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夜幕之上,一朵又一朵絢麗奪目煙花簇簇綻放,燃盡生命照亮了這一方天地。火樹銀花不夜天,今夜京城的萬家燈火滿天星辰,都沉浸在這舉國歡慶之中。


    一彎下弦月,倚在一團朦朧烏雲之上懶懶灑下清輝。


    煙花印現,黑夜如白晝,照得城北城樓金戈更顯肅殺之氣,在彎月星辰煙花都照不到的一端,一抹紅影如同倦鳥展翅,在這一朵朵煙花冉冉升空之時,直線墜落。煙花綻放,紅顏凋謝。


    行走而過的百姓望見青磚大道上那團鮮紅駐足匆匆圍到了城牆下,看到血泊中的那張臉,都不由唏噓感歎了起來。


    “這不是沈將軍的妹妹?怎麽大喜的日子裏做了這樣的傻事?”


    “孽緣,孽緣啊!”


    “也不知摔死了沒,快快快,去通知沈將軍,說不定還能拿到兩掛賞錢呢。”


    …………………………


    如蝶翼一般展開在血泊之中的紅袍,為張燈結彩的京城添了一絲蒼涼。


    粉紅腮紅都掩不住這一張臉的蒼白,鮮紅的嘴唇攤開了一抹朱紅,高挺的鼻被月光打出了一小角的陰影印在了鼻梁一旁,女子黛眉緊皺睫毛輕顫,這個女子並不安詳。


    微風躁動,吹著城樓下的火盆散開了點點火星。


    就在圍觀百姓都對著那一襲喜服倒在血泊裏的女子指指點點接頭接耳的時候,站在血泊之前的一個小孩奮力掰開了身後婦人捂在他眼前的手掌指著血泊驚唿了起來。“看,她睜眼了,還沒死,還沒死。”


    眾人聽聞不自覺退後一步目光齊刷刷的落向了那一張臉,確切的說,是那雙眼睛。


    黑亮的雙眸裏映著彎彎明月,沒有羞愧,沒有惱怒,沒有悲哀,隻有疑惑。


    這是哪兒?血泊之中,她轉動著唯一可以由她掌控自由活動的眼珠疑惑的打看四周的一切。滿天的星辰襯著一彎明月,煙花綻放即逝,躁動的清風吹著火星四散,撲鼻而來的血腥味,四周麵露惋惜與嘲諷神色的看客,蔓延全身足以麻痹大腦的疼痛都讓她清楚的認識到——這不是夢。


    城樓?身著盔甲手拿長矛腰間佩劍的士兵還有這些穿著古裝神色怪異指指點點的百姓是從何而來?不對,不該,她還記得前一刻自己仰頭看到的明月是圓的,現在天邊那一彎下弦月是怎麽一迴事?自己不是正站在公園外學著文藝少女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眼角含淚嘴角帶笑告別初戀,怎麽這一閉眼一睜眼的時間自己就到了這麽個鬼地方?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穿越?


    她瞪大著雙眼,目光所觸及之處那指指點點神色怪異的圍觀男女老少無一不退後避讓,老娘有這麽嚇人?她習慣的想要拱一拱鼻,卻發現除了眼睛之外的五官根本就已經不受她的控製,受夠了指指點點的她想要站起身,誰想方一動手指,一股巨大的疼痛就湧上了腦海,疼得她兩眼一抹黑昏死了過去。


    也許,在如潮的穿越經曆者裏,她是那一朵奇葩。


    誰能一穿越過來就渾身不能動彈的一躺就是兩個月?誰能一穿越過來就被人連著灌了兩個月的藥汁?誰能一穿越過來就生死未卜?不是什麽娘娘公主小姐美人的身份也就罷了,就她這兩個月口不能言僅用耳朵聽聞得知到的訊息是——她的這個身體的主人,是一個沒爹沒娘而暗戀了十多年的情人還在兩個月前方方娶了嬌妻一氣之下跳下城樓卻大難不死留了一條殘命而且還不知能不能康複的可憐姑娘。


    這是多坑爹的穿越啊!難不成要讓她一直躺在床上日日藥汁灌著到死?若是攤上了穿越一句話都沒說走都未走一步就這麽一命嗚唿多不值當。


    就在她正在用她強大的精神力詛咒著上蒼不公之時,一雙木筷子插進了她的嘴中撬開了一條縫,一股衝鼻的藥汁味打斷了她的思緒,她無奈的睜開了雙眼,看著那個一臉橫肉目光兇狠的徐媽媽機械的給自己灌著藥汁。


    “依依怎麽樣了?”


    屋外響起了一個聲音,她不用想也知道,這個說話的男人應該就是杜依依暗戀了十多年的沈客,也就是兩月前娶了一位如花似玉嬌妻的沈將軍。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依依,這是沈客為這副身體的主人取的名字。在兩個月前那個夜裏,杜依依用著自認為轟轟烈烈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性命與對沈客最後的幻想。杜依依是死了,可憐的卻是她,難怪這姑娘暗戀了沈客十多年都沒張開嘴表露心聲,死得這麽難看的做法,這是要多愚蠢的腦子才能想出來的事情。


    “上蒼慈悲,杜小姐這迴撿迴了一條命已經是命大,要下床,估計大概還需得半月。”


    說話的人她也認識,就是那個日日命老媽媽給自己灌藥汁在自己的床榻前指手畫腳的狗屁宋大夫。


    “隻要醫好了小姐,本將軍重重有賞,若是醫不好,你這百年的好字號招牌,也就別掛了。”一聲冷哼,嚇得正在灌藥的徐媽媽打了一個寒顫藥汁潑了她一臉。


    “是,是,是,草民定當竭盡全力,竭盡全力。”


    聽著腳步漸漸遠去之聲,她不由心中一歎,虧得這杜依依暗戀了沈客十多年,現在她成了這副模樣沈客為了避嫌居然兩個月來未曾踏進病房半步來看她一眼。見徐媽媽還是在發著愣,她沒好氣的翻了一個白眼閉上了眼睛。


    也罷,既來之則安之,自己也就當一迴杜依依了,這個蠢蛋沒有活下去的命,自己就替她活下去了,不就是半月,忍忍就是了。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無疑,對杜依依而言,最大的禍端不是那個讓她視若禁臠相依為命卻對她隻有兄妹之情的沈客,而是沈客新娶進門的嬌妻,年前,涇城一戰沈客立下赫赫戰功被封驃騎大將軍賜居京城,皇上為表對有功之臣沈客的看重也為穩固現而今的朝堂時政下旨為其賜婚,現而今的沈夫人,正是當朝丞相之女陸湘雪,聽說也是德才兼備閉月羞花賢淑端莊的一位美人兒。


    杜依依在新婚之日一身喜服跳城樓自殺未果臥榻一月有餘,這位沈夫人一直沒有露麵,現在人家是沈府的女主人,她以後的日子怕也是不好過了。


    這半月的時間,比杜依依想象的遠要難熬,那狗屁宋大夫為了自己百年的老招牌讓徐媽媽把一日一劑的藥量提到了一日三劑,為了往後光輝燦爛羨煞旁人刺瞎狗眼的人生,杜依依心思咬咬牙也就過去了,可她怎麽也沒想到的是這大夫還有狠招。


    大半個月的時間已經過去了,杜依依卻依舊無法向大夫保證的那樣可以下床行走,期間沈客來了兩次,又是威逼恐嚇了一番。大夫沒了法子,隻能在加大藥量之餘日日為杜依依施針活血。每天看著自己身上插滿大小長短不一的銀針,杜依依都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惆悵傷感鬱悶生不如死的心情。


    “屋頭當值的人可在。”


    屋外長廊裏正在熬著藥的徐媽媽一看來人,趕忙放下了手中的蒲扇提著裙裾兩三步走出了走廊下了台階站到了院落中,一抬頭,徐媽媽眼角的褶子就化了開來。


    “奴婢見過夫人。”


    眼前的人兒她當然認得,飄廖裙襖裹緊綢緞顯出玲瓏剔透的誘人身姿,藍蝶外衣遮擋白皙肌膚,周旁藍色條紋,細看卻現暗暗藍光。晶瑩剔透的倒墜耳環垂下,搖曳。一頭三尺青絲編作三股,一股盤於後腦,簪一支雙蝶戲雲白玉釵。另兩股隨意飄散在肩上,薄施粉黛,秀眉如柳彎,額間輕點朱紅,卻似嬌媚動人,如血紅唇含笑抿著,一雙丹鳳眼顧盼之間波光流轉。被兩名婢女左右護擁著的女子含笑頷首,慵懶之意毫不掩飾。


    沈客是孤兒,在沈府可被徐媽媽稱之為夫人的,也就隻有一個多月前入門的沈夫人陸湘雪。


    “屋裏就你一人?”聞著一院子的藥味,陸湘雪黛眉緊皺厭惡的扯著衣袖擋住了口鼻。


    “香草今日告假了,現在屋裏頭就老奴一人服侍著。”徐媽媽俯身賠笑,一張拉聳了許久的老臉堆起了一層又一層的皺紋。


    “小姐的病如何了?”陸湘雪冷冷拂袖,對徐媽媽的賠笑討好根本不屑一顧。


    沈府的女主人隻有一個,聖上賜婚榮光無雙,新婚燕爾之下偏生還有著陸丞相那樣的背景,眼下的沈府正是在陸湘雪手下大肆清整秋風掃落葉欲要一絕後患確立她女主人地位的時候,現下誰敢對夫人不敬?杜依依在沈府大喜之日所做之事早已傳遍京城,一個黃花大閨女,做出這等傷風敗俗之事,莫說是徐媽媽,就是府上夥房裏的最下等燒火丫頭也是沒少唾罵杜依依不知羞恥,若不是沈客來這院子看了幾迴,指不定現在有多少人明麵暗裏為難,徐媽媽就是因為在這院子裏當差招來了不少的譏諷白眼,早就對杜依依生出了不滿之心,夫人一直不來這個院子,她的態度沈府上下早已看在了眼裏,現在夫人駕臨問起了杜依依的病情,生怕被掃地出門的徐媽媽抱大腿討好都來不及又豈會有所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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