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嬤嬤大驚,將兩人直接拉了起來,“暖秋你這是什麽意思?陸姑娘難道熬不下去了?”


    暖秋苦笑,“抱歉梁嬤嬤,奴婢真不知,但小姐讓我們去尋柳樹皮熬水,我們這就要去了。”


    “柳樹皮熬水?這好好的,也不是災荒,吃樹皮做什麽?”梁嬤嬤不解,“該不會是陸姑娘燒糊塗了吧?要不然這樣,你們還是迴去照顧你家小姐,我再去舍老臉求王爺請郎中。”


    梁嬤嬤說完便意識到失言,捂了嘴。


    若按她說的那樣,便承認了王爺故意不請郎中,延誤陸家小姐病情。


    暖秋搖頭,“奴婢多謝嬤嬤好意,但奴婢也是做下人的,實在知曉若主子決定,下人無法違逆。所以我們還是各尊主命吧,嬤嬤別去請郎中,幫奴婢照顧小姐,奴婢和尚春則是聽小姐的,用柳樹皮熬水。”


    這幾天陸家小姐努力用膳、拚命活動,一幕一幕都打動梁嬤嬤,梁嬤嬤從心底想幫,但想到自家王爺那陰晴不定的脾氣也是後怕,最後隻能聽暖秋的,帶人進去照顧陸家小姐了。


    房間內,雖有淡淡藥味,但卻全然沒有重病人的死氣。


    窗子敞著,上麵用薄紗紗簾擋著風,一陣暖暖春風吹過,吹起了紗簾,更吹來許多花香——窗前桌上有不少鮮花,怒放著、爭奇鬥豔著爭寵。


    為方便運動,房內一些櫃子都被搬了出去,隻留幾隻精致的家具。


    房間瞬間寬敞明亮,簡潔雅致。


    少女躺在床上,雙目緊閉、雙唇抿緊,嘴唇上擦著口脂,麵頰上點著胭脂,哪怕病的奄奄一息,但臉上全無死氣,嬌嫩得好似隨時會睜開眼,會甜甜地笑。


    梁嬤嬤站在窗旁,幽幽歎了口氣,“多好的姑娘啊?”


    一旁的丫鬟們也小聲議論。


    “是啊,陸姑娘是我伺候過最獨特的姑娘了,按照道理,生病應該蓬頭垢麵來著,但陸姑娘每天早晨都要起床梳洗,打扮得漂漂亮亮。”


    “沒錯,陸姑娘說,精氣神兒不是別人給的,是自己給自己的,陸姑娘每天都精神著呢。”


    “我總覺得,陸姑娘會熬過來,如果陸姑娘這般樂觀堅強都熬不過來,別人就更熬不過來了。”


    丫鬟聲音剛落,眾人便沉默,因為她們齊齊想到了楚王殿下。


    楚王病弱陰鷙,脾氣不好,原本還有丫鬟在主院伺候,楚王討厭丫鬟身上的香粉,從那開始全府丫鬟都不許用香粉,甚至連胭脂都不行;楚王討厭豔麗的顏色,從此以後楚王府上上下下都穿素色,不是黑就是灰;楚王討厭用葷腥,從此廚房一點肉不能購置,雞蛋都很少能吃到。


    總的來說,病弱的楚王很挑剔,每次挑剔都要把楚王府的人折騰下幾層皮。


    而陸姑娘正好相反,不僅自己積極向上,還將自己身上的光芒普照給身邊的人,讓人如何不喜歡?


    好半晌沒人說話。


    一名丫鬟突然小聲道,“陸姑娘真的好美。”


    眾丫鬟趁著正主昏睡,齊齊來觀賞。


    “是啊,陸姑娘的鼻子好漂亮,小小的尖尖的。”


    “陸姑娘的唇也美,像花瓣一樣,微微上翹。”


    “你們看陸姑娘的眉,陸姑娘好像沒畫眉,卻這麽不濃不淡的恰當好處。”


    又一名丫鬟道,“如果陸姑娘稱楚王妃,我們王府會不會也變得輕鬆些?”


    梁嬤嬤終於聽不下去了,狠狠道,“閉嘴,主子的事兒也是你們能編排的?若讓人聽到,你們知道後果。”


    眾丫鬟趕忙閉了嘴,四散開,各忙各的。


    這些,昏迷的陸雲瑤一無所知,她隻知道自己反複發燒,要死了。


    ……


    夜晚。


    主院。


    裹著黑色皮毛大氅的楚王坐在特製的大椅上,明明身材高大,但坐在其上卻好似沒占多大位置。


    他一隻手臂搭在一旁桌上,錦衣廣袖鋪開,乍一看空空如也,仔細才能看見廣袖下麵有條細得不能再細的胳膊。


    桌上有脈枕,曲舟意就在這脈枕上為楚王診脈。


    少頃,曲舟意抬起手指,道,“王爺脈象平和,並無大礙。”


    楚王懷中抱著一隻大號暖爐,懶洋洋抬了下眼,“換句話說,就是沒什麽進展?”


    因為其睫毛太長,即便其抬眼,半遮的眸子也給人一種迷離感。


    曲舟意淡笑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突然的康複可不是什麽好事。”


    正在這時,門外隱約有焦急地交談聲,緊接著楚王身側的仇公公小心入內。


    “王爺,藏嬌院的梁嬤嬤求見。”


    楚王將懷中暖爐緊了緊,“讓她進來。”


    “是,王爺。”仇公公急忙退出去,來到梁嬤嬤身旁,“進去吧,小心著點,王爺心情好像不大好。”


    仇公公和梁嬤嬤都是從前楚王還是皇子時便開始伺候,多年共事,有些交情。


    梁嬤嬤點了下頭,隨後恭敬入內。


    “奴婢見過王爺,”梁嬤嬤直接跪地,語調掩飾不住的焦急,“王爺,陸姑娘怕是要不行了。”


    曲舟意也是雙眉緊皺,如臨大敵,“王爺,在下去看看吧?”


    反觀楚王,依舊半死不活地抱著暖爐,“不行了?才三天就要不行了?”隨後又輕聲自嘲,“本王可是撐了二十三年呢。”


    梁嬤嬤額頭出了冷汗,她能聽出楚王不快,但她實在是看不下去了,隻能冒著風險哀求,“王爺恕罪,奴婢聽陸府丫鬟說,陸姑娘在陸府時便高燒四天,算一算,如今已經燒了七日,這七日陸姑娘精神頭雖時好時壞,但溫度卻一直沒降下來,今日隻怕是兇多吉少了。”


    曲舟意也道,“王爺,還是讓在下去看看吧,哪怕隻開上一個方子。”


    楚王垂下眼,開始撥弄手中的暖爐,卻不迴答。


    正在這時,仇公公又悄聲進了來,麵色尷尬。


    楚王抬眼,“怎麽,人死了?”


    仇公公道,“迴王爺,陸姑娘醒了,而且溫度……也降了。”


    “……”眾人。


    “降了?”楚王終於撇了曲舟意一眼,“你不是說,突然的康複不是好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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