來,手中的彎刀像是一把鐮刀一般的舞得讓人看不清了原本的模樣,杜依依將自己藏在了一處安全的角落,眯著眼遠遠的看著屋頂上正鬥得不可開交的兩人!


    有了援兵的增援,那些狼虎一般的叛軍被斬殺殆盡,援軍中一名將領在看到屋頂上打鬥的二人之後,也縱身一躍飛上了屋頂,加入了打鬥之中,其他存活的士兵尋到了杜依依,牢牢的護在了她的四周,援兵來了的那一隊人馬也在湧入了裏弄,等著自己的長官手刃叛軍。


    有了這將領的加入,屋頂上的周廷普氣勢更盛,不過是幾招的功夫,兩人就將黑衣人打落下了屋頂,黑衣人自知自己不是敵手,在落下屋頂之後,立即爬起了身,欲要逃走,卻又被縱身而下的周廷普橫劍攔住。


    “你方才不是橫嗎?怎麽不橫了?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居然還敢汙蔑皇上。”周廷普反手一轉,翻轉的劍刃劃過了黑衣人脖頸間的皮膚,滲出了一道血痕。


    黑衣人卻步退後,冷哼了一聲。


    “這位兄弟,我是大都督府沈將軍麾下親兵周廷普,現有急事在身,這個亂臣賊子就交給你處置了!”周廷普懶得多費口舌,收劍入鞘,一腳將黑衣人踢倒在地。


    “我是城東門第二巡邏隊小隊長羅秀勤!現在叛軍已經在城中散布,兄弟你可千萬要小心,若是有意外,可發射令箭,我等看到,必然火速前去支援!”同周廷普並肩作戰的那名將領收劍抱拳,將黑衣人踏在了腳下。


    “如此那就多謝羅兄了!”


    兩方就此告別,周廷普將存活的幾名士兵一整頓,帶著杜依依又動了身,羅秀勤看著周廷普人力薄弱中間又有女人,也撥派了十個人手個周廷普指揮。


    秦國公府是越來越近了,這一路走走停停,多次與叛軍臨街而過但在周廷普的提防之下幾人也沒有碰上大隊叛軍,幾個臨散掉隊的叛軍也迅速被周廷普解決,秦國公雖正與叛軍在皇宮大戰,但秦國公府的護衛卻並不弱,就從外頭巡防的護衛來計算,這裏頭的人馬最少也得有千人左右,周廷普說,秦國公的家屬都已經離京,秦國公府現在等同一座空府,就算是為了防止旁人毀壞秦國公府,也無需派這麽多兵馬鎮守,這裏頭肯定有重要的東西,而現在叛軍攻入皇宮皇上早是自顧不暇,也無多餘的精力派遣多餘的兵力來此一探,周廷普來此走了一迴,被幾個厲害的人盯上了隻能狼狽離去,根本沒能深入其中一探究竟,但他很肯定一點,那就是沈客必然會在秦國公府中。


    “秦國公前門有兩百多的護衛,後門也有將近兩百,裏頭巡邏的小隊倒時巡邏,幾乎在每個時間段各處對秦國公府來說重要的院落外頭都會有巡邏的護衛經過,秦國公府乃是聖祖禦賜,占地上百畝,要尋一個人很不容易,我們要做的,就是潛入其中,打探出將軍的所在,等待機會施救!”


    偏僻小巷子裏頭的一堆簸箕後頭,周廷普手持著秦國公府的地圖,與諸人劃出了幾個巡邏漏洞的點。


    “何時才是最佳的時機?”士兵將周廷普的指示一一記在心頭,朝著周廷普抱拳問道。


    “最佳的時機,就是贛州援兵攻入皇宮,宮中響起勝利的號角聲的時候。目前最重要的是尋到人,在確保將軍的安全後耐心等待便是!”周廷普將地圖收迴了懷中,與他手下的士兵做了幾個隱晦的手勢,士兵聽令,立即側身讓開,讓周廷普走在了前頭。


    “睿王妃!我派幾人在這裏保護你,相信這裏應該不會有叛軍來,您暫且躲避在此,等末將救出了將軍再來與你會麵!”


    周廷普還是怕,杜依依一弱智女流,雖方才見血並未見慌亂,但她的身份是絕對不容有失的。


    “周大哥,我的話說得夠明白了,今日我一定要去救沈客。”杜依依手中還是緊緊握著那把撿來的劍,淺綠色的襦裙裙邊早已是鮮紅。


    周廷普秉著一口氣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解下了身上的盔甲,遞給了杜依依。“王妃既然堅持,還請王妃將這盔甲穿上。”


    杜依依凝視了一眼沾血的盔甲,放下手中劍將其套在了自己的身上係上了兩肋的繩索,周廷普又是摘下了頭盔,讓她戴在了頭頂。


    “稍後我們每人兩人一組設法潛入裏頭,你你一組,你你一組…………若是得了消息,可將你們身上的令箭發出,其他人見到令箭,火速前往支援,明白了嗎?”周廷普握著腰間劍,將眼前的十八人分成了九組,嚴峻的目光從眼前士兵身上一掃而過。


    “明白!”


    士兵異口同聲低聲應道。


    “再有一刻就是他們換班的時辰,我們隻有半刻的時間,偽裝好自己,切記不要暴露了身份。”


    “是!”


    這些都是訓練有素的士兵,對於上級的指令是絕對的服從,周廷普吩咐完畢,就帶著他們潛伏在了在兩堆簸箕後頭,如一隻等待狩獵的惡狼一般盯著秦國公府前來迴穿插巡邏的護衛。


    沉重的盔甲上頭還有著周廷普身上的溫度,笨重的頭盔更是壓得杜依依直不起了脖子,周廷普為她在地上的屍體上找到了一把佩劍,也為他自己拔下了一件盔甲,各人的盔甲服侍與護衛並無異處,若非他們整齊有序而他們伺機而動,根本就看不出有什麽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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